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寒衣

回到空山灵雨,姬云凛迫切地将灵霄领往颐和殿,姬怜子就在灵霄离去后不久昏厥了过去,至今未醒。

怀谦从前跟随揽秋客习了不少歪门法术,但两日多来无论他费尽多少心力都无法得知姬怜子昏厥由来。

灵霄把脉无解,只得用内力探个究竟。

魅灵一脉皆是木系,姬怜子内力深厚按理木系灵核更为坚固,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的灵核有明显的裂痕,而且格外深,能够拥有如此强大力量击溃一个十几万年修成的木系灵核若非姬怜子本人,那就只有可能是上仙级别的人。

灵霄内力空虚,灵核灵力也在此刻消耗殆尽,还好她及时收手否则将被木系反噬。

姬云凛见灵霄额角冒汗,慌忙扶在她身后,自狼洞回来便亲切倍至。

“二宫主,你没事吧?”

灵霄摇头,“他的灵核被人重伤过,只是我没有想到此人功力竟如此深厚。”

灵霄神位,若是她都说害姬怜子的恶人手段不浅想来他的法术也定在上仙之上。

“可知是何人?”,姬云凛迫切询问却见灵霄冷眼。

“我又不是算命的,单凭这短短一炷香时间我也知之甚少。姬云凛你若无事便派人看守好空山灵雨,勿要再出岔子!”

身为魅灵六主举棋不定,灵霄是打心眼里对姬云凛感到无奈,而姬云凛自知涉世未深,能想到的也不过是皮毛,眼看灵霄动怒只好乖乖听她道来。

灵霄撇眼看向紧闭双眼面无血色的姬怜子,心下里暗暗打赌,只愿一切非她所想。

木系灵核在六界之内少之又少,妖族多次侵犯紫金云台刨体不止是为收集稀有的木系灵核,此事背后灵霄也只能猜测三分,想要确切的答案看来必得潜入豳州打探。

此事在灵霄心中徘徊许久。

过了几日,姬云凛见她满目愁容,眉头紧锁,与在松声殿时判若两人,他便知晓灵霄定预谋着什么。

就在这日,姬夫人棺冢重新修复,为了避免外族再次暗地里闯入,姬云凛特地派遣怀谦带领部下前去建工。

而就在开工之后不过数个时辰,棺冢就有人莫名消失。

姬云凛从颐和殿赶去时灵霄已经来到棺冢之内。

“二宫主这里危险,你还是留在外面吧。”,当日从弥山万狱回来后姬云凛就清楚灵霄的身体,此时他的担心也并非多余。

灵霄从一开始便无视他,只身便往里走。

“二宫主!”

“闭嘴,若是担心我就随我去看看。”

灵霄执拗,姬云凛也只好命人看守棺冢,自己与灵霄前后走入。

说来也怪,棺冢位置处于山坡地下里面空气湿冷乃属正常,但灵霄越往里走越能意识到这份湿冷不仅古怪而且是有人故意设下。

“小心脚下。”,灵霄一边嘱托背后姬云凛,一边伸手去扯他的袖子。

姬云凛见那只手紧紧拉着自己,心下也安定了不少,“二宫主也小心啊。”

“嗯。”

碧石通过洞外的折射映在最里面水晶棺材的四周,五彩斑斓之下却暗藏了最大玄机。踏入之时,无论是谁都会陷入自己所幻想的地域之内,若非破解这幻境,在里面的任何一人都无法走出,之至被冻死在里面。

当年姬夫人过世,远在五云阁的姬云凛知晓之后想尽一切办法恳求青丘子允他回去祭奠,可碍于他苦苦修炼数万年好容易飞升,青丘子只得传信姬怜子让他斟酌,于是之后身为父尊的姬怜子忍痛下令命姬云凛继续留在五云阁,也就在这之后父子二人便再无信件往来。

幻境中,五云阁听云台之下姬云凛将父尊送来的信连同姬夫人亲手编织的连枝玉佩捧在手心,信上的每一个字都看了百遍,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姬怜子就这样拒绝了他回家的请求,姬夫人多年与他未曾谋面,母子情深岂能如此割断。

伤心之余,对于父亲他只剩憎恶,细想离家之前,一家三人安宁度日,每每前去母亲殿中父亲必伴在母亲身旁,两人互相依偎深情款款,令人羡慕不止。

他也曾许下心愿想要如父亲一般撑起姬氏怀抱爱妻,过上那桃花源般的安宁日子。

此时他想起从前往事只剩泪眼婆娑,那封信好似又出现在他眼前,他恨父亲,埋怨恩师,终日以泪度日,幕幕旧景就像近在眼前。

他走在五云阁的廊下想要寻找恩师请求他回去祭奠,可无论他如何走,这长廊犹如万里之遥,他迷茫地坐在地上,一股冰徹心扉的寒意自脚下钻入他的体内。

许久许久,他无力地倚靠在廊下,看着云中楼阁朦胧地消失在尽头,一阵冷风呼啸而过,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好似陷入在了梦里。

梦里,母亲正在呼唤他……

“姬云凛”

“姬云凛”

……

长廊很长似若与天齐连,尽头远处一个黄衣女子缓缓朝他而来,眉目娟秀,身姿娇媚,步履百态,简直是天仙般的动人,直到近在眼前。

姬云凛感受到近旁人的呼唤,微微睁眼朦胧间灵霄的容颜近在眼前。

“开莲你在等谁?是在等我吗?”

他想了很久,可方才痛苦万分的情绪竟如浮云般散去,他如何也记不起来,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灵霄笑着,轻手抚摸着他鬓角脸庞,细软的手指带着丝丝海棠花香,他竟格外喜爱这种味道,回眸对上灵霄的双目,那眼睛犹如清泉汩汩让人流连忘返。

“灵霄……”

这两个字忽而从口中吐露,姬云凛似是野鬼附身般猛然睁大了眼睛。

身份悬殊,他如何配亲口称呼她的名讳,就这一瞬,他深感自己内心燥热,面红耳赤,在她面前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如此羞耻的事情此生都不曾有过。

但……灵霄竟未曾动怒,反而拖住他的下巴,轻吻了他的额头。

碰触瞬间犹如天雷劈身,愣愣地看着灵霄面上绯红的羞涩,他的心似若被方才那一吻打开,门内的他芳菲雀跃,恨不得将灵霄一把搂入怀中承诺个海誓山盟,而另一边的他却不停警醒着自己,她是灵霄,也许是不久后的天主,论功力论地位,他不过是沧海一粟。

棺冢幻境非常人所能承受,轻者在自己造的梦中自尽而亡,重者永远迷失在里面,姬云凛面见梦中灵霄对自己无端撩拨,既不忍推辞,亦不愿自己让灵霄成了六界的笑话,百般为难,深陷其中,时间越久越难以看破幻境的虚迷。

外面,灵霄早已看破这费尽心机的诡计,有人竟利用棺冢严寒设下令人深陷梦境的寒衣阵,而此前入内的魅灵族宫人亦陷入这庸人自扰的迷梦之内,有的昏死,有的撞墙自尽。

姬云凛自入内便目光呆泄,忽而发怒,忽而痛哭,好容易安静了下来竟坐在了自己母亲的水晶棺之上傻笑。

灵霄见状哭笑不得,屡次劝他从棺材上下来却屡屡被他躲开。

“开莲!醒醒!开莲???”

此时灵霄轻手拍打着他的脸庞,可他依旧瞥脸过去,似是嫌弃灵霄对他这般。

一来二去,灵霄无法,寒衣阵本就以寒气而设,若要破解只有入梦。

梦中,姬云凛眼前的灵霄不断用娇柔的话语引他,每每说出一句,他的心便如千万只蚂蚁啃食,瘙痒不止。

“随我回松声殿吧,我们永远不分开可好?”

“开莲……阿慕,我唤你阿慕可好?”

“阿慕,你不理卿卿,可是不喜欢?”

……

刚刚踏入梦中,某人亲眼目睹这柔情场景险些被恶心到出手,若非见这是自己,她当真会……把她的嘴撕碎。

姬云凛尚不知自己深陷梦境只当灵霄对他倾心,他也只得卑微抗拒。

“二宫主,自重。”

话一出口,一旁傻眼的灵霄便气不打一出,“切,合着是那个我自作多情了?”

虽然这样想着,灵霄亦很快觉得也并非是她一厢情愿,寒衣阵的幻境本就来自于梦主人自己,姬云凛现在梦到灵霄对他献殷勤可不就是说明他自己也对此向往。

“哼,姬云凛啊,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哦,你这次可算是让我把你看透了。”

灵霄插腰嗤笑着,回眸四望却忽然不解,自问道:“为何是五云阁?”

“这姬云凛是想他师父了?不对,外面是姬夫人棺冢怎么着也与青丘子和五云阁挨不上边,为何偏偏是五云阁呢?”

凝望着姬云凛屡次拒绝梦中的灵霄,灵霄自己也看不下去,活了几万年还没丢过这样的脸,伸手欲将梦中自己拍出九霄云外,不料背后竟突然冒出一阵白光将她生生震了回去。

“何人胆敢造次!”,灵霄的权威一人之下从未见他人敢戏耍于她,现如今有人特意设阵引他们入内,这明摆着就是图谋。

她怒声大斥,只见廊下一个干瘪的身影渐渐随着一阵寒雾显现出来。

他驮着个腰似是从前的旧伤,一身粗衣褴褛似若乞丐行讨,脚上的草鞋坚强地包裹着他皲裂的脚趾,灵霄四下打量只觉寒酸不已。

“老夫见过二宫主。”,老人先声行礼。

灵霄撇眼继续打量,能以一己之力隔挡她的一掌之力不说有万年修行,就是十万年也是有可能的,但这个眼前人与她所想却大有出入。

此人的功力与她这个神位几乎不相上下。

灵霄故作镇定,淡定问道:“不知阁下等候我二人所为何事?”

“哈哈”,那老叟闻声忽而大笑,“你不问我是谁,只在乎我的目的,好,好啊,后生可畏啊。”

灵霄白眼,谁他娘会是乞丐的后生…

灵霄还未回话,那人又接着道:“在下山水万间一游子,空有白衣了此生,他人称我揽秋客。”

揽秋客?!

灵霄为之震目,继而又一次打量了此人,不知多少年前如枯兰曾与她讲过此人来历,身为凡人却拥有通天的本事,百年间便飞升了上仙,自创阵法堪称六界之绝,只是天界见过他的人太少,灵霄自己也当听了个趣事并未在意,现下看来此人心思犹如城墙,厚不见背。

“原来是前辈,灵霄久闻大名。”,按照天界规矩灵霄也草草回了个拱手礼,继而疑惑地盯着他,又问道:“前辈消失已久,不知为何会在姬夫人棺冢之内,还设下这寒衣阵惹我二人陷入这梦境。”

灵霄口吻已经算客气,揽秋客哪里听不出来这晚辈的怨气,轻轻一笑,道:“当然是在等有缘人。”

“何为有缘人?”,灵霄似若不信却装作不解。

“自然是看到这幻境的有缘人。”,说罢,揽秋客目光移到廊下的姬云凛身上。

“你是说开莲?”,灵霄挑眉疑问道。

“不止是他,还有你。”,揽秋客面色平淡,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反问道:“你方才说他叫开莲??”

被这突然一问,灵霄有些心虚,堂堂魅灵六主被她称作开莲是挺突兀的。

“嗯……也不是,他本名姬云凛。”

揽秋客平淡的神色陡然凝重,继而嘴角略微上扬,看不出个喜怒。

灵霄也不管这老头所为何事,眼看姬云凛与梦中灵霄多次暧昧,姬云凛不要脸,她却丢不起这个人。

思来想去唯有眼前人能破解这梦境了,“前辈,方才我欲除去那女子,您为何出手阻拦啊?”

揽秋客拂须道:“寒衣阵出自本心,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若强行破解只会让他永远都走不出来。”

想着姬云凛那三脚猫的功夫,灵霄只担心她要等到猴年马月,“那这就不管了?”

揽秋客瞥了眼灵霄,目中疑惑深重,似是怀疑她是否真的飞升神位,怎会如此浮躁。

须臾才继续道:“也并非无法,只是费些周折。”

“那您快说啊。”,灵霄性急,面对如此话不投机的老人她当真已经留够了耐心。

揽秋客又一次露出疑惑,紧蹙着眉头,“既然二宫主如此性急,老夫也不卖关子了。”

灵霄可算叹了口气。

“姬夫人多年前受奸人开棺,此人来历不明但身怀本领,出手更是一招致命,老夫多年不曾见过如此高手便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只随命蛊。”

“随命蛊?”,灵霄反问,古书上的随命蛊一旦上了人身无论是人是鬼,只要他动用灵力必被蛊虫反噬,直至人亡。

“那是老夫用血肉滋养多年的蛊虫,也只有那一只。只是我收到怀谦信时来的太晚,那人不过于与我过了两招便急忙离去,我追踪多日却未见他丝毫踪影,不久便在紫金云台多处看到被刨过的尸体。”

“那是多久之前?”

“天历两月前。”

刚好是姬云凛飞升之时,也正是妖族祸乱前夕。

“前辈可知妖族剖出魅灵木系灵核作为何用?”,记得珑瑞提起仇氏觊觎木系灵核,此前她与如枯兰皆认为仇氏对封魔印有所预谋,眼下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揽秋客并未查过此事,灵霄忽然提起也让他对此留了心眼,他这段时间留在紫金云台原本是为了他那个徒弟怀谦,谁料却发生了一桩桩惨不忍睹的事。

揽秋客摇了摇头,“不知,但向来也是蓄谋已久。二宫主,眼下要紧的是这小兄弟,你还是快快帮他破解梦境为先。”

灵霄无奈,若非这老头东一句西一句的,她怎么可能会忘了这件事。

“我如何帮他?”,灵霄瞟了眼揽秋客又朝着姬云凛走去,“我倒是很好奇,前辈为何将寒衣阵设在这里,还说什么有缘人。”

揽秋客自知灵霄没有轻易的相信他,苦苦轻笑道:“既然二宫主问了,老夫便长话短说吧,当我亲眼目睹妖族手段时我便心下有了疑虑,这个疑虑便与随命蛊追随的奸人有关,若想六界安宁,魅灵族必当自强,当日我见你为那妇人寻找女儿就知道你与众不同,思来想去只有在这里才能与你单独相见,只是这魅灵后世来的突然,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破了这梦境他必有一番作为,也了了我的一桩心思。”

灵霄听了这老头跟踪自己打心眼里的不满,看来那日姬云凛便是从他这里听到自己陷入狼窝才忽然现身的,她还是高看姬云凛了。

“前辈还是告诉我如何才能帮他吧。”,灵霄不愿与这老头废话,更担心他又将事情扯远这才急着问他。

揽秋客看得出灵霄脾性傲慢,话也不多说,拉着灵霄一个扭头就回到了棺冢,姬云凛依旧坐在棺材上,只是不说话,目光呆滞地看着一旁。

“要想让他破解方法很简单,唤醒。”

揽秋客说得轻松,灵霄险些一个白眼翻过去。

姬云凛并非沉睡,而是神思被梦境锁住,若是外面人能叫得醒他,那这就不是传说的寒衣阵。

灵霄静静看着姬云凛,他双眼沉沉面色却不见苦色,好似一个半死人,想要再问揽秋客,可灵霄回头只见空空如也的棺冢洞穴。

一瞬间,洞中的光线暗了下去,寒意更甚,灵霄无暇再去想揽秋客的欲意,眼下要紧的是面前人。

寒衣阵以寒为生,以人心为梦之根,唤醒姬云凛听着简单可要是想要做到,不仅需要足够的时间,甚至需要足够强大的灵核运转。

“我灵力尚未完全恢复,要想唤醒你,这简直就是难为我。”,灵霄忍不住气馁,口下抱怨归抱怨,可也不能真的将姬云凛置之此处而不理。

翻查万古纪事,书上有载,冰冻三尺所存万年方有灵,灵非虚非实,非人非妖,化解此灵自在本心。

“这不是废话!”

灵霄从墟中出来,恼气至极,寒衣阵并非冰冻三尺,可也有灵,所谓自在本心不过是句空话,若是本心有用那就该姬云凛自己从梦里走出,而不是靠她。

思来想去,耗时已久,在这样耽搁下去只怕姬云凛会冻死在这里,灵霄如此想着只得又回到梦里帮他解开梦境。

梦中灵霄俯身坐在姬云凛身旁,两人看似暧昧可却保持着还有的距离。

灵霄多次甜言蜜语诱他心思,但这姬云凛不知是否随了青丘子的不解风情多次瞥脸拒绝。

别说真身的灵霄满心苦闷不解,就是梦中灵霄也已经挂不住脸了。

“阿慕,我身为松声殿二宫主被你屡次衰甩脸推脱,我只问你,我灵霄可是有何处配不上你,还是你早已有了心上人。”

别说这话灵霄说不出,就是对姬云凛的这份心,灵霄也未有丝毫。

姬云凛并非无心于灵霄,只是他如何担待的起她身为神位的身份,而此时他甚至有了幻觉,眼前人从未称呼他为阿慕,也不像是个满嘴肉麻的酥情女子,犹豫之时,面前人竟忽然换了副面孔。

凝视着他的双眼陡然肃正,方才的柔情亦瞬间烟消云散,虽然他心下里一顿,但却感受到了一分熟悉的气息。

灵霄见他目光呆滞,伸手用力拍了他的额头,“看什么?”

姬云凛浑然精神了三分,手捂着额头,嘴角露出一副安心的笑意,道:“二宫主?”

灵霄真身附在了梦中人身上,原是想借着这个假人帮姬云凛解梦,谁料这厮竟突然瞪大了眼睛喊了她一声,到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还以为他已经苏醒了。

“喊什么?”,灵霄的态度强硬,丝毫没有那假人的一分温柔,这倒是让姬云凛头脑清醒了不少。

思起方才的浓情蜜意,灵霄也不愿坏了他的好梦,继而又添了份笑容,温声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姬云凛这才回眼看了四周,身处五云阁的他顿时懵然,“五云阁……”

记起那封沉甸甸的信,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回家祭奠,母亲的遗容他更无法亲眼所见,一时间,心中委屈与苦闷突然崩塌,眼中的泪水滴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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