魏央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正在和冀镡与苏晋喝茶,苏晋一面说着一面比划,把当时冀璟的窘态学了个十足十,瞧着苏晋眉开眼笑的样子魏央也忍不住展颜一悦,眸子里的喜悦叫这秋日里的金黄阳光更灿烂了几分。
“阿镡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可不能轻饶了那小子,要叫他知道,惹了咱们苏府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苏晋笑意未退,拍着桌子笑道。
魏央轻声嗔怪道:“表哥倒真把这件事情当成泄私愤了,世子是为家国之事考虑,要像表哥这样说,倒叫世子不好做了,表哥快且莫这样说了。”
“阿镡明明对你……”苏晋刚想要说什么,却见魏央一个眼刀子飞过来,赶忙改了话音,“明明对你表哥是情深那个意重,都是一起长大的,苏府之事就是他的事,阿镡,你说,是也不是?”
冀镡温润一笑,将手中茶杯放下,“我与阿苏交情匪浅,待阿苏的表妹,自然也是真心的,魏姑娘若是不嫌弃,以后大可叫镡的名字,镡若是能与魏姑娘一交,当真是三生有幸。”
“这……”冀镡一言,让魏央莫名其地红了脸,一时间素日里的伶牙俐齿全都不见,“这”了半天却是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这怎么行!”苏晋却是接过魏央的话来,大掌拍上冀镡的肩,“我苏晋的表妹自然是最好的,怎么也得阿镡你先起个头,莫叫旁人觉得是我苏晋的表妹上赶着你了,你都‘魏姑娘,魏姑娘’地叫,倒叫我表妹怎么喊你的名字。”
苏晋一席话说得魏央哭笑不得,冀镡却是很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朝魏央笑了笑,眸中温润化作万般柔情,一波一波朝魏央荡过来,“是镡疏忽了,魏央,你可愿与我名字称,先做个朋友?”
“先”做个朋友,魏央注意到了冀镡话中的字眼,忍不住又红了红脸,这话说得倒像他们二人以后还有更深的发展一般,魏央这般想着,却又笑了笑自己,前世也是嫁做人妇的人了,怎么现在还像是不知情事的小姑娘一般。
“冀镡,这茶凉了,要不咱们换一壶?”魏央刚叫了冀镡的名字便面上通红,赶忙转了话题。
“这可不就好了,”苏晋额手称庆,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子去,“明明都是和我苏晋极亲的人,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非要整得这么生疏,倒让我一个人夹在中间难受。”
“表哥……”苏晋的调侃让魏央面上一热,出言嗔怒道。冀镡却是面不改色,玉指修长轻叩桌面,望向魏央的眸子里却又多了三分柔情。
苏晋才不管魏央,直接拉开了包间的门,朝外面喊道:“伙计,再来壶新沏的碧螺春,我表妹与她朋友要喝茶!”
魏央气极,跺了跺脚,外面的茶馆伙计哪里听得了苏晋说了些什么,只听见“碧螺春”三个字,便高声应了一句:“好勒,您稍等!”
听得伙计的应声苏晋哈哈大笑,在场的二人也禁不住被他感染,慢慢弯起了唇角。
秋日里阳光正好,高而亮的太阳挂在头顶,一大片一大片的阳光从窗子处打进来叫人昏昏欲睡,魏央正歪在榻上,春晓给她轻轻按着太阳穴,呼吸轻轻浅浅,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魏央的睫毛弯弯,阳光洒进来在她面庞上镀了一层极浅的金色,春晓的动作轻手轻脚,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打碎了这一屋子的宁静。
魏央这几日为着魏然之事往外跑了好多趟,和冀镡也是渐渐熟络起来,冀镡直言此事难能万无一失,希望魏央能做好空手而归的准备,前天在天香楼用饭的时候还遇见了三皇子,趁冀镡出去的功夫,冀烨半开玩笑地说了句,若是魏央肯嫁给他,他便倾尽全力帮魏央一把。
当时魏央确实是一愣,不过瞬间便反应过来,直言若是冀璟受了挫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三皇子本人,故而此事说是帮她其实就是帮三皇子自己,再者说了,三皇子近些年来韬光养晦,想来积蓄了不少人脉,若是想要帮她一把,也无须倾尽全力。
三皇子尚未表态冀镡便回来了,是以二人的谈话便没有继续,不过冀烨看向魏央的眼神里却是少了几分热络,多了几分赞赏。
不过三皇子当时的话确实是让魏央摸不着头脑,自己不过是个尚书之女,品德一般,相貌更是没有格外出挑的地方,实在了不起的也只不过是苏府外甥女,到底也不值得冀烨高看一眼,可是当时见冀烨的神态,倒真不像是心血来潮。
“魏央!我知道你在里面,做什么躲着不敢见人!”一声尖锐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魏央正在想着事情,下意识打了一个寒噤,睁开眼来往门口看去,正好自隔断处见着立夏跌跌撞撞地随着魏倾进来,一双手想要去拦魏倾却又不敢,只能急切地说道:“大小姐,奴婢说了,二小姐身子不好……”
“身子不好?我瞧着她是心坏了!”魏倾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内室,看见魏央正端坐在榻上,便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妹妹倒是好生闲适,一点儿都不把自己当魏家人呢。”
魏央现在是愈发懒得理魏倾,因此只是懒懒地看了她一眼,连茶都没有倒,冷冷说了一句:“若是大姐无事,不妨先走吧,我身子有些不舒服。”
“谁说我无事!我有事!”魏倾一双美目瞪得甚圆,似是对魏央的态度极为不满,看她的眼神都像是要将她拆骨入腹一般。
哼!若不是姨娘和哥哥都叫自己来求这个贱人,自己怎么会想要进她的院子!
“我身子不舒服,大姐有事可以以后再说,我便不送大姐了,立夏,送大小姐出去。”魏央连看都懒得看魏倾一眼,魏然和赵秀纵使想让自己帮他们一把,派来的人也太没有诚意了些……魏央不屑一笑,也是,赵秀禁着足,魏然又是个万万不肯栽面儿的,可不是就只能让魏倾来了。
“大小姐,您请回吧……”立夏弯了腰,朝魏倾行了个礼道。
魏倾却是拂袖一怒,“魏央,你不要太过分了些!大哥有难,你帮一帮又能如何,他是咱们的哥哥,他翻了船对你有什么好处,再者说,他在朝堂上得了脸,不也是对你未来的婚嫁有益吗!你可掂量清楚了,莫要昏了头!”
“哥哥?”魏央起身,朝魏倾慢慢踱去,冷冷一笑,“怕是有人只把姐姐当成他的妹妹吧,像我这种不是同胞所生的,哪里有人肯多看一眼呢。”
“你……”魏倾看着魏央越走越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言词闪烁,“你……他到底是咱们的哥哥,你若是肯帮一把,日后我便叫哥哥照拂你一二。”
魏央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禁不住嗤笑了一下,眼波流转,万般风情,“姐姐说这话我倒是不懂了,若是我现在有本事帮一帮大哥,将来哪里还用得到大哥的照拂,若我将来指着大哥的照拂,现下又哪有本事帮大哥一把呢……姐姐还是去求旁人吧,听闻姐姐这几日与二皇子走得甚近,说不定二皇子愿意为了一亲美人芳泽而出手一助,再不济,姐姐已经攀上了二皇子这根高枝儿,还管大哥怎么样做什么,左右嫁与二皇子便是一生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魏倾被魏央一席话说得辩无可辩,虽说自己和二皇子交情深了几分是不假,可是魏然到底是自己的亲身哥哥,不能坐视不理,“二皇子自然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愿意帮一帮哥哥,可是苏府那边到底也要你去交涉一二,咱们都是亲戚,有什么过不去的,平白地叫人看了笑话。”
“亲戚?家母苏府嫡女,好像只有我一个女儿吧……”魏央坐在桌边,伸手给自己倒了一壶茶,连抬头看魏倾一眼都不曾。
魏倾来时赵秀已经告诉过她,魏央口舌伶俐,万不要和她做言语之争,只要让她答应帮魏然即可,因此这时魏倾虽是气极,却还是耐住了性子,做出一副慈爱长姐的样子来,也顺势坐在魏央对面,用婉转动听的声音说道:“你说这话姐姐却是不爱听了,咱们三人虽不是一母所生,到底也是同父的兄弟姊妹,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呢。”
魏央听得这话却是抬起头来,皮笑肉不笑地看了魏倾好一会儿,直看得她心中发毛,方才偏过头去,细细打量着自己手里得茶杯,缓缓吐出一句叫魏倾心惊的话,“姐姐也知道哥哥是父亲所生,不知道父亲知晓了哥哥做的事,会不会寒心呢……”
“你什么意思……”魏倾手一抖,微烫的茶水洒了她一手却是浑然不觉,直直地望着魏央,生怕她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来。
“我什么意思姐姐还不懂吗,”魏央取出自己的帕子,抬手去拭魏倾手上的茶水,“瞧瞧,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白皙的皮肤都烫红了呢,若说咱们府上,怕也只有夏姨娘的皮子能跟姐姐比上一比,不过夏姨娘现在怀孕,瞧着人倒是圆润了几分,不比姐姐纤瘦了。”
魏倾的脸色随着魏央的话一寸一寸地白了下去,连自己到底来这里做什么都忘了,拂了魏央的手便是夺路而逃,跌跌撞撞到门口时正好听见魏央的一句,“现下哥哥出事,府里不太平,倒是不利于夏姨娘安胎呢。”
魏倾听得此言,脚下一软差点跌落在地,魏央不再去看,只吩咐了立夏将门阖上。
原来魏倾也知晓了此事…….
魏央前些日子心中一直有一个猜疑,夏姨娘有孕,为何赵秀这般欢喜,且当时夏姨娘虽然看向魏成光,可到底魏然也在那个方向,且当时魏然的表现……魏央思来想去,脑中竟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夏姨娘腹中之子实际上并非是魏成光的,而是魏然的。
可是若是这般来解释便有一个说不通的地方,虽然魏然只是一个庶子,可是到底魏成光到现在都只此一个儿子,对其寄予的厚望自是不用说,尚书之子再不济也不至于找不着大家之女,况且魏然相貌极好,端得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赵秀没有理由因为夏姨娘怀了魏然的孩子而这般开心,按着赵秀的脾气秉性来说,更应该想个法子暗害了夏姨娘,以免事情败露坏了魏然的前途,故而前些日子魏央遣夜魅去查此事,她特地嘱咐了夜魅,去瞧瞧魏然是不是好男风。
夜魅昨日回来告诉魏央,她交给自己的事情已经基本查了个清楚,夏姨娘腹中之子若如意外确实是魏然的,至于魏然,只是不好女色,倒还不至于好男风,赵秀从前催了他多次,说是魏府长子,理应早日成家立业,魏然被她逼得没有法子,这才往边关去了,又利用职务之便替二皇子贪污军饷,收敛钱财。
这样看来,这世间之事还真是弯弯绕绕,自有其牵扯。若是当年赵秀不曾逼迫魏然,想来这些年来晋阳城里大家小姐这般多,早就有能和魏然情投意合的,也不必做出这种腌臜的事情来。
觊觎父亲的女人,还与其私通有了孩子,此事若是叫魏成光知晓,定是要火冒三丈再也不肯管魏然,因此刚刚魏倾听了魏央的话才会白了脸,若是魏成光不肯帮魏然,想来只有二皇子一人之力也难能力挽狂澜。
不过此事现在还没有证据,夜魅也不过是根据一些小事证实了魏央的猜想,到底做不得数,魏央现在也不想将此事过早地捅出去,二皇子还是皇上眼中的红人,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重量,魏然之事未必没有转机,还不如借此之机先削弱了他们的力量,保存自己的实力,待到时机成熟,再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前世恩爱夫妻,今生生死对头,冀璟,午夜梦回的时候你会不会怕,我曾数年待你始终如一,你却将我弃如敝履,冀璟,你何其忍心!
魏央原本表露出自己已经知晓夏菡和魏然之事不过是震慑魏倾一下,未曾想魏倾自魏央之处离开后便是身冒冷汗,若是魏央将此事告知了魏成光,魏成光极有可能一怒之下将自己和姨娘全部撵出府去,若自己连魏府长女这个身份都没有了,将来若入了二皇子府上,自己怕是只能做一个妾!
魏倾由怕生怒,转了身子便往夏菡的院子里去,进去的时候夏菡还歪在软椅上喝着安胎药,听得小丫鬟禀告大小姐来了便要起身去迎,刚刚凝起来的笑意还未聚拢便被魏倾一巴掌打散在脸上,红彤彤的掌印在白皙肌肤的衬托下更加显得楚楚可怜。
夏菡踉跄一下倒在身后的丫鬟身上,抬起头来抖着唇,一汪春水一样的眸子里蓄着无限可怜,刚刚张口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叮咚落下来,把袖口的浅蓝色愈染愈深。
“大小姐,妾身……妾身不知怎么开罪了大小姐……”夏菡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则轻轻搭在自己的小腹上。
而这个动作更加引起了魏倾的怒火,“这里也没有旁人,你做出这般样子是要给谁看!别来恶心我了!”魏倾咄咄逼人,葱根般的指尖几乎要戳进夏菡的眼睛里。
若不是她**自己的哥哥,自己何至于这般担惊受怕,被魏央这个小贱人用话堵到这般地步!要是自己不能嫁与二皇子,一定要亲手刃了这只知一味装可怜的贱人!
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不知怎么又拂了她的逆鳞,还以为自己是个大家之女呢,左不过一个庶女罢了,要不是看在魏然的面子上,自己早一个巴掌甩过去了,还由得她在自己面前兴风作浪……
夏菡虽是心中这般想着,脸上的委屈之意却是半分不退,“妾身不知何处惹了大小姐生气,大小姐要打要骂妾身不敢有怨言,只望大小姐不要被奸人蒙蔽,妾身受了委屈无妨,别打坏了大小姐新染的指甲。”
魏倾听了这话才稍稍吐出了将将在魏央处堵住的一腔浊气,轻轻扶了一下鬓旁的琉璃坠,在桌旁坐下,余怒未消道:“我来是有些事情要问姨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