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临江和裴舒回到家都快晌午了。
裴舒下了马, 将东西拿下来,直接去厨房做饭。
俞临江牵着马去了后院,准备喂马。
牛牛没见过马, 非常喜欢, 还让俞临江带自己骑马。
俞临江不会拒绝, 带着牛牛出去跑了一圈。
牛牛回来后很是兴奋, 简直是手舞足蹈,一直说着骑马的感觉。
裴舒见他高兴,就问他:“一会儿吃排骨面可好, 我买了肉, 下午剁成馅儿,晚上咱们包饺子吃可好。”
她是北方人, 更喜欢面食,都说好吃不过饺子, 这话儿一点不假。
竹叶镇偏南方, 很少吃饺子, 牛牛不知饺子是什么, 就问裴舒。
裴舒笑了笑:“快帮我烧火,晚上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她说这话就开始和面,面条面要硬一些,这样面条才会劲道。
活好面醒着,把排骨洗干净, 然后焯水,加上葱姜料酒, 去腥。
再把排骨盛出来沥干水备用。
锅里放入油,油热放排骨,翻炒一会儿加热水, 放上各种调料,大火烧开,转小火慢炖,三刻钟就好。
擀面条是个力气活,裴舒力道不大,俞临江走进来,见她擀面条,去井边洗了手,又回来,道:“我来吧。”
裴舒回头看他一眼:“你会吗?”
“不会可以学,你就在旁边,指挥我就好。”俞临江把裴舒推一边,自己开始擀面条,站定后发现自己不会,就问,“怎么做?”
裴舒笑了,指挥着俞临江擀面条,可教来教去,俞临江还是不会。
最后牛牛看不过去了,也急了:“哥,你还是别擀了,让姐姐做,我怕你擀出来的不是面,而是疙瘩。千流哥哥都比你会。”
沈千流是个会吃的,在江湖上游走多年,手艺还可以。
他在俞家,给裴舒打下手时,还有模有样的。
轮到俞临江,他是一点儿天赋没有。
在裴舒眼中,俞临江遗传了俞大和苏青蓉的手艺,在厨艺上,一窍不通,还可能是炸厨房选手。
俞临江脸颊微热,耳根都红了,然后退出来,对裴舒道:“还是你做吧。”
他好像不擅长做这个,声音有些失落。
裴舒不忍,笑着安慰道:“没事儿,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你念书好,将来说不定能考中状元呢。要不你去摘一些青菜来?”
这纯粹是安慰,和转移注意力。
牛牛见俞临江伤心,也安慰几句。
面条很快就好了,有肉有菜,颜色也好看,这边刚做好,俞大就回来了。
裴舒的手艺很好,俞临江吃了两碗,苏青蓉吃了一碗,都有些吃撑了。
牛牛吃了一小碗,毕竟人小,裴舒和苏青蓉不敢让他多吃。
俞大更离谱,吃了三碗,还有些意犹未尽。
午饭后,裴舒打磨了一会儿观音像。
观音像已经成了,就剩下打磨和抛光,最后上一层油漆,晾干就可以交货了。
想起白花花的银子,裴舒很是期待。
打磨了一会儿,裴舒累了,就去床上睡一会儿,这边刚睡着,就听见牛牛在喊她。
裴舒睁开眼,穿上鞋出来,就见牛牛走过来,笑着道:“姐姐,外面来人了,是上次的哥哥,还有一个姐姐。”
“上次来的哥哥?”裴舒以为是沈千流,想想又觉得不是,要是沈千流,牛牛会喊沈大哥,或者千流哥哥,不可能这般生疏。
俞临江在东屋看书,听见动静也走出来,向外看去,见是金子皓,当即黑了脸。
这人来做什么,不是还没到八月份呢。
裴舒也知是金子皓,和俞临江一起出去,见金子皓骑着马,身后还有一辆马车,有些诧异,马车上坐着的是谁?
小厮金贵掀开帘子,从里面出来一个姑娘,见地上都是泥,眉头紧皱:“这么脏,让我怎么下车,弄脏了我的绣鞋可怎么办。”
也不知金子皓怎么想的,竟让她来这种地方。
金家有钱,不曾苛待庶女,这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极为漂亮,绯色衣裙,珍珠碧玉金步摇,水青色绣鞋上缀着珍珠与流苏。
金子皓见俞临江和裴舒在看自己的妹妹,下巴微扬,有些骄傲介绍:“这是我二妹妹,金善。”
裴舒忍不住想翻白眼,你妹妹就你妹妹吧,带她做甚。
看那满脸嫌弃,就知不好相与。
“恭喜金少爷有这么漂亮的妹妹。”对待肥羊,裴舒一向有耐心。
她面带微笑,让人挑不出错处,“金少爷今日来,是来看观音像吗,做好了,可惜没有打磨抛光呢,还不到交货时间,您来得早了。”
“不急,慢工出细活,姑娘慢慢做就好。”金子皓不是为观音像来,而是向俞临江炫耀妹妹,可见俞临江没有反应,顿时生出一股挫败感。
这人咋就没个反应?
俞临江似乎看出了金子皓的目的,不言不语,站在那里定定瞧着金子皓。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牛牛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觉得有些不对劲,和裴舒说了一声,便去玩了。
别人上门,总不好拒之门外,裴舒笑着把人请进去,进了堂屋入座,又倒了茶水。
金子皓的妹妹本不想下马车,唯恐弄脏了绣鞋,可被金子皓一瞪,不得已下来,跟着金子皓进了俞家。
她到了俞家后,也是各种嫌弃。
不过见俞临江生得俊朗,气质出尘,心情好了一些,跟在金子皓身后,不发一言。
裴舒与金子皓不熟,想让俞临江招待金子皓,可俞临江好似没看见,也不理会她。
金子皓也不在意,笑着与裴舒聊天:“我能否看看姑娘做的观音像?”
裴舒颔首,去了西屋,再回来手里多了一尊观音像,高坐莲花台,手托玉净瓶,眉眼传神,一脸悲悯。
金子皓一眼就喜欢上了,连连夸赞:“好好好,俞姑娘当真玲珑心思,手艺高妙。”
俞临江也是第一次见这观音像,见裴舒眉眼弯弯,也忍不住夸赞:“舒儿当真是心灵手巧。”
金子皓的妹妹金善,看见观音像,偏头看向裴舒,没说话,神色莫名,不知在想什么。
苏青蓉去了福婶子家,回来见家中来了客人,心中好奇,又见桌上放着观音像,顾不上其他,只是望着观音像看,似乎看不够似的。
她知道裴舒会雕刻,却从未去过裴舒屋内,见过牛牛拿出来的小件,却不曾见过大的。
今儿乍一见了,苏青蓉有些不敢置信:“舒儿,这是你做的,跟真的似的,我还以为是观音大士下凡了。”
裴舒被恭维,有些不好意思,谦逊道:“哪有娘说得那么好。”
苏青蓉望着观音像,眼睛都不眨:“舒儿太谦虚了。”
金子皓也道:“俞夫人说得没错,这观音像确实跟真的一样,我祖母见了定然会喜欢的。”
金善站在金子皓身后,瞧着观音像撇撇嘴,就算再像又能如何,农家女就是农家女,心灵手巧,依然上不得台面。
不过她没表现出来,满脸带笑,好似赞同金子皓的话一般。
裴舒让几人看了一会儿,便把观音像放了回去,然后留金子皓吃饭。
金子皓哪里肯留下吃饭,空手而来,不好蹭饭,起身告辞。
今日的目的也达到了。
他看向俞临江,希望俞临江能挽留自己,心想着,要是俞临江肯挽留自己,他或许会留下吃饭。
俞临江见他看过来,假装没看懂他的意思,唇角向上勾,露出一点儿笑意来,道:“刚下了雨,小心路滑。慢走不送。”
裴舒见俞临江送客了,她也不再挽留,笑着道:“你们路上小心,我会尽快做好观音像。到时候是你们来取,还是我送到府上去。”
金子皓想说,让裴舒送到府上去,正好让母亲看看裴舒,也好让母亲生个妹妹。
谁知金善开口了,笑眯眯道:“还是我们来取吧,镇上不近,就不麻烦俞姑娘了。”
在她看来,裴舒是个想攀高枝儿的麻雀,可惜,她不会给她机会的。
不用送货,裴舒乐得轻松,她朝金善看过去,总觉得这姑娘对自己有些敌意。
女人的直觉很准,裴舒相信自己的直觉。
金善见裴舒看过来,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辛苦俞姑娘了。”
没想到一个农女还挺敏感,觉察到她的不喜,如此最好。
裴舒颔首,送两人离开。
金子皓兄妹俩离开后,裴舒回去做雕刻,俞临江回去看书,谁都没说起金家兄妹的事。
苏青蓉喜欢那尊观音像,敲门后进了裴舒的屋子,见裴舒屋内放着不少木料,桌上放着各种刻刀,视线移到裴舒受伤,本应该从白水嫩的小手,不仅伤痕累累,还出现了茧子。
这孩子,真是委屈她了。
裴舒见苏青蓉进来,放下刻刀,仰起脸看着她:“娘,你怎么来了?”
苏青蓉坐到裴舒对面,拉起她的手,轻柔地抚摸着:“舒儿不必这么辛苦,咱们会有钱的。”
等到了京城,无论用什么方法,她都要拿回她和姐姐的嫁妆,绝不便宜外人。
裴舒听了,心中一暖,笑着道:“娘,我不辛苦,这是我喜欢做的事,充满了乐趣和满足感,哪里辛苦了。”
苏青蓉只当裴舒在安慰自己的,拉着裴舒说了会儿话,便走了。
她去了东屋找俞临江,凑到俞临江身边,压低了声音道:“舒儿是个好孩子,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你可要好好待她,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俞临江没有说裴舒要走的事儿,颔首答应。
镇上,金家。
金子皓回家后就把金善忘了,带着金贵去找狐朋狗友了。
金夫人知道儿子去了柳河湾,还带上了金善,心中还挺高兴。
她最看重的就是金善,嘴巴甜不说,还特别有眼色,进退有度,在几个姐妹中也是最出众的。
金善知金夫人会问,主动过来请安,将俞家发生的事儿说了。
金夫人听闻俞家有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却生得美貌,手特别巧,那些个木雕都是小姑娘做的,就生出别样的心思。
那小姑难道看上了金子皓,想嫁进金家,倒是个心大的。
不过也要看看她有没有那个命。
金善见金夫人脸色郑重,便知她有了主意,也就不担心了,辞了金夫人回去了。
她走后,金夫人命人去打听俞家的事儿,得知裴舒是童养媳,就把这事儿告诉了金子皓。
让金子皓有些分寸,那丫头哪里是俞家的姑娘,分明是买来的童养媳。
金子皓闻言,愣在当场,半晌没反应过来,嘴里念叨着:“不可能。”
俞姑娘怎么可能是童养媳呢。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
金夫人见儿子不信,也不强求,事实如此,他纵然不信,也是事实,无法改变。
俞临江去了书院,还未进课室,便遇见了金子皓。
他一个人,没有带那些所谓的好友。
俞临江一向忽视着他,对金子皓视而不见,想越过金子皓去上课。
可金子皓伸出胳膊,看书俞临江的去路,半晌才道:“俞姑娘不是你妹妹,而是你的童养媳?”
闻言,俞临江知金子皓知道了,没有承认也没有默认,直指看着他道:“这是我家的事儿,不是金少爷应该关心的。”
话落,他越过金子皓,朝课室走去。
金子皓盯着俞临江的背影,目光深沉,不知在想着呢。
时间转瞬即逝,八月初二这日,金家来人,是府里的管家,上门找裴舒,要带走观音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观音像做好几天了,裴舒就等着金家人上门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他以为是金子皓,没想到是府上的管家,是谁都无所谓,钱货两讫,当时说好的。
金家的管家见到裴舒颇为惊讶,怪不得少爷动了心,这姑娘着实漂亮,眼神灵动,气质优雅,最难的是浑身的灵气,像画中仙子,与这农家小院格格不入,却又极为搭配,很矛盾的存在,却不显突兀。
怪哉,管家默默打量裴舒,裴舒假装不知,任由他打量,将观音像给他。
金管家接过观音像,捧着手里,看了又看,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这姑娘人美,手也巧,怪不得能入少爷的眼。
夫人来时吩咐,让她好好看看此女,如今来看,倒是少爷一厢情愿了。
这姑娘眼神清明,不带有一丝讨好,看银子的次数都多于他,显然没有旁的心思,夫人大概是误会了。
回去后,他定一五一十告知金夫人。
金夫人本来还想敲打裴舒,知是儿子一头热,脸一红,卸了不该有的心思。
同时也怨怪金善,都是她,说那女孩儿心机重。
其实不是那女孩儿心机重,而是金善心思不纯。
裴舒不知金家发生的一切,将所有钱归整一番,数了一遍,这次金家又给了二百两。
她现在有四百多两了,也不知在府城买个宅子多少钱。
裴家人走了,日子清静,裴舒不着急离开。
她了解苏青蓉的脾性,就算把钱都给她,她也不会要。
算了,以后再说吧,等用钱时,她再拿出来。
有了钱,裴舒就想犒劳自己,和苏青蓉说了一声,她扛着背篓去了镇上。
裴舒爱惜自己,每次去镇上都坐牛车,只有上次下雨,没坐牛车,因为赶牛车的大爷不去镇上。
这次赶巧,大爷正好要去镇上呢。
牛车了坐了几个人,有裴舒认识的,也有裴舒不认识的。
见了认识了,裴舒自然要打招呼。
昨夜又下了一场雨,这些人挖了不少竹笋,准备卖到镇上去。
这些人能卖竹笋,还是托了裴舒的福,手剥竹笋卖得不错,酒楼一直在收。
裴舒看不上这几个钱,也就不凑热闹,让其他人赚一些私房钱。
牛车有两个妇人吃过裴舒做的鱼和小龙虾,至今记忆犹新,打过招呼后,就问裴舒咋做的。
裴舒也不好说,说和做是两码事儿,便笑着道:“婶子们要是喜欢吃,改日去我家,我教你们,只要你们不觉得费油就好。”
“好吃的饭菜,哪有不费油的,婶子们愿意学,先谢谢你了。”一个婶子很高兴,学会了,也能给自己男人和孩子露一手,省得他们说自己做得像猪食。
裴舒谦虚两句,岔开话题,与这些人说起了家常。
说着说着,旁边一个妇人问裴舒:“这是裴家的六丫头吗?”
“您是?”裴舒颔首,看样子是认识她,还认识裴家,也不知这人是谁。
那人是裴家村的,裴家村不大,没有马车去镇上,都是来柳河皖坐马车,见到了裴舒,就想起了裴家人。
“你家全搬走了,你知道吗?”那人兴冲冲道,很显然,想吃瓜,都写在脸上了。
村里人都在传,当年裴家收养了孩子,最后人家来接孩子,裴家丧良心,把孩子换了,让自家孩子去了京城,住进了大宅院,享福去了。
这事儿传得有鼻子有眼,很多人都信了。
裴舒自然知道,不过仍然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摇头:“不知,他们把我卖了,我再没回去过。上次回去……”
接下来的话,裴舒没说,却一脸伤心。
她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说,旁边和裴舒相□□人,几句话就把事情说了。
那日送裴刘氏回去,他男人也在,裴家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们最是清楚。
他们都觉得裴家换了孩子,还骂裴家丧良心呢。
裴家村的妇人听了,也骂裴家不厚道,现在想想,终于知道他们为何偏心了,成日打骂六丫头,不给吃不给喝,这哪里是偏心了,就是虐待。
原来根本不是亲生的。
裴舒听着他们的话,只是苦笑,不发一言,落在别人眼中,就成了伤心难过,不愿意说话了。
这些妇人也有同情心,少不得安慰裴舒几句,还帮着裴舒骂了裴家。
在一片八卦中,终于到了镇上。
裴舒辞了众人,朝着书肆走去。把簪子和笔筒给孙掌柜,揣着银子准备去豆腐脑的摊子上。
说起来,她有许久不曾去了。
以前还知道情况,自从俞三带着香草来镇上住后,她不知情况了。
裴舒揣着银子,刚走没多远,经过一个巷子时,听见了赳赳的声音。
她不知是什么声音,等靠近了,听见人说话。
“死鬼,你猴急什么,慢点,疼。”
听了这话,裴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下子脸红了。
她抬脚要走,听见了豆腐脑三个字。
这是他们家的生意,裴舒不得不关心,便立住脚,贴在墙上竖起耳朵听着。
“你个死鬼,非要我勾引那个卖豆腐脑的,一个卖豆腐脑的,能赚多少钱,值得你这般上心。”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接着是男人的声音。
“豆腐脑摊子不少挣钱,我观察了好几日,一日能挣一千多文,也就是一两多银子,一个月可就是三十多两,这还是在镇上,要是去了县里,府城,你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了。”
听了这话,裴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人要打她家豆腐脑方子的主意。
这俩人到底是谁?
裴舒还想再听,脚下踩了一个枯枝,弄出了动静,惊动了巷子里面的人。
两人同时惊呼出声,循声喊道:“谁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