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十分,晨光驱走夜寒,把那迷蒙的暗映得仓惶避去。
彻夜不眠的人们疲倦的安静下来,就连那跑前跑后的几条家犬也都各寻去处,没了声响。
十三众人一夜救下的还阳人约有千余,他们分别被安派在村中的百姓家中,只等天光大亮再由他们自做去留。
止望村终于不再止望,可那醉酒的人却仍然未醒,但是,落天罡是个意外,他是被十三打晕的,醉酒的时候被迫打晕的。
他站在院落之中,左右环眺,就见袅袅炊烟弥漫着晨曦下的冷寒,飘飘渺渺,恍如梦境。
落天罡接连打了两个寒颤,刚想转身回屋就见魔格野和锋离欢手牵手的赶了回来,身后不远处的十三一脸疲倦,他忙不迭的奔到院落门口,高声道;“十三,你们终于回来了,这一夜,你不好好在屋中睡眠,又跑去哪里胡闹了?你知不知道,十哥好担心?”
乍闻此言,十三心中忽有些许温暖,他原想急声回应,可心绪斗转,那沮丧愤恨的心情又无来由的突然袭来,只变得一声冷哼,面若寒霜。
魔格野挽着锋离欢经过落天罡面前时,她稍稍驻留了片刻,冷言冷语的道:“你可真是有心,十三哥哥是否要好好谢谢你才是?”
落天罡讪讪一笑,道:“自家兄弟,何说谢字,姑娘,你多虑了。”
魔格野夸张的哼了一声,再不说话,拉着锋离欢快步进了院子。
“妹妹,那人是谁?”
锋离欢边走边向后会回望,但觉落天罡的一张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倍感疑惑,魔格野郁愤的道:“姐姐,莫理他,那是个可恶的家伙。”
锋离欢听完浅浅一笑,道:“从你嘴里说出他有不好,看来定是不差,我也觉得他面生几分可恶,想必是个狡诈之人。”
迎在门口的落天罡撑展双臂,原想给十三一个大大的拥抱,就像幼时十三远出归来时那样,可如今的十三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依赖他的天真稚子。
落天罡木呆呆的看着十三一脸冷漠的经过他的眼前,然后毫无温度的说了句,“你的头,痛不痛?”
落天罡听着一怔,经由十三这么一说,那头疼的感觉忽的强烈起来,双手轻轻一按,刚想作个夸张地表情,博得十三一看,可他哪里知道,此刻的十三与他早已心生芥蒂,便是多看一眼恐怕都会狂躁十分,哪还有心思关心他。
天光大亮,院落里终又热闹起来。
人丛中有个猥琐的汉子不知怎地,突然喊了一声,道:“弟兄们,如今帮主已平安还阳,为表庆贺,咱不如这就杀进堰雪城,好好逍遥快活一下,如何?”
人群哄闹,又有人大声道:“许磨子,你这话说的倒是挺有人味儿,老子十分喜欢,一想到那花街柳巷里的娘们,老子这口水就哗哗的往下淌,哈哈!”
话音未落,就听嘈杂的哄笑声中又有人道:“那里一定有好多好多的美味佳肴,老子进去了,一定要大吃三天三夜不停,到时你们谁都不准拦着?”
笑骂声起,那人狂笑不止,一夜的寒在此喧闹声下瞬间风逝,恍若不觉。
“你们这帮混蛋,一大早的胡嚷嚷什么,难道昨夜还不够累吗?”
乌长老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声怒吼,十分疲倦。
喧闹终于止歇。
大伙眼巴巴的望着乌长老,就见他眉头微锁,长叹一声,道:“帮主新归,身子还十分虚弱,你们不但没有所顾及,还大肆喧闹,可有半点良心?我问你们,是不是王大冲和晓秋风带头起的哄?你们两个小瘪犊子在哪儿,给老子站出来?”
人群悄无回应,乌长老一见怒火中烧,极目巡望,厉声道:“王大冲?晓秋风?”
半晌,二人仍旧悄无回应,这时有人笑道:“乌长老,您老就别盯着他二人不放了,那两货刚刚都还在,我也只是随便听了那么一耳朵,搞不好俩人都掉进茅厕里喂蛆了。”
人群爆笑,有人高声道:“照你这般说,那王大冲也便罢了,毕竟身上还有几块腱子肉,可那晓孙贼就难说了,一身骨头拆下来,搓吧搓吧还没三两重,你说那蛆能下的了口吗?”
乌长老一听怒声道:“都给我住嘴,你们这帮憨货,整日就知满嘴胡咧咧,可还有点正经的的话?”
正自说话间,忽然有人指着墙角一侧,欢声高呼道:“乌长老,你看,果然不假吧,晓孙贼生的枯瘦如柴,连那蛆都不忍吃他?”
众人闻声举目,果不然就见晓秋风一脸愁苦的踱了出来,乌长老一怒,指挥眼前两个帮众,道:“你两个赶紧去把他给我架过来,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二人应诺,嬉皮笑脸的奔了过去,一左一右架起晓秋风就走,直把他吓得一脸惶然,口中不助的说着,“诶?诶?两位兄弟,你们这是干嘛?诶?轻点儿,你俩把我弄疼了?”
晓秋风被无情的丢在了乌长老的脚下,他龇牙咧嘴的呻吟着,一脸茫然的望着乌长老,道;“干嘛?我就上了个厕所,你们何至于摆出这个阵势吓人,难道我晓秋风又做错了什么?”
乌长老面沉似水的盯着晓秋风,道:“你个憨货,刚刚又是你带头哄闹?”
晓秋风一听,脸色突变,挺身站在乌长老面前,用手指着道:“姓乌的你别欺人太甚,老子昨夜吃的稍多,肠胃不好,刚刚去了趟茅厕,怎么又带头哄闹了?”
众人大笑,乌长老被问的一怔,他没想到平日里低三下四的晓秋风现在竟敢对他指手画脚的大声质问,脸色愠怒之中刚想开口斥责忽的想起昨晚十三的举动,心中余悸未消,暗想假若那白发汉子果真是这晓孙贼寻来的帮手,那岂不是又要平白惹来一些麻烦。
是以,他晦涩一笑,道:“好,晓孙贼,仗着帮主归来,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为解尴尬,那被称许磨子的帮众突然道:“乌长老,晓孙贼回来了,可那王大冲哪儿去了?”话音未落,又有人喊道:“乌长老,朱仙器也不见了?”
乌长老一听,脊背冰寒,一缕不详之感遍走全身,他瞪了一眼愤愤不平的晓秋风,冲着帮众道;“快去寻寻,是不是他两个出去还未归来?可别是偷懒,窝在哪棵树下睡死过去了?”
帮众哄笑,三三俩俩的出了院落,可没走两步,就见林中奔出一人,惊慌失色的呐喊着,“不好了!杀人了!”
众人大惊,纷纷围聚过去,刚要询问就见那人白眼一翻,扑身跌倒在地,不一刻便一命呜呼,撒手人寰。
“乌长老,是卢余?”
有人迎着乌长老急声高呼,恰在此时,进屋不久的十三众人都被那一声呐喊骇得不轻,相继出了屋子,就连宿醉如猪的阮四海也踉跄着跟了出来,风寒一激,他浑身打了一个寒颤,醉眼惺忪的看了看天,兀自自言自语道:“吵什么吵,赶紧喝酒。”
众人围着死尸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乌长老仔细查看了半晌,见那人浑身上下竟无半点伤痕,心中正自一筹莫展之际忽听晓秋风惊叫一声,兀自对着院落旁的一堆柴草瑟瑟发抖,惶恐已极。
乌长老怒不可遏,高声叱骂,“晓孙贼,你发什么神经?”
晓秋风一听,扭头望向乌长老,五官扭曲的用手指着柴草,道:“王······王大冲的腿!”
众人一惊,又都纷纷的奔了过来,果不然,在那柴草的遮掩下,一条鲜血淋漓的断腿赫然入目,尤其是王大冲脚上的那只破烂布鞋,早已脏的看不出了原来的颜色,不消走进,便是远远一过,就有一股呛头上脑的脚臭味。
众人惊惶。
乌长老小心翼翼的拾起一截木枝,将那遮盖的柴草拨开,仔细再看,不由得心中惶恐,急忙向后退了出去,声音颤抖的道:“赶快找找,看看他的其他尸体在那儿?对了,还有朱仙器,是不是也活不成了?快!快去寻找?”
众人一听惶惶而动,恰在此时,一股迫人的香气扑面而来,十三突然冷声道:“不必了。”话音刚落就听一阵刺耳诡异的笑声骤起,紧跟着香气大盛,一个身披狐裘大氅,内衬红花紫袄的美艳妇人徐徐落在院中。
那女人妩媚妖娆、风情万种,尤其是那眉心的一点朱砂更是令人过目难忘。
十三和魔格野一见大惊,相互对视一眼,暗说:这不是瑭阁镇外遇见的那个女人吗?她怎么来这儿了?
女人冶容诲淫的环视了一眼帮众,柔声道:“亲亲宝贝儿们,慌什么,不就死了个人吗?”女人说完,咯咯怪笑,那话虽说的魅惑可却令人听的毛骨悚然,只是,这些江湖绿林大汉向来粗鄙,一经女人诱惑挑逗,纷纷欺身向前,一个个嬉皮笑脸的满嘴秽言,直看得色眼沉迷、心旌飘摇,三魂七魄都荡到了九霄云外,哪还管那生死吉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