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少懿拜罢,猛然挺身站起,转身向着里间暗藏的密室奔去。
进了密室,大门轰然紧闭,彻底断绝了里外之间的联系,纵使那窗外的风雨再大都难入耳分毫。
密室灯火耀眼,明亮如昼。
密室正中设有圆形香案,香案之上摆放一座高有尺许的怪异假山,假山之上还站有一个头戴风帽,昂然长立的小人儿。
凌少懿望着小山迟疑半晌,终是抛出了手中的紫毛小兽,随即扑通跪倒,埋首大拜,口中不住的叨念着那神秘来去的大德老爷所授他的法诀。
轰!
小兽落在小山之上猝然化作一团浓如墨染的黑烟,缭绕其间慢慢散落,少时又自那山巅小人的身体里徐徐飘出,飞在空中,汇成一团人形的烟雾飘到凌少懿面前,粗声道:“起来!”
凌少懿闻言紧忙应声,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向着黑烟看去,手足无措。
人形黑烟道:“莫要害怕,无需惊慌,你且说说为何要请本尊出来?”
凌少懿一听紧忙连搓双手,语声颤抖,满怀诚意的道:“大德老爷千万勿怪,遥想当年灭世大难,天下苍生尽毁,当时若非您有意庇佑,我凌家一脉又怎能有今日荣光,此恩大德,我凌少懿秉承祖训,时常感念在怀,一刻都不敢或忘。今下,风雨又来,前程渺渺,故斗胆烦请老爷予以现身指引,不知该如何规避灾祸,求得一隅平安?”
人形黑烟闻言略微一跳,浮动半晌,道:“此事好说,只要你心怀诚意,本尊自然会佑你平安,予以福报。”
凌少懿一听慌忙跪倒,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横在手心握紧一划,鲜血立时淌了下来,他眉头一紧,强咬牙关忍住疼痛,片刻喘息,神色淡定下来,语声坚定的道:“大德老爷明鉴,我凌少懿在此发誓,甘愿做牛做马,永世为奴,诚心侍奉老爷身前,任由驱使,绝不敢有半点异心,若违此誓,天地作证,必遭天谴,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黑烟听完哈哈大笑,道:“你这后生倒会审时度势,我颇欣慰,既然你如此心诚,我便将你收了,从此之后,还望你尽心尽力,谨慎处事,若有半点差池,我定不容饶。”
凌少懿闻言慌忙再拜,连声承诺。
人形黑烟随即掠空四散,飞荡成网。
须臾,自那黑网之中接连掉落两枚黑色丹丸,更有一部古书。
凌少懿一见紧忙将那丹丸取在手中,随后又抓来古书,忙不迭的翻看起来。
只是古书年限已久,轻轻一扯竟然,破碎如粉,簌簌而落,骇得他紧忙将之弃落地上,一脸惶然。
黑烟重聚人形,悬浮在他的眼前,道:“莫怕,此书非同寻常,你且先将那丹丸吞下,我将授你大道本事,以备随后之需。”
凌少懿闻言毫无迟疑,张口将那丹丸一口吞下,只觉腥涩苦甘难吃至极。
丹丸入腹,绞痛难当,凌少懿怒号一声,歪头栽倒,浑身抽搐,蜷作一团。
黑烟落在眼前,道:“忍耐忍耐,一会便好!”
话音刚落,就见那古书突然自行飞起,打了两个旋子,落在凌少懿身上,倏然化作一团轻气,慢慢侵入他的身体,悄然不见。
少时,疼痛减缓,凌少懿只觉体内有团东西不断游走,酥酥痒痒,既有不适又觉畅快。
黑烟渐渐升空,道:“没点本事,怎能做得本尊的奴才,今下我将你易经濯体,令你彻底脱却凡胎,你且先使力试试,看看是否有所变化?”
凌少懿伸手抹去额头侵染的汗水,将信将疑的站起身,略一用力,猝然拔地而起,重重的撞在房梁之上,痛的他大叫一声,心念一动,横着又去,重重的撞在一旁的墙壁之上,只感骨断筋酥,丢了性命。
人形黑烟哈哈大笑,那笑声恍似利箭穿耳入心,化成一句句法诀,直令凌少懿突然顿悟,再次用力竟已化成一团橙色氤氲,掠浮空中,就如那黑烟一般无二,只是颜色略有不同而已。
凌少懿大骇,一时激动,猝然坠落,变回人形。
凌少懿瞠目结舌的看着自己的身体,神色迭变,阴晴难断,良久,才突然想起,跪爬在地,大声道:“凌少懿多谢老爷赐法!”
黑烟道:“先莫急着感谢,你且静心修习修习!”
话音刚落,凌少懿就觉头脑一晕,又自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一部神书慢慢展开,一道道文字法诀接连飞出,闯进凌少懿的脑海,还未及辨清便已然消散而去。
如此半晌,凌少懿突觉浑身一颤,竟然顿悟所有,随即嘿嘿狞笑,猝然醒神,待他再次使力,竟然已身在药亭之外的风雨之中。
“禀大官人,卿怨宫那边递来消息,说今夜将有净水宫的人过来,请您务必过去一叙,共襄开市盛举。”
凌少懿刚一落地,身子还未站稳就见一个伙计匆匆忙忙的冒雨而来,欢声禀报。
凌少懿撑开袍袖,微微昂首,任由那雨水击打脸庞,丝丝凉凉,颇觉微妙。
“大官人?”
伙计跪在雨中一直未能等到凌少懿的答复,微微抬头,细声细语的道,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恼了大官人,引来责罚。
“去!跟他卿怨宫的人讲,去与不去,且看本大官人的心情。”
凌少懿自得了异术,顿觉整个人都变得迥异于往昔,那骤增如海的自信以及傲慢跋扈更如滔滔江水轰然而至,哪还把那原本高高在上的卿怨宫以及时间一切看在眼里。
伙计哪里知道这些,还当自己耳背听错了言语,紧忙道:“大官人,果真要如此回复?”
凌少懿慢慢真眼,目露凶光的瞪着伙计,咬牙切齿的道:“不然,如何回复?要不你来教教我?”
伙计一听紧忙埋首叩头,浑身战栗,道:“大官人息怒,小的知错了,还请大官人责罚。”
凌少懿随即骂了声滚,骇得那伙计紧忙连滚带爬的奔了出去,一溜烟的没了踪迹。
风雨之下,凌少懿长出一口气,双目再闭,暗中一念法诀,身影一晃,已然又入密室之中,此刻人形黑烟弥漫在假山之上的小人身旁,恍如一方乌云,隐隐竟有几分骇人。
“此法高深至妙,奴才凌少懿再谢大德老爷恩赐!”
凌少懿进了密室,理了理袍袖,冲着黑烟,恭恭敬敬的倒身拜下,满心欢喜的道。
黑烟缥缈再变人形,道:“知道妙处只是开始,如何运用做事才是首要。”
凌少懿一听埋首不起,道:“究竟如何,还请老爷吩咐。”
人形黑烟飘飘渺渺的落到凌少懿眼前,静默半晌,道:“大难之前,四方势力涌动,蓄势待发,到底最后如何,本尊亦也没有把握,现在便命你前往打探,务必要将那各方势力的底细打探清楚,如实上报于我。”
凌少懿一听紧忙应是,只是一霎恍惚,心底竟起了犹疑。
黑烟看穿凌少懿的心思,沉声道:“休要胡思乱想,现在的你可以随意横渡世间一切,全无半点阻拦,若你肯勤加修炼,仔细体会,假以时日,便是那天上神境、地里鬼府亦都困你不住。”
凌少懿闻言骇异,不过转瞬一霎又自信心百倍,欢喜不已。
黑烟说罢,倏然隐去,那紫毛小兽的躯体咚的一声落在凌少懿的眼前,他鬼魅一笑,伸手抓在手中,略一用力竟化作一缕黑烟飞进自己的体内,消失不见。
凌少懿在密室之中逗留片刻,扭身到了街头,他原想去看看那门主师父现下如何了,可一到街头就见天色渐暗,满目风雨,萧萧纷落,凄凉阴煞之中哪还有人影出现。
四下环顾,这里原本平静如初,可今日一切竟都将其翻覆如魇,令人骇异,若说惊变之源当属那远来行路的白发汉子,他是什么来路?来此作甚?
凌少懿突然蹙眉,转身望向十三驻留的客栈,那里门上已然挂起了缟素,当然他绝不会想到那享此待遇的人是快嘴驴,毕竟,快嘴驴在他眼中连一坨狗屎都不如,谁叫他们彼此间的地位如此悬殊呢。
“那汉子应该还在客栈之中!”
凌少懿不假思索的把十三当成了大德老爷口中所说的一方势力,心念一动,迈步向客栈方向走去,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已然有了那来去纵横的无尚本事傍身。
可没去两步,凌少懿突然又将步子停下,以手扶额,倏然沉思,他想到了过往甚密的卿怨宫以及那传说之中遥不可及的净水神宫。
“奶奶的,一群装腔作势、高高在上的无耻畜生,整日就知颐指气使,嚣张跋扈,全然不把我闻达医官放在眼中。一想到此处,本官人的气便不打一处来,想想这些年,为了手头的生意只有俯首低眉,委曲求全,不知受了多少鸟气,吞下了多少苦楚。哈哈,今日风水轮流转,大官人我这便翻身起势,看我不好好惩治惩治你们才怪。”
凌少懿眼露精光,自言自语的刚一说完,突然又心念一转,道:“素闻那净水神宫乃是天下异境,仙之圣地,往日神往,夜不能寐,想想始终都是一梦南柯,无法成行。今日,老爷赐福,傍得本事,何不先去那里看看?”
凌少懿话音一落,脸上随即现出一副欢快畅意之色,心中暗忖:什么乱七八糟的无聊琐事,通统抛在一旁,尽管让自己先舒爽舒爽再说。
思忖未歇,纵身一跃,化作一团橙色氤氲,渐渐淡化于风雨之中,消于虚无。
地处漫漫深海的净水宫乃是海底城邑的首要门户重地。
宫门前有道狭长且又深黑的巨大海沟,若想进入净水宫和海底城邑,那里是必经之处。当然,那巨大海沟可不仅仅是看上去的深邃与晦暗,外人若想进入没点本事,别说靠近
净水宫,就是一入海沟便都已碎尸万段、魂飞湮灭了,更别说那海底城邑了。
凌少懿猝然现身海沟之中,借助那四下悬浮动荡、明灭闪烁着浅蓝色荧光的海怪尸体,隐约望见了海沟尽头的巨大建筑。
他浮立水中,满怀激动,略作迟疑,便即踏水疾去。
原本,他可以借助本事直接趋近净水宫宫门或者直接进入其中。
怎奈,凌少懿初来乍到,满眼新奇,抱定了来此观光赏玩的心念,又怎能轻易错过这里磅礴、宏伟的壮丽景观,虽然他不知那暗藏其中的诸般凶险到底如何,更不知这无端死去、悬浮掠动眼前的一具具海怪死尸为何死去。
总之,他心有好奇,一念向前,无知无畏。
蓦地。
一道水花猝然打来,恍如利箭,势如闪电。
凌少懿大骇,紧忙向旁闪避,可是他忘了,这里可不是陆地,纵然他拼尽了全力,仍是未能避开那水花的撞击,他惊慌失色的向后倒飞出去,约略三丈开外,重重的撞在一侧的海沟石壁之上,镶嵌其上的贝类甲壳恍如一把把锋刃匕首,撞在身上,裂心刺骨,直痛的他惨叫一声,倏然忘了闭气,一大口海水随之入口,呛得他晕头转向,手刨脚蹬,浑无目的向海上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