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还是不说庆国的坏话了。 可是宋皎又忍不住轻声问道:“太老师没有想过要来齐国吗?” “哪里有那么容易呢?倘若当年,你爹你娘还活着,你爷爷是不会过来的。” “好吧。” 短短几个月,两个人虽然隔了好几辈,却是忘年交,感情好得很,离别之际,都有些舍不得。 那头儿,李煦连马车都没下,他一刻都不想在齐国待了,快点回去,回庆国去,他等这一天,等了十余年了。 于是他派人过来催促。 公仪修拍拍宋皎的手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倘若几年之后,太老师过世……” 宋皎想要阻止他说这话,却被他坚定的语气挡住了:“我过世之后,庆国必定借着我的死搅弄风云,不论庆国有怎样的说法,你和你爷爷、三爷爷,都不准来庆国,一个都不准来。” 宋皎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唤了一声:“太老师……” 公仪修正色道:“切记,不准来。” 宋皎哽咽着,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 说完这句话,公仪修就上了马车。 庆国使臣团启程离开,城门打开又关上,队伍消失在庆国城门里,像是被庆国吞噬。 宋皎翻身上马,和谢沉对视一眼,两个人调转马头,转身向回。 * 庆国还在内乱,庆帝对还没回国的七皇子寄予厚望,强撑着病体,以雷霆之势肃清朝野——照他的办法,就是杀,杀干净了,就干净了。 一时间庆国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李煦和使臣团还住在边境,庆帝让他们等一会儿,等自己把朝廷料理好了,再派人接他们回来。 这阵子,宋皎和谢沉也住在边境。 宋皎时常派人给太老师送东西,顺便打探一下庆国那边的消息。 这天,宋皎让人给太老师送了点补品,派去的人回来的时候,向他汇报消息。 “李煦还是没怎么出门,就窝在房里,没生事。不过听人说,他先前好像带了个人回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带了个人回来?” “小的不清楚。李煦跟猫似的,昼伏夜出,侍奉的人都不清楚,小的怎么能清楚呢?” “嗯。”宋皎思忖了一下,也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他又问,“太老师怎么样?还好吗?” “换季,再加上连日奔波,所以身上不太舒坦,应该是受了风寒,庆国那边已经派人去治了。” “那就好,补品呢?先前送去的,太老师都吃了?” “吃完了,公仪老先生请殿下放心,还特意让我嘱咐殿下,往后不管传出什么消息,千万不要越过国界。” “我知道了。”宋皎挥手让人下去。 坐在小榻另一边的谢沉道:“他说的对,你不要太担心他,也绝对不能去庆国。” “我知道。”宋皎蹙着眉,“可我就是不放心,上回太老师就病了很久。” * 庆国边境,七皇子李煦的房间里。 李煦背着手,来回踱步。一个人端坐在桌前,端正地坐着,左手翻书,右手抄写。 李煦猛地停下脚步,走到他身边:“快,快点写,我们做出点实绩,写一封奏章给父皇,让父皇对我刮目相看。” “小民尽力。”可是再抄了几句,那人就停下了动作,“殿下……” 李煦烦躁道:“怎么了?” “可是如今,殿下的几个兄长都对殿下虎视眈眈,殿下此时出面,在边境大搞变法,只怕会引来无数刺客。殿下这些天,都躲在马车与房间之中,戴着斗笠,不敢让人看清楚殿下的脸,殿下不就是害怕这个吗?” “那……” “小民愿以殿下的名义,出现在人前,辅佐殿下变法。” 李煦眼睛一亮,握住他的手:“那就多谢你了,从你把谢家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才智,陈宿。” 陈宿在昏暗中笑了笑,也握住他的手。 李煦又道:“陈宿,你帮我想想办法,谢沉和宋皎现在就在河对面,你想办法,把他们引过来,我们杀了这两个人,父皇肯定对我们刮目相看,到时候我做皇帝,你就做丞相。” 陈宿面上笑容一凝,正色道:“殿下,我不想和宋皎殿下对上。” 李煦登时翻了脸:“你什么意思?” “殿下,小民只是觉得宋皎殿下……不适合动他,倘若动了他,齐国皇帝和丞相必定会对庆国反扑,到时候招来齐国大军压境,只怕陛下会觉得殿下行事鲁莽,不堪重任。” “也是,那就先不动他了。”李煦站起身,“你好好写奏章。” 陈宿低头掩去眼中神色,继续抄写,心中嗤了一声,这蠢货。 * 过了几日,某个清晨,便有人来向宋皎和谢沉报信。 “殿下,对面的庆国,在城头悬挂了白布。” 宋皎站起身,走出门,一路小跑着上了城楼。 对面的城楼上,果然挂着白布。 谢沉吩咐旁人:“去查,看是不是庆国皇帝死了。” 他摸摸宋皎的脑袋:“不会是太老师的。”第89章 卯卯不见 宋皎和谢沉站在城楼上, 隔着一条饮马河,对面庆国城墙耸立,一副百来尺的白布悬在城楼正中, 随风飘扬。 谢沉派人去查探消息,宋皎思忖着, 也回头吩咐道:“去拿一点我准备好的补品, 给太老师送过去。” “是。” 太阳渐渐起来了, 宋皎还站在城楼上。 很快的,城门打开了,两个侍从,用马车驮着补品,往庆国去。 这几天, 宋皎总是派人给公仪修送东西, 这两个人就是常去庆国的。 谢沉道:“他们两个今天恐怕进不去。” 宋皎认真地望着前面:“试试看。” 果真如谢沉所说, 这两个人在庆国城门前停下脚步, 庆国没有给他们开门, 只有一个士兵, 在城门上探了探脑袋, 两边简单交谈两句,宋皎派出去的人就这样回来了。 他们原路返回, 上城楼复命。 “殿下, 庆国说,他们城里出了大事,现在不方便放我们进去,所以……” 宋皎也早已经明白了,想了想,又问:“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还说……以后请殿下不要再送东西过来了, 以后都用不上了。” 以后都用不上了。 这样的暗示,已经几乎是明示。 宋皎怔怔的,后退几步,直到靠在城墙上,才回过神。 谢沉拉住他:“我再派人去查,你千万别去庆国。” 宋皎握住他的手,重新打起精神:“我知道,太老师应该没事,应该是庆国危言耸听,我去找几个人,再去找点宣纸和竹篾。” 谢沉派去查探的人没有那么快回来,用鹰送信,鹰飞到庆国,也要好几天,宋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晚上。 宋皎在城楼上就没下去过,一入夜,他就抱着一堆东西跑上了最高处。 宋皎蹲在地上,把竹篾与宣纸糊起来的天灯抖落开,一个个点亮,先用石块压住,等他把全部天灯都点亮了,宋皎才把压着的石块挪开。 宋皎这边放了灯,城墙各处,也依次都放起灯来。 方才入夜,夜风乍起,天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却不曾改变往上飘的路径。 暮色沉沉,天星皎皎。 这是公仪修临走时,宋皎跟他约定好的暗号,用来确认对方的安全。如果太老师看到了,就会用火光回应他的。 宋皎就站在城楼上,眼巴巴地望着前面庆国的城楼。 今天一整天,他带着人做了几百只的天灯,庆国那边不可能看不见。 可是宋皎等了好久,都不见对面的庆国城楼有一点儿火光透出来。 宋皎的心控制不住地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他将手掌按在心口,心想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应该就有回复了。 宋皎一动不动地站在城楼上,双手撑在城垛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生怕错过一点火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件披风落在他的肩膀上。 宋皎这才回过神,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转头看去。 他准备的天灯还没有放完,还在陆陆续续地升起。 谢沉就站在他身边,摸摸他的脑袋。 宋皎道:“我还要再等一会儿。” 谢沉也只应了一句:“我知道,我陪你。”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站着,看着远处庆国的城楼。 * 对面的庆国城池里,公仪修正靠在榻上,身上盖着毯子,手里端着药碗。 他皱着眉,抿了一口汤药,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齐国这是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