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啸灵瞄了一眼十三,淡然一笑,略有赞许。
随即,目色一冷,冲那带头武士低声道:“识相点儿,快去吧,若再纠缠,痛的可就不是脸面了!”
带头武士暗咬牙关,恶狠狠的瞪着十三,心中怒恨无以复加,但听马啸灵这话更觉汗颜无比,身后武士尽都站起,一哄而来,各个摩拳擦掌,意欲再战。
不过那带头武士毕竟知趣,伸手拦下武士,瞅了瞅马啸灵,将手一挥,转身推开身后的武士,怒声道:“撤!”
余者武士心中不服,临去前用手指了指十三二人,咬牙切齿的道:“你们等着!”
十三闻言大笑,语气嚣张的道:“好啊!大爷等你,看尔等怂包还有何把式可亮。”
马啸灵目送众武士远去,微微摇头,道:“好了,别与他们纠缠了,快去看看那两个老大吧,也不知还有没有造化活命!”
十三一听登时理会,转身纵到二老大面前,见他与那怪人三老大一动不动的趴伏在地,全然一副死人状,不由想起先前种种,心中虽有几分芥蒂,但毕竟自己不是小人,无意记恨,可那鬼马之心倒也还有几分,于是抬脚踏在二老大的臀部之上来回的踩了两圈,道:“喂,你这嚣张憨货,死透了没有?”
马啸灵随之而至,一见此举,紧忙将他推开,道:“十三兄弟,你这是作甚?”说着,矮身查看二老大,就听一声呻吟,二老大悠然醒转,喜得马啸灵紧忙盯了一眼十三,伸手将他扳转过来,令其平躺于地,轻声略带担忧的道:“感觉如何?哪里不适?”
二老大喘息半晌,微微摇头,试图坐起,马啸灵紧忙身手助他。
十三转步走到怪人身前,矮下身,仔细看了两眼,学着马啸灵的样子,将他翻转过来,口中亦道:“喂,你这家伙莫再装了,现下感觉如何?哪里不适?”
马啸灵闻言苦笑,心知十三玩笑,也不多想,扶着二老大坐了起来,道:“莫担心,那帮武士已被十三逼退,一时半会不会再来。”
二老大将信将疑,左右看了两眼,紧忙冲他与十三一抱拳,道;“承蒙相助,我这里先谢过了!”
马啸灵笑着道:“区区小事,何足言谢,兄台就莫客气了!”
话音未落,就听那边的十三唉声叹气的道:“坏了,此人受伤太重,已然活不成了!”
二老大一听这话立时瞳孔放大,神色慌张,不顾一切、连滚带爬的奔了过去,盯着平躺在地的三老大,情绪激动竟然悲呼落泪,刚要伸手去碰,就听三老大嗯了一声,竟然有了动作。
二老大一惊,死死盯看,泪水竟也随之凝固下来。
十三一见,双手一摊,道:“看没看见,回光返照,即刻便就撒手人寰,一命呜呼了!”
二老大闻言浑身战栗,泪水再次夺眶,一把抓住三老大的右手,接连摇晃,凄声道:“三老大,你这鬼娃子,不能死!千万不能死啊!”
话音刚落,就见三老大浑身一抖,猝然坐起,目光呆滞的望着武士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运气不佳!绝对是运气不佳!”
三老大的异举吓了十三一跳,也把二老大吓得不轻,可随即,二老大喜极而泣,上前一把将他抱入怀中,泪水奔涌,满是抱怨的道:“你这鬼娃子,怎么就不听我和大老大的话,没事瞎出来逛什么?若非今日凑巧,有人相助,将他们迫退,你再被捉走,失去的可就不是你这身体容貌了,万一······万一······”
二老大说着说着竟无语凝噎,浑身颤抖起来。
十三微微蹙眉,用脚驱了驱他的大腿,道:“好端端的一个汉子,哭天抹泪的,成何体统,你也不怕被人笑话?”
二老大讪讪,伸手抹泪,满是不悦的道:“你走开,知道什么就敢满口胡言,乱说八道。”
十三一愣,失笑道:“噢,看来你们之间还有不少隐情?这可好了,偏偏我这人最大的乐趣就爱凑热闹,听人闲话,来来来,快把我不知道的说来听听,让我大笑几声,如何?”
马啸灵有些不解,十三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啰唆不羁了,一看那相拥不散的二人,心中起落跌宕,说不明白是何滋味。
总之,隐隐感觉十三此话有些不妥,于是驱步上前,道:“十三兄弟,他二人受伤心乱,你就莫再与他们说笑了。”
十三看了一眼马啸灵,道:“好了,马兄,你也莫要一正经的替他们担心了,瞧他二人这样子,好的紧!”
十三说着用脚踢了踢二老大,道:“说归说,我得好意提醒你一下,刚刚你那弟兄大老大为了救你二人被人打得满地找牙,命悬一线,现在你二人生龙活虎的没事了,要不要也将他寻来看看,可莫乐极生悲,好了葫芦坏了瓢,等他一旦撒手人寰,我看你二人以后怎能安生?”
十三说完瞥了一眼马啸灵,露出一丝坏笑,唉声叹息,佯装无奈的向那巷口走去。
二老大和三老大一听十三这话顿时脸色大变,面面相觑,继而彼此拉扯,争相站起,目光四顾,慌声呐喊道:“大老大?大老大?”
大老大被陆遂兴搀扶着躲在街巷之中,此时听闻呼喊紧忙奔了出来,三人对视一望尽皆哭喊相奔,惹得十三三人顿时目瞪口呆。
半晌,十三才道:“此三人真有真情实感,令人动容。”
马啸灵同样感慨,道:“此等深情厚谊令人心向往之,艳羡渴慕。”
陆遂兴不解,慢慢踱到二人身旁,抱起胳膊,挤了挤血渍已干的面颊,道:“此三人贼眉鼠眼,绝非良善,二位兄台,你们快看,那个人不人、怪不怪的,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马啸灵正色的道:“兄弟,他不是东西,他一定是个经历不凡的可怜人!”
十三附和道:“对!马兄所言极是,他绝不是个普通的东西!”
陆遂兴脸色一红,道:“陆某失言,二位兄台请莫要嘲笑。”
十三看着陆遂兴,一本正经的道:“大捕头这是何话,在下所言句句肺腑,绝无嘲笑之意。”
马啸灵无奈,道:“兄弟,正事要紧,你二人就莫再搅闹了!”说着,两步走到相拥而泣的三人的面前,道:“三位,一场虚惊,有惊无险亦是福气,若无他事就请赶快去吧,我见那武士去的愤然,料想一会儿便即卷土重来,说不得,再想脱身怕是势比登天了。”
大老大一听紧忙抹泪,收敛心绪,转身冲马啸灵一躬扫地,接连又说了不少感谢之言。
马啸灵寒暄几句,原本想向三人打听一下这净水宫里的事情,可见他三人情绪悲戚,久久难平,心中终是不忍,于是道了再见,转身冲十三二人一招手,向着隔壁街区的喧闹之处走去。
“诶?三位且请留步!”
大老大见三人急去,突然颤声阻止。
马啸灵不解,转身回头,道:“兄台,还有何事?”
那大老大满面忧色,向前一步,低声道;“此地虽是虚境幻地但却真假难辨,凶险异常,刚刚我们偶因误会,大打出手,三位朋友非但心中不记念怨恨,见我弟兄落难还古道热肠的予以帮助,这份情义温暖心间,我等铭记肺腑,永世不忘。今知凶险当前,三位若不知其中利害,一味横行乱闯,招人注意,势必会惹来一场杀身大祸。所以······所以我弟兄三人不敢不以诚相告,真心奉劝,还请尽早离去,莫再多做耽搁。”
马啸灵见他说的心诚意肯,不由心念一动,随即抱歉拱手,道:“兄台好意,马某等心领,只不过,我等既来之则安之,管他什么凶险,自也不会怕他,咱们就此别过,今后有缘,还盼再聚。”
马啸灵说完,转身随去。
陆遂兴跟在十三身后,心事重重,一听马啸灵二人对话如此,不禁悄然止步,回身逼视,见大老大三人并排依偎,翘首张望,不由脸色一冷,高声道:“你们三个最好知道,自古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若然识趣,就请早些前往衙门备案自首,若等官府来查,势必要捉拿下狱,绝无私情。”
马啸灵一见路陆遂兴如此腔调,心中亦起无奈,笑着将他推向前路,小声道:“兄弟莫再絮叨,他三人纵使犯法也由不得你这个外来的捕头来操心,毕竟这里不同外间,自有他自己的法律法规,谁说的准呢?来来来,我们还是紧些去吧,要捉也得先把那孩童失窃案的首贼捉了才是。”
陆遂兴心中不甘,被马啸灵推搡着,便走边向后张望,眼见大老大三人俱都摇头叹息,无奈至极,瞬息,三人淡化如影,消失无踪。
陆遂兴大骇,紧忙止步一推马啸灵,道:“仁兄快看,他们就那么没了?”
马啸灵不知所以,茫然的看了他一眼,随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道:“怎么?诶,他们人呢?”
陆遂兴双手一摊,道:“没了,随风消逝,煞是诡异。”
这时,十三早已一马当先去了前头,一见二人坠步在后,不禁回头一看,道:“你们两个还不快来,磨蹭什么?”
陆遂兴一听随即招手,道:“不急,这就来了。”
闻达医官中的药亭屹立在风雨之中,赫然竟有几许难解的惆怅与凄凉。只是,郁愤归来,闭门不出的大官人凌少懿却感觉不到那惆怅与凄凉。
此刻,他倚窗望雨,心如油烹,隐隐的,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栗起来。
自打他被十三挫败而回,亲眼目睹师尊被那恶妇给生生逼出原形之后,连番不安便随之而来,他隐约感到今日予他的不善。更甚处,他感觉到了极大的凶险正隐如末日崩塌一般的向他兜头而来。
惶惶之下,毁败之前,他该如何处置?如何决断?
凌少懿越想心中越怕,越怕他便越想将那事情一切想的通透,如此一来,窗外那滂沱大雨便成了他的知音,似乎全然明白了他的心绪。
终于,他离开窗子,无意再听那恼人的风嚣雨急,走到药柜前略一沉吟,慌然取出一只秘密珍藏的紫毛小兽的尸体,捧在手心,战战兢兢。
他知道,此物并非善类,一旦沾染势必一去难返,覆水难收。
当然,善不善类又有何干系,自己连一个章鱼的门下都拜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凌少懿牙关一咬,捧着小兽冲着长街方向跪了下去,倒身下拜,道:“门主师父,弟子告罪了,还请您责罚、宽恕,若行此举非我凌少懿心思不净,实因事眼前大势不稳,末世将至,弟子亦是无奈,实在旁无他法,唯有出此下策。”
其时,他又哪里知道,此时他那门主师父自己都身难保全,哪里又顾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