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凉寺外,莽莽丛林牢牢阻住了红尘繁华里的萧萧风寒,可那避难而来的无辜百姓却把一路惶惶的喧嚣带在了丛林之外。
寺内的浮屠塔林前,不会大师双手合十,听着那喧嚣,长长的诵了声佛号,他想,这便是他老和尚再次开门入世的开始,迫不得已且又责无旁贷。
百姓们一路颠簸,早已心生倦怠,就在那金灯落地化成人形的一霎,便有人振臂高呼,道:“嘿,我说乡邻们,咱们一路糊涂至此,远不见那所谓的寺庙。都说是城中浩劫将至,可那浩劫呢?你们大伙可都见着?”
人群一阵喧哗,那人又道:“我想,可别是人家别有用心,趁着我们城中风波稍起便哄骗、蛊惑,将我们带离故土,他们好来个鸠占鹊巢,得享天成?”
人群一听轰然大闹,喧哗声嚣几欲炸翻天地。
时有他人又踏上大石,振臂高呼道:“我看这话一点不假,虽说我堰雪城向来风波不断,可总还不至让我们大伙闻风丧胆、风声鹤唳,此番离家出走,行色匆忙,有待斟酌,可真莫是中了那坏人的圈套,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人群七嘴八舌,簇簇拥拥的聚在一起,登时声嚣震耳,鼎沸如潮。
幻做人形的面馆掌柜的一见众口难消,大喝一声飞在空中,叱道:“愚昧痴人,通统住嘴,谁家别有用心?谁又是那鸠占鹊巢的坏人?良心废坏,恶语中伤,你们只知自己一路艰辛,各有怨愤,可你们有谁知道今日之间,我们那城前所生之事有多凶险?”
人群渐静,但总有那拔尖冒横者愤而不平的抢着道:“我们被你们一路蛊惑,只顾行路,不止不歇,又无通信来往,哪里知道那城头之上发生的事儿,还不都是你们一张嘴说黑便是黑,说白便是白?”
那面馆掌柜的一听顿时语塞,支支吾吾的,顿时引起了众人的质疑。于是,嘈杂之声瞬间又起。恰在此时,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阵狞笑,冷森森的道:“没错,是非曲直、好坏对错还不都是你们嘴说的算,岂由我们辩解说话?”
不知真相者振臂呼应,大声喊道:“就是!就是!”
面馆掌柜眉头紧蹙,循声望去,却见那说话者却是个冷艳貌美的少女,不由得怒声问道:“一个弱小女子,知何道理,也来起哄生乱?”
那女子嘿嘿狞笑,道:“狗眼看人,我见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说着,纵身跃在空中,一伸手,突然取来一条流光溢彩的百光索,凭空一抖,登时震翻足下十余人,骇得百姓抱头鼠窜,慌乱不已。
有人识得独孤惊鸿,大声叫道:“这女子不是独孤商会的大小姐吗?几年不见,她竟生的越发的冷艳美貌了,还真是女大十八变,从前看不得!”
哄乱中,此言一出也有数人回应,哄笑不绝。独孤惊鸿一听,徐徐落地,侧眼望了望那人,突然一动百光索,登时将那人以及身旁几个哄笑者打的脑浆迸裂,死尸跌倒。
人群大骇,再无一人敢乱逞口舌,纷纷想着丛林避去。
面馆掌柜的带着手下阻在了独孤惊鸿的面前,冷声道:“小丫头,出手狠辣,看来来路不小,敢否报上名姓?”
独孤惊鸿冷冷一笑,道:“尔等也配?”说着,抖百光索便欺身近前,两个手下迎面而上,却不料心中懊恼以及的独孤惊鸿早已无所顾忌,不过是几个照面,便将二人打的浑身伤口,脑浆迸裂。
须臾,那倒地身亡的死尸相继幻作两盏青灯,徐徐飞在空中,渐渐远去消逝。
独孤惊鸿瞥了一眼,冷笑数声,继续向前,余者手下在面馆掌柜的带领下一哄而上,使出全身解数,群斗独孤惊鸿。
只可惜,他们武功泛泛,又岂是心中业已成魔的独孤惊鸿的对手,不过半盏茶的光景,众人尽数死在独孤惊鸿的索下。只是,为了传与信息,他们死后拼着最后一口气,纷纷化作腾空的金灯,远远照耀,索性,那一幕终被弃儿等人看到。
独孤惊鸿踏过死尸,嘿嘿狞笑,迈步走向仓惶乱窜的百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如无头苍蝇般的钻进了密林,心中怨恨骤然暴增,暗自想着:既然人世待我寒凉,那你们一个都别想苟活。
蓦地。
钻入密林的百姓又都抱头鼠窜的返了回来。
独孤惊鸿一惊,她收拢百光索凝目一望,就见人群之后疾疾追来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由得脱口而出,道:“绿荷?她怎么会在这里?”说着,低头一想,紧忙纵身一跃,上了身旁的大树,偷偷匿了起来。
绿荷怒目凶狠,到了那跌倒树间的百姓身后,挥剑斩落,但听那人一声惨叫,登时昏厥。
绿荷面露诡笑,继续向前,慢慢追着百姓出了密林,就在此时,无生等人相继赶到。
无生一见百姓仓皇,急忙闪身让过那回逃的百姓,待那虎目一瞪,看到向绿荷的刹那不由得突然一楞,慢慢回头看向身旁紧随而至的独孤惊梦,道:“小朋友,快,你来解释解释,你这心爱的小姑娘怎会在我风凉寺的外边逞凶?”
独孤惊梦一脸茫然,冷冷的瞪了一眼无生,迈步向前,道:“绿荷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
绿荷扫视一眼众人,又紧紧的盯着独孤惊梦,目光流转,隐有一缕忧伤拂过,但只瞬间便又满脸冷酷的反问道:“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独孤惊梦微微摇头,道:“城中浩劫已至,为免百姓涂炭,我们奉老人家和不会大师的委派,将阖城百姓迁移至风凉寺避难,不想——”
绿荷冷笑,道:“那便对了,你们来此是为百姓免遭伤害,我来是打破这种保护,要让他们尽可能的受到伤害,怎么样,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独孤惊梦一听顿时浑身冒冷,慌声道:“绿荷姑娘,你这是何故?百姓们又没惹到你?”
绿荷仰天大笑,突然出剑,抵在独孤惊梦的咽喉,恶狠狠的道:“没惹到我?说得轻巧,看来你和他们一样,都是道貌岸然、假仁假义的混账王八蛋,你我仇深似海,也无需再多废言,纳命来吧!”说着身子向前一近,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宝剑一横,搁在颈项之上,冲着满脸惶然的独孤青羽等人道:“你们这些恶人,若不想他立刻死在当地就赶紧退后,我与他有话单讲。”
独孤青羽一听紧忙点头应承,但眼角一睨无生,见他跃跃欲试紧忙摇头,众人慢慢向后退去。
绿荷恶狠狠的盯着众人,待去了十数步,突然将嘴凑在独孤惊梦耳畔低声道:“公子,恶事来了,你可要听仔细了!”
独孤惊梦甫一感触绿荷那吐纳而来的温柔气息,顿时心旌荡漾、酥痒难当,但听这话忙又一脸惶然,低声道:“是何恶事,姑娘快请说?”
绿荷瞄了一眼独孤青羽等人,道:“我师当年被人困囿大修山已逾千年,不得脱身。近日,师父筹谋终成,急令我等门人纷纷下山,混入这堰雪城中,斩尽一切灵脉,断却一切灵根,同时又派我等急寻一个大和尚和一个小娃儿,那和尚可解我大修山的封印,那娃儿据说是魔妖之子,可做药引炼制丹丸。同时——”
绿荷说着突然一顿,独孤惊梦紧忙道:“同时什么,还请姑娘尽说详细。”
绿荷一咬牙道:“你父独孤会长先前上山曾承允我师所托,替为寻找魔妖之子,可他一回城里便没了讯息,我师恼怒至极,下令必须取他项上人头回山复命,否则我等人头不保。”
独孤惊梦一听登时心中悲起,凄声道:“这事恐怕难办,我父驾鹤,日前已死。”
绿荷一听大惊失色,猝然撤剑,道:“果有此事?”
独孤惊梦泪眼迷蒙的望着绿荷,道:“此等大事岂能胡言。”说着稍一沉吟,才又简略的将那日所发生之事述说一遍,绿荷听罢满脸伤感,长叹一声道:“会长伯伯实乃好人,祈愿他老人家一路西去,早登极乐,你也请节哀。”
众人一见二人话锋突转,俱都面面相觑,不知所然,唯有那无生哈哈一笑,冲着白方谷道:“两个心口不一的虚伪家伙,明明彼此情深却又故作仇恨,都只当别人眼瞎,看不穿吗?小白,你说这种人可不可恨?”
白方谷无奈摇头,冲他挤了挤眼,无生佯装不见,道:“我就讨厌这种人,如此看来,你这臭小白还是很不错的!相当不错!难怪你能成为我无生的好兄弟!”
这时就听绿荷又道:“好了!此时事急,先说要紧的,你们赶紧想些办法,切莫让你姐他们寻到了那大和尚,假若一旦寻着,我大修山的封印便可破解,到时我师留白方显便会重现人间,以她为人势必要掀起一场无边浩劫,天下尽殇。”
绿荷顿了顿,又道:“据我打听得知,我那师叔也非善类,他背着我家师父偷偷勾结天妄魔城的魔尊妄图,引来无数魔妖,大举攻城,也不知是何所图。眼下浩劫将至,堰雪城大限之期已来。”
独孤惊梦一听心中大惊,口中应道:“原来如此,日间我们已与魔妖交锋,看来此事果真不简单。”
独孤惊梦说完一眼深情,望着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子,突然柔声道:“你一定受了许多苦,眼见着都瘦了!”
绿荷一听,眼中登时泪花浮现,慌得她紧忙将头侧过,强行忍住,便在此时,耳畔突然风起,一片飞叶如刀,直刺颈项而来。
独孤惊梦一见大惊,慌忙一把将她推开,饶是如此,那飞叶已然割破她的肌肤,鲜血瞬间涌出。
独孤青羽等人一见,纷纷上前,就见独孤惊梦扑在绿荷面前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四顾寻望,只听绿荷疾声道:“休要管我,快去庙里救人!”
独孤惊梦一怔,就觉绿荷拼力将他推开,怒声道:“我们已将城中所有寺庙查遍,均不见那要找的和尚,唯有这里的破庙还未查看,假若世间真有那害我一派和尚,必定藏身于此。”
此话一出,躲在树间的独孤惊鸿暗自一惊,她没想到自己未知的背后还有这许多事,既然自己已然无碍于心,那索性就要这尘世破败到底,所以,撒手丢了那本欲再次出手的树叶,飘身飞向风凉寺,迅如闪电。
无生一听师父危险,拼了命的冲进丛林,也不顾那一路羁绊,瞬间无踪。
独孤青羽等人一见还欲照看独孤惊梦,就听他急声道:“青羽哥哥,你们休要管我,快去帮护大师,我和绿荷稍后便来。”
独孤青羽点头,引着众人快速的进了丛林,入林之前,弃儿更是大声招呼百姓。
百姓人等有那认识弃儿的听他说的凶险等等,言之凿凿,便也都再无怀疑,随着他熙熙攘攘的重又进了丛林。
独孤惊梦满心担忧的望着绿荷的伤口,但见她莞尔一笑,道:“傻公子,不过是一点点皮外伤,有甚打紧?”
独孤惊梦终是放心不下,取出独孤夫人为他特别缝制的帕子,轻轻展去血渍,仔细一看,果真不过是一道浅浅的皮外伤,脸上才又重展欢颜。
二人相视一笑,并肩入林,疾疾奔望寺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