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裂月影集市的河水澄澈清亮,蜿蜒曲回,河水里徜徉着无数色彩斑斓的小飞鱼,那小鱼头生双耳聆听世音,背生彩翼随歌起舞,仿似异世精灵窥看着尘世喧嚣的两面悲欢。
月影集市的东街与西市隔河对望,虽然近在咫尺可那民俗风气却大为迥异。
东街,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建造有序,市集之中打理的更是井然有序,祥和惬意。
市集里,一个约略七八岁的男孩怀抱果脯,穿过人群,飞一般的冲上那座连接东街、西市的玉石拱桥,稍作张望,然后迫不及待的趴在栏杆之上,探身向下,脆声道:“小鱼儿,快来,快来,有果果吃了。”
男孩说着,抓起一把果脯,挥手抛撒,然后满脸期待的望着河面。
果腹入水,扑通有声。
须臾,鱼儿聚拢,纷纷争抢夺食。不一刻,那抢食到的鱼儿竟在河水之中莫名的打起了旋子,把河水搅得哗哗直响,四散飞溅。
男孩一见咯咯大笑,声音脆亮清澈,恍如仙音悦耳,令人闻之心欢无忧。
男孩笑着,再次抛撒果脯,就在那果脯将被抛撒一空的刹那,一个体格健壮、容貌粗劣的汉子远远的追了上来,口中高呼,道:“弃儿,你这小混蛋,是不是又偷我的果脯来喂鱼了?”
男孩被这一嗓子吓得不轻,他侧头一见大汉来势汹汹,紧忙丢下最后一枚果脯,一路小跑的下了玉石拱桥,身子一转,瞬间没入人群。
大汉气喘吁吁的站在桥头,望着男孩的背影,摇头苦笑,低声道:“你个小捣蛋鬼,看我哪天抓到你,不把你的小屁股打开花才怪。”
大汉说完刚想离去,却见脚下洒落着两枚果脯,于是俯身拾起,撑在掌心看了看,趋步上桥,如那男孩一般挥手抛撒,再见鱼儿吃了果脯,纷纷打起旋子,竟也开心的笑出了声,那笑容憨厚朴实,就如西山微沉的暖阳。
喂鱼的男孩叫弃儿,是一个突然出现在堰雪城中的神秘孤儿。关于他的出身,人们无从得知,只是东街的居民大多心地良善,见他孤苦伶仃,便都自发的予以关爱和照顾,轮换着周济他的日常生活,虽然弃儿在这城中无靠无依,但生活下来倒也衣食无忧,算得幸福。
弃儿闲着无事便学着市集里的混混们,整日的穿梭在市集之中,东游西逛,不断的捣蛋生事,惹出不少啼笑皆非的乱子来。虽然这些乱子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那无时不在的顽劣总都叫人头疼与烦恼,但是出于本性的良善,爱和包容,大伙最终都选择了一笑而过,过分时也不过是嘴上骂骂,斥责两句而已。
对于东街百姓的包容与关爱,弃儿年纪虽小但却心知肚明,感恩戴德,所以,他常常在夜里收起日间的顽劣,一个人孤零零的跑到那玉石拱桥之上,寸步不让的阻住了无数波恶人的侵扰,至于他是怎么抵住那些流氓盗贼的,沉睡已酣的东街百姓自是无从得知了。
弃儿居住的地方是座破庙,就在东街一角的深巷之中。
那庙古旧破败,年月已久,可不知何故,弃儿对此却情有独钟,纵使有人强邀他去家中居住,他也总都寻着借口婉言谢绝,时间一久,大伙拗不过,也便随了他,但对他的照顾之心却从未缺失,相反还又多了许多。
近几日,风大,夜寒。
几个汉子怕弃儿着凉便商量着,自发的寻来木板工具,尽心尽力的修缮起破庙的门窗。
“你们在干吗?”
刚刚在市集惹祸归来的弃儿蹦蹦跳跳的走着,口中胡乱的唱着歌谣,当他一眼望见忙碌的众人时不觉一惊,立刻止了脚步,住了歌声,一脸费解的盯着看了半晌才脆声的高喊一声,拔足奔了过来。
一个把着木板的精壮汉子一见弃儿便道:“孩子,近日天变,庙里四处漏风,我们几个叔伯怕你着凉,便寻了些木板帮你把这门窗封固一下。”
另外一个敲着钉子的削瘦汉子一听,不等话音落地便从门后探出头,冲着弃儿嘿嘿一笑道:“你这小混蛋,今天又去哪家惹祸了?”
弃儿到了庙前,止住身子,冲那削瘦的汉子咯咯一笑,道:“祝三叔,您还不知道呀,我把水儿妹妹丢到猪圈里咯?”
汉子一听,脸色大变,赶忙抛下工具,挤身出了破庙,挥拳扑向弃儿,慌声道:“小混蛋,你胡说啥?水儿招你惹你了,你要把她丢到猪圈里?”
弃儿一见转身跑开,然后利落的爬上一堵矮墙,叉着腰,向那汉子连番的叫嚣、挑衅着,但见那汉子满脸愤怒,转眼扑来,又不禁笑的前仰后合,匆忙踏着矮墙向远处跑去。
汉子追撵的匆忙,但总赶不过弃儿的灵巧,追了一会儿,终于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用手指着弃儿,道:“你个小混蛋,赶紧给老子站住,不然敲断你的小狗腿?”
弃儿笑声不止的停了步子,站在矮墙上回头看着汉子面不改色,脆声道:“怎么了,祝三叔,怎么不追弃儿了?是跑不动了吗?”
其余汉子都住了手,一见二人斗的热闹便都会心的笑了起来,一个汉子高声道:“祝老三,叫你晚上不好好睡觉,乱折腾,这下子连弃儿都撵不上了,看来你这身子骨真是不行了,该得好好补补了?”
众人哄笑,又有人道:“祝老三,干那事儿又不是刨地,你就不能悠着点吗?”话音刚落又有人道:“他家那块地太肥实,不用点力,垦不下来啊?”
哄笑声里,那被弃儿称作的祝三叔的汉子脸色突的羞红起来,回身冲众人喊道:“你们这帮怂货,就知道跟我胡咧咧,你们要行,也回家把自己家的地垦的明白些,免得让你们的婆娘天天憋得乱叫,吃不饱喝不暖的,也都好意思说?”
众人大笑,有人道:“我们家的婆娘乱叫那是因为她好种,不贪肥,不像你家的,总都喂不饱。”
弃儿蹲在墙头,听得一脸茫然,待众人大声欢笑之际,低声道:“祝三叔,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你家里有地吗?怎么从来都没见你种过?”
祝三叔一听,气急败坏,回身就抓弃儿,怒声道:“你个小混蛋,知道个屁,看我不把你的屁股打得开花?”
弃儿见祝三叔突然出手,吓得慌张一躲,不想身子一歪落到了矮墙的另一边,就听他高声道:“祝三叔,不问地的事儿了,您还是快些回家看看水儿吧,万一她被猪给拱了可就不好了?”
平日里了饱受弃儿捣蛋生事的百姓,哪个都保不齐他会惹出啥样的乱子来,所以,当那祝三叔一听自己的女儿被丢到了猪圈里,他的心里早已信了七八成。
那个把着木板,相对稳重一些的精壮汉子一见祝三叔踌躇不绝便大声道:“老三,若是不放心就赶紧回去看看,我相信,咱这弃儿顽劣归顽劣,可他绝不会把水儿丢到猪圈里。”说着冲那刚刚爬起,探头出来的弃儿一笑道:“好弃儿,别再胡闹了,你看你把祝三叔气的,该打!”
弃儿听着点点头,可转念一想又冲着祝三叔咯咯一笑,道:“祝三叔,闵伯伯说的不对,弃儿就是把水儿妹妹丢到猪圈里了,您现在再不回去,水儿真的要被猪给拱死了?”
祝三叔见弃儿说的言之凿凿,心中再慌,不由用力一跺脚,用手指了指弃儿,转身向家里奔去。
弃儿终于又爬上了矮墙,跨坐上面,双手拢嘴,学着街头混混的样子,高声道:“祝三叔,您走慢点儿,别摔到,我喜欢你家水儿,将来是要娶她做媳妇的,到时候,你可就是弃儿的岳父老泰山哦?”
祝三叔走得急,耳朵却听的极是灵敏,他心绪杂乱的拾起一块碎石,狠狠的丢向弃儿,口中骂道:“滚!你个小王八蛋,看我一会儿回来怎么收拾你?”
众人一见大笑,有人道:“弃儿,你可真有点胆量说话,若是这事儿传到你未来的岳母耳中,恐怕,免不了要遭她一顿毒打。”
弃儿听完,倒吸一口冷气,一想到水儿妈妈那凶辣的样子就浑身感到不自在。于是,他踟蹰着下了矮墙,走到众人面前,一眼看见那稳重的闵大伯正满脸慈祥的望着自己,不由得痴痴一笑,无不骄傲的道:“不怕,叔叔伯伯们都是爱弃儿的,所以,这话是传不到岳母耳中的。”
众人再笑,弃儿突然冲着闵伯伯正色道:“闵伯伯,弃儿非常喜欢水儿妹妹,等我们长大了,您去帮我做个媒人,好吗?”
闵伯伯一听,伸手摸了摸弃儿的头,道:“你这小机灵鬼,整日就知胡思乱想,你才多大啊,就想娶媳妇了?”
弃儿望着闵伯伯一脸严肃,摇头,道:“闵伯伯,弃儿虽然年纪小,可就想长大了娶水儿妹妹做媳妇。”
闵伯伯一见弃儿说的坚定,蓦地一笑,颇觉感触的点头,道:“好!到时,闵伯伯就厚着一张老脸去给你做这个媒,促成你们的一对美好姻缘。”
弃儿一听,立时抚掌跳了起来,欢笑不已,这一幕竟也触动了在场的众人,纷纷抚掌,欢笑,这笑声拔地远去,流荡在堰雪城的上空。
只是,那芸芸众生之中谁又知道,哪里又有不幸的琐事接连上演?而那事件中的人们可曾听到这笑声里的欢愉与殷切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