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望着渐渐平复下来的杀斗,若有所思,待等衣袍染血的铁卫纷纷排队站在自己面前时,他不由长叹一声,朗声道:“弟兄们,连日来,叛贼扰城,祸乱安宁,今夜他独孤商会更是藐视法规,公然寻衅我司护府,如此恶贼怎可容留?”
众铁卫一听,立时振臂高呼,道:“杀!杀!杀!”
王衍仰天大笑,道:“好,弟兄们辛苦,今夜便彻底荡平独孤商会及其余孽。”
话音一落,铁卫怒声高呼,由大总管诗雁栖统一指派,数千铁卫倾巢出动,潮水一般涌向了堰雪城中的各大街道。
铁眼驼的鸣叫散布城中各处,原本可以用来彼此联络,可就在铁卫出击的一霎竟都成了宣告自己死亡的丧钟,只可惜了那些一心一意在寻找二公子的护卫,竟都糊里糊涂的死在了铁卫们的刀剑之下。
独孤商会的门前,独孤夫人心急如焚的翘首企盼着,口中不住的诵着佛经,满怀诚意的祷告着儿子能平安无事,早些归来。
然而,就在这慈母忧儿的惶惶等待之中,她又怎能想到,一场灭门的杀戮正紧紧迫来。
独孤清霜心热似火,自知白方谷夤夜守护自己的一片真心后仿若所有的不安与忧愁都立刻成了虚无,二人眼眸炽热,彼此凝望不歇,总有万千徜徉荡漾于怀,真希望那一眼深眸,亘古不变,温存恒久,直至地老天荒。
突然响起的刀兵搅乱了夜色的旖旎,更惊喜了百无聊赖的无生,当然,那一脸茫然的独孤惊梦却总在琢磨着月亮里的人影是不是嫦娥?胡乱的想着,她的容颜是否有那绿荷漂亮。
百看不厌的独孤清霜终于从那浓情热火之中抽离出来,侧耳一听,立时想起了几日前偶得的消息,暗自思忖:该不会是王衍要对独孤商会动手了吧?
心念至此,顿有一股不安与紧张拂过心头,慌忙拉起独孤惊梦,疾步奔向门外,道:“快走,独孤商会有危险!”
白方谷一见独孤清霜去的匆忙,心中一慌,担忧无限,也顾不得与无生招呼,紧随其后,匆匆而去。
偌大的院落里,月光倾洒依旧,明亮如洗,只是,刚刚还热情似火的空气霎时变得清冷下来。
无生呆呆的望着三人消失的背影,怅然若失,幽幽的道:“都是些无情无义的家伙,走了也不叫我一声,难道非要与你们同行才能好玩么?哼,才不是,我就自己一个人,也同样有趣的紧。”说着,他纵身一跃跳上屋脊,借助月光远眺,就见司护府方向灯火如昼,厮杀声嚣,不由心中一痒,欢声道:“原来有架打?可真是太好了,这便过去瞧瞧。”
说着,无生便要动身前往,可思绪一转,又暗忖:刚刚青霜姑娘说,独孤商会有危险,如果真是那样,小白和小东西岂不更有危险,假若我一时置气去了那边玩耍,万一他们有什么差错,我岂不失了义气?
可是,他们走时也没招呼,此时再上赶追随,会不会显得有些失面儿?
一时踌躇,无生竟也唉声叹气起来,恰在这时,就听脚下的街巷里突然传来一声高呼,道:“猴大哥,我明白了,那月亮里的人影一定不是嫦娥,一定另有他人。”话音落处,又听独孤惊梦接连两声痛喊,道:“青霜姐姐,您轻点,我的手都快被握断了,噢,白大哥,你们能走到慢些吗,我都跟不上了?”
无生一听,骤然欢喜,冲那街巷欢声道:“小东西,就知道你不会嫌弃我,但是——臭小白,你还是个见色忘义的烂坏人,我才不要去帮你。”
话音落地,无生纵步奔过屋脊,接连跳过两座房屋,等到了一处高台时忽然吹响一声唿哨,翻着筋斗跳上了一株大树的树冠,稍作停留,远对苍穹再发一声畅意的呐喊,接连蹿过几个葱茏的树冠,隐约间,已超过了街巷里狂奔正酣的三人,于是,心中一喜,唿哨不绝。
便在那一霎,他突觉眼前黑影一闪,劲风凌厉,骇得他慌忙收紧去势,定目观瞧,却见远处的树冠之上业已站定了一道身影,不禁暗自唏嘘,自言自语道:“乖乖,什么东西,竟然比我无生跑得还快,看来得抓住好好耍耍才是。”
无生说着,接连纵身到了那黑影近前,上下一看,就见那人一手执拐一手擎貂,白发皓首、面容苍老,稍显慈祥的脸上却还透着一丝戏谑的狡狯。
无生看着老人,嘿嘿一笑,道:“诶呀,老头,没想到你竟然比我无生跑的还快,看来是个高手啊,你是谁?”
老者一笑,道;“得你赏识,我很荣幸,你问我是谁,我告诉你,我是老人!”
无生听完哈哈大笑,他开始有点喜欢上了这个有趣儿的老者,于是又道:“老头,我知道你是老人,我就问你,你是谁?”
老头故作茫然的道:“我与你谈话,又与你舅何干?我又不认识他。”
无生又是大笑,道:“有趣儿,有趣儿,老头,你几时听我说我舅了?”
老头有些不悦,道:“不就刚刚么,你说你舅问我是谁?”
无生笑弯了腰,他没想到自己被人遗忘,跑在这树端还能遇见这么有趣的一个老人,看来,这夜晚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只盼着,它别早些过去,最好再让自己多遇见一些有趣的人和事。
无生斜眼睨了睨脚下,但见那三人的身影一晃,已然趋近独孤商会,不由心下焦急,生怕落在后面,于是,双手一抱拳,道:“老头,我还有事儿,就不陪你玩了,待等以后方便,咱们再在一起玩耍,可好?”
老头一怔,颔首一笑,道:“好啊!”
无生再笑,扭身飘下树冠,落在一座屋顶之上,奋步疾奔,可没出多远,突觉耳畔隐有气息之声,慌忙扭头观看,就见老者那苍老的容颜正紧紧对着自己嘿嘿怪笑,吓得他惊叫一声,挥拳打去。
老者轻飘闪过,风一般似的飘到了无生的另一侧,道:“小伙子,你就不好奇我是谁了么?”
无生收拳,道:“怎么不好奇,可是你太顽皮,又不与我说,我又有事在身,耽搁不得。”
老者并排飞行在无生的身旁,道:“噢,明白了,我喜欢你,小无生!”
无生听着一怔,止了步子,道:“诶,老头,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叫无生?”
老者坏笑着悬在无生眼前,道:“知道为什么吗?”
无声摇头,一脸茫然,他竟全然忘了自己刚刚亲口说出的话,老者道:“因为,你傻
啊!”
老者话一说完,飘身向前飞去,惹得无生又是一阵大笑,道:“老头,你是在夸我吗?”
这一遭倒把老者给逗笑了,那一霎,他竟也喜欢上了这个非人非猿的可爱小伙。
独孤青霜三人终是先于铁卫赶到了独孤商会。
满怀忧虑的独孤夫人一见儿子平安归来,立时喜极而泣,她两步奔到独孤惊梦面前,一把将他揽入怀中,虽然数语嗔责,却又都是无尽爱意,深情饱满。
独孤惊梦偎在母亲怀里,感到有些讶异,心想不过是片刻不见,母亲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独孤青霜感动这母子重逢的融融温情,可又觉几分嘲弄充盈于怀。
原来,这个平日里看似贤淑大度的伯娘,其实是个十分蛮横小气的人,独孤青霜自小没少受了她的白眼与奚落。
义父独孤显一生未婚,膝下更无子嗣,所以,自从领养自己之后,便视如己出,呵护备至,当然还有大伯家的遗孤青羽哥哥,更是将她当成自己胞妹,罩护有加。
原本,这东拼西凑的一家该是幸福的,令人艳羡的,可不想,这却成了‘外人’尤其是这个伯娘口中奚落和嘲弄自己与义父的话柄,令人愤怒却又无计可施。
独孤青霜思绪胡乱一转,突然想到了义父,也不知他老人家现下可好?长路跋涉,是否染过风寒,可千万别出了岔子。
不经意间,那泪水轰然落下,她又莫名的想起了哥哥独孤青羽,想想他那避而不见的冷酷与绝情,不禁又痛从中来,一直苦思不解的原因仍旧未有答案,他如今是否安好?是否也会常常想起他这个天天惦念他的小妹妹?
或因从小经历坎坷,后因苍天开眼得义父宠爱收养,所以,独孤青霜自来知恩图报,心地仁善,更是一个通情达理,豁达开朗的暖心女子。虽然,她凭借自己的敏锐洞察早已看穿独孤商会的狼子野心,可她总会如义父教诲的那样,将那看穿的不堪看破不说破,总在心里存有一丝期许,期许着那人能自我醒悟,迷途知返。
只是,恶人终是恶人,总都看不到自己为恶的不堪。
不管怎样,独孤清霜都做不出那种损人利己、落井下石的丑恶勾当,就若眼前,她虽不喜商会所为,但总都不忍见它遭难受害。
是以,趁着母子二人抹泪凝望的刹那,她在一旁,忙轻声道:“伯娘,眼下梦儿无碍,您也便放心了!”
独孤夫人一听,连连点头,无见爱惜的抚摸着独孤惊梦的脸颊,道:“放心了!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