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落下,夜逍遥必定会被斩成烂泥,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机,斜侧力突然迫来一股劲风,跟着一道身影闪在幽魂面前,怒声一喝,道:“邪祟无良,水域天威!”
一道浑厚勇猛的剑气立时将那凶狠的幽魂迫出一丈之外,但听悲鸣声中更有那来人的怒喝,独孤惊鸿和夜逍遥惊惶一看,那来人竟是独孤商会的二公子,已然与独孤惊鸿断绝关系的亲弟弟独孤惊梦。
独孤惊梦浑身戴孝,傲然收剑,冷冷的乜了一眼幽魂,回身冲夜逍遥一抱拳,道:“前辈,您没事吧?”
夜逍遥一见慌忙收拾心情,重做悠然态,双手一抱,道:“多谢少侠仗义出手,夜某无碍。”
独孤惊梦微微点头,道:“那便好!”说着,侧身一望扭身别处的独孤惊鸿,凄声道:“姐,你就真的不再认我这个弟弟了么?”
夜逍遥闻言一惊,瞪大眼睛,看了看独孤惊鸿,又瞅了瞅独孤惊梦,刚要开口说话,就听空中重新聚集折返的幽魂们嘈嘈杂杂,乱成一团。
俄而,那乌长老又先于别人大声喝道:“小贼,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爷爷面前恃强逞凶?”
独孤惊梦见姐姐冷面无言,再听这幽魂说话刺耳难听,不由怒冲顶梁,愤而转身,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空中悬浮的幽魂,刚想上前捉杀,却被夜逍遥一把拉住,道:“少侠且慢!”
独孤惊梦满脸不解的望着夜逍遥,一双手却早已气的瑟瑟发抖,亦不知是因姐姐的冷酷绝情还是因这幽魂言语挑衅所致。
夜逍遥拍了拍独孤惊梦的肩头,冲着乌长老怒声道:“你这恶汉处事不当,还善言蛊惑,如今气恼不成还欲仗势逞凶,看来,我不想法治治尔等,尔等还真当我夜逍遥是好欺负的?”
乌长老一听哇呀呀乱叫,一众幽魂紧跟着七嘴八舌,乱哄哄的吵了半晌,只听乌长老道:“你这恶人诓我等殒命至此,虽然事所未成,但我们感你恩情,愿以你为号,纵是肝脑涂地亦死也无憾——”
话一到这,就听身后的几个幽魂忙抢着道:“乌长老,不对,不对,现今我们都已经死了,可我总是觉得心中十分有憾!”另一个道;“对对对!我也特别有汗!诶,为何我的衣服都没有打湿呢?”其中更有人怒吼道:“老乌,你还跟着这恶贼啰嗦什么?一刀劈了了事!”
乌长老摇头,大手一挥,道:“众兄弟,莫慌,咱天齐帮的汉子也不是蛮不讲理的混账,我听这恶贼所言,好像他并不知道咱们遇见了什么?”
有人道:“放屁,你看他生的贼眉鼠眼,一见便知是个善于阴谋的恶贼,他引我们来这摆明了就是想害的我们灰飞烟灭、魂飞魄散。说到底,还是就你老乌自私自利,为了图一己之快,领着我大伙一同信了他的鬼话?”
乌长老一听,神情骤变,他慢慢转身看向那愤怒而言的幽魂。
夜逍遥先前已觉事情有异,但听乌长老如此一说,紧忙身手制止道:“且慢,你们再给我说说,前去司护府,尔等惨败难道不是因为三十六铁卫?”
乌长老一听,猝然转身,恶狠狠的道:“放屁,那三十六铁卫算个鸟,老子一个手指便都按死了。”
夜逍遥的脸色也起了变化,颤声道:“那······那不是三十六铁卫又会是——”
乌长老听着着急,粗声道:“磨磨叽叽,真是费劲,我问你,你哄我等来此之当真不知这堰雪城里藏有血池鬼卒?”
夜逍遥一听‘血池鬼卒’四字顿时如遭五雷轰顶,他不自觉的昂首望了一眼空中早已消失殆尽的穹顶,暗忖:这堰雪城也不过是刚刚破了庇护之神而已,若说我等早有筹谋,浑之入城尚在情理之中,可那血池鬼卒身在生死界里,他们又怎会平白出现在这堰雪城城里,难不成是这些混蛋哄我?
夜逍遥收回目光,一脸犹疑的盯着乌长老,刚要质问但心绪一转,突然想起了自己初上城头时与郁苍狸的一番对话,不由得背后骤然冒冷,脸色大变。
夜逍遥连连摇头,故作吃惊的道:“堰雪城壁垒森严,更有仙法庇佑,怎会有生死界中的邪祟作恶?可别是尔等看走了眼,回来蒙我?”
乌长老一听气的哇哇大叫,怒声道:“你这恶贼,我家兄弟说的果然没错,你定是一早就算计好了要将我等迫害,来来来,你且说说,我们一去人数众多,现下这归来者多少?那些有去无回的弟兄们都去哪儿了,你难道不知吗?”
乌长老说着嘿嘿冷笑,又道:“你这恶贼邪术在手,左右我等便如儿戏,这话还需我多说吗?”
夜逍遥听完,紧忙笑着挥手安抚道:“好好好,先莫激动,此事说来我也觉得颇为蹊跷。”
乌长老见夜逍遥如此说亦不顾身后幽魂的叫嚣,大声道:“那血池鬼卒长相凶恶,狰狞难敌,与我那死中得活的帮主哥哥说的一般无二,现下想来,余悸心焦,恍若梦魇。看来我们想着死命寻欢一事决然是错了,这一遭,非但未得快活,就连这一把魂魄也将保存不住,回头想想,真是后悔不值,后悔不值啊。”说着,他竟低头抹起了眼泪。
众幽魂神色幽幽,俱都安静了下来。
也是,事情是自己应下,没人强迫,如今事恶,又能怪的了谁?
独孤惊梦原本对这些幽魂抱有新奇与戒备,假若不是家中突起变故,父亲新亡,手足反目,他一定会将无生教于他的快乐延展至此,试着用无生那随性且近荒唐的举止来戏弄一下他们。
如今,一听幽魂与夜逍遥的对话,他的心底竟莫名生起几许同情,眼眸里的凶恶大半减去,刚想出言安慰劝解,就听独孤惊鸿突然怒声道:“没用的东西,成了死鬼也是废物。”
乌长老一听登时擦去眼泪,怒冲冲的瞪着独孤惊鸿,道:“你这贱人,嘴刁恶毒,算个什么东西,敢来叱骂老子?”说着,举兵器便来砍杀,独孤惊梦一见,宝剑一横,拦住去路,冷声道:“你们遭遇惹人可怜,但若无端行凶,可要仔细思量,我家姐姐心情不美,言语失宜,我做弟弟的替她给你们道歉,请住手!”
乌长老一听这话,心中也忌惮独孤惊梦刚刚一剑挥出的威力,所以悻悻收手,向后退去道:“你这娃娃生的面善心慈,人话也说的体面,好,我便给你几分面子。”
独孤惊梦收剑拱手,冲着乌长老微微颔首,道:“多谢理解!”
话音一落,就见独孤惊鸿莲步轻移,怒声叱道:“独孤惊梦,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份儿?赶紧滚回你爹娘的身边去。”
独孤惊梦一听,扭身回头,眼泪汪汪的盯着独孤惊鸿,道:“姐,父亲新亡,灵堂已然搭好,娘亲说,我们姐弟一奶同胞,情逾手足,再怎么失和也不可反目生仇,但请你气怒消减,弟弟这里交给您道歉赔礼了!”
独孤惊梦说着抱拳施礼,恭恭敬敬,独孤惊鸿一见面红耳赤,气息激荡,她哽咽半晌,突然怒喝一声道:“滚!你们这些假惺惺的伪面畜生,何须与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独孤惊梦一怔,他直起身,道:“姐,这怎么是废话?弟弟心诚意切,都是肺腑之言,你若恼我、气我便如此说也行,只是,娘亲她老人家身体颓伤,一夜苍老,此时正把着家门苦盼你归,难道你就不能替她想想?姐,求你就随我一同回家看看吧,顺便拜祭一下咱们的亡父,再怎么说,他都生养了我们一场,临别了,就让那怨恨都随风去吧,好么?再有啊,自小都是你来照顾我,遇事都有你替我担着。”
独孤惊梦说着突然抽泣,半晌又道:“如今变故事乱,娘亲又把一切交与我独自打理,世事纷杂,我一人又怎么能应对的来?姐,求你就莫再气恼了好么?咱们回家?回家好好商量一下父亲的下葬事宜,然后再多陪陪——”
“闭嘴!”独孤惊鸿突然冲到独孤惊梦的面前,脸色煞白的吼道:“你说这些废话与我何干,老贼是我亲手所杀,那家也是我亲手所毁,一切一切都再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你若再敢啰唆半句,我便一起也把你杀了了账。”
独孤惊梦苦笑,向前靠近,道:“既然如此,就请姐姐辛苦,把我杀了吧,反正梦儿家破人亡,早就没了幸福的指望,或许死了像他们那样——”说着,扭头一看空中倏然安静凝视的幽魂呆呆失神片刻,道:“也许不错,毕竟再无人世羁绊,了无牵挂了!”
独孤惊鸿似有所动,但口中却怒道:“闭嘴,你这小畜生,当真以为我不敢动手杀你吗?”
独孤惊梦回头看着独孤惊鸿,佯装开心一笑,道:“你不敢!因为你是我姐姐,姐姐怎么会舍得伤害自己的弟弟?”
独孤惊鸿听罢心潮再荡,接连几声粗气,骤然出手掐住独孤惊梦的咽喉,恶狠狠道:“你这小畜生,不要再逼我。”
独孤惊梦淡然的望着姐姐,温柔一笑,道:“姐,我没逼你,是你在逼自己。”
独孤惊鸿疯狂摇头,咬牙切齿的道:“小畜生,你莫再说了,我真的会亲手杀了你!”
独孤惊梦心疼的望着姐姐,道:“姐,对不起,看到你这般痛苦,弟弟好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如果你真要觉得亲手杀了我会让你的心里舒服些,那便动手吧,正好我也想随父亲一路西区,陪他说说心里话。”
独孤惊梦说完松手扔剑,慢慢的闭上双眼,气息平顺,竟有几分期待之色。
独孤惊鸿一见尖声咆哮,浑身战栗,那手中的力道一紧,但见独孤惊梦脸上立时充血,生死一线便在瞬间发生。
夜逍遥和一众幽魂俱都失声惊呼。
夜逍遥紧忙奔了过去,急声道:“惊鸿丫头,快住手!”
独孤惊鸿眼中血丝涌现,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夜逍遥,道:“滚!何须你来多管闲事?”
夜逍遥一听脸色一沉,伸手便要解救独孤惊梦,道:“惊鸿丫头,你要清楚,我可是你的师叔,说话举止还望你自重!”
独孤惊鸿听着撇嘴冷笑,猝然抬腿,一脚蹬飞夜逍遥,道:“什么狗屁师父师叔,都是臭不要脸的蠢贼,还真把自己当块豆腐了?”
夜逍遥狼狈不堪的跌落在山顶边缘,但若独孤惊鸿脚下再多半分力道他便就势滚下山了。
夜逍遥于狼狈在踉跄站起,指着独孤惊鸿,道:“臭丫头,你敢翻脸不认人,你难道忘了刚才还——”
独孤惊鸿愤怒已极,不等夜逍遥再啰唆,猝然抛出百光索,当面狠砸。
夜逍遥深知那索的厉害,急忙向旁一跳,骇得空中静观其变的幽魂也都跟着一同躲向一边,显得十分滑稽。
独孤惊鸿一击不中,猛然收回百光索,但另一只掐着独孤惊梦咽喉的手却徒然加力,口中恶狠狠的道:“小畜生,来世托送个好点的人家,千万莫再要再让我遇见,不然——”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黑影一晃,一柄折扇重重的打在了她的额头之上,顿觉天旋地转,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飞出去,自然,那手中掐紧的喉咙也猝然脱手。
独孤惊鸿一直跌出十余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踉踉跄跄的险些没跌倒。
这时,就听空中幽魂一阵骚乱,抱头鼠窜,甚是仓惶,但听山头下一声冷笑,有人道:“都站稳了,若敢逃行,立刻灰飞烟灭!”
幽魂一听立时战战兢兢的停了下来,夜逍遥满脸费解的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袍翠竹、风流倜傥的帅气书生引着一队血池鬼卒慢慢飞上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