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三叔心中着慌,健步如飞,很快就到了自家门前,略作迟疑,迈步进了院子,可一进院的刹那,就见美丽可爱的水儿正独自一人安然无恙的蹲在院中玩耍,不由心中一沉,稳了下来。
他趋步到了水儿跟前,蹲下身,软声道:“水儿乖,你在耍什么?”
水儿抬起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咯咯一笑,道:“爹爹,水儿在抓虫虫。”
祝三叔微笑点头,用手轻轻抚摸着水儿的秀发道:“好!你没事儿就好!”
水儿重又低下头,用手中的小木棍来回的拨弄着一只蚂蚁,兴趣盎然。
祝三叔见水儿无事,心中牵念顿去,他站起身,望着院外明媚的光色淡然一笑,原本他还想着一会儿回去好好收拾收拾那个捣蛋成性的小混蛋,可回头一想又不禁暗自一笑。
也是,自打这平淡的生活里有了这个小混蛋以后,那日子就变得活泛起来,真如一摊湖水被投了顽石,涟漪荡漾,生出了几许生机。
水儿玩弄着蚂蚁,突然又抬头,一脸天真的道:“爹爹,您不是出去办事儿了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祝三叔收回目光,重又蹲在弃儿的身边,拾起一截枯叶,小心翼翼的阻住了那蚂蚁的去路,温声道:“还不是捣蛋的弃儿,他说他把你丢在猪圈里,爹爹一急便赶回来了。噢,对了,你娘亲呢?”
祝三叔一说到此处,突然扭头四处打望,不由得又发出一声无奈讪笑,想想也是,自己一时着慌竟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一个远近闻名的母夜叉坐镇,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弃儿,就是两个八尺壮汉想要进这院子,恐怕也得好好衡量衡量才行。
水儿好奇,站起身,把头埋在祝三叔的肩头,撒着娇的问道:“爹爹,弃儿哥哥为何要把水儿丢在猪圈里啊?”
祝三叔抱紧水儿,慢慢站起身,笑着道:“水儿乖,以后离那小混蛋远着点,他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满嘴胡说,四处捣蛋,这种人怎么能信他?”
水儿在祝三叔的怀中抬起头,一脸惶惑的问道:“为什么?”
祝三叔被水儿问的一怔,他豁然想起弃儿说的那句话‘我喜欢你家水儿,将来是要娶她做媳妇的,到时候,你可就是弃儿的岳父老泰山哦?’不由心中一堵,暗自咬牙,想着:我家水儿再怎么不济,也绝不会嫁给你这个无耻的小混蛋。
可转念一想,他又无奈的摇头苦笑起来,想想也是,自己一个有头有脑的大人怎么又糊里糊涂的信了一个孩子的胡话?
祝三叔爱惜的轻拍水儿的后背,温言细语的道;“好水儿,没有为什么,你只要好好的记住爹爹的话,以后离那小混蛋远点就是了。”
水儿嘟起嘴,连连摇头,道:“不,水儿就要跟弃儿哥哥一起玩儿。弃儿哥哥都说了,以后长大了要娶我做他的新娘,爹爹,做新娘是不是都美美的?”
水儿说着满脸期待的望着祝三叔,这番话一入祝三叔的耳中便如身受雷击,他浑身一抖,接连向后闪了两步,吓得水儿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不解的问道:“爹爹,您怎么了?”
祝三叔接连摇头,脸色难看的苦笑两声,道:“水儿乖,哪里有做新娘都是美美的?假若人活的不幸福,纵使当时美好过后也会丑陋不堪,就好像······”
祝三叔突然住口,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瞬间掩盖了他内心翻涌不止的愁苦,当着自己女儿的面儿,他生生的咽下了那蚀骨焚心的痛,毕竟,此生一世,他有了此女便已满足,至于其他奢望,都不过是风云泡影罢了,求不得、望不得,一切随缘便好。
祝三叔稳了稳心神,轻轻放下水儿,瞬间变了一副笑颜,道:“水儿乖,自己去玩吧?”
水儿乖萌的应了一声,蹦蹦跳跳的走开,就好像刚刚所问的问题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可她刚跑了两步又突然停住身子,回头冲祝三叔道:“爹爹,您和娘亲玩的压人游戏是不是很好玩儿?为何么娘亲总说水儿还小,不让我跟她和那个漂亮的帅叔叔一起玩儿?他们好讨厌,水儿不喜欢她们。”
祝三叔陡闻此言浑身一冷,他突然扭头看向窗帘紧闭的房屋,心中惶惶,怒火渐烧。
“水儿,你胡说什么?什么压人游戏?什么帅叔叔?”
祝三叔心中汹涌迫来的不安几欲炸裂周身,好在成婚这么多年的磨砺早已将他修炼得能忍能让,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
水儿一见祝三叔脸色大变,心中害怕起来,她小心翼翼的向后躲着,颤声道:“爹爹,你为何要凶水儿,水儿哪里做错了吗?”
祝三叔看了看水儿,努力平复心情,道:“水儿乖,你跟爹爹说,哪里有帅叔叔?”
水儿一脸费解的伸手一指屋子,小声的道:“帅叔叔和娘亲在屋里,他们常常在爹爹不在的时候玩游戏,他们一玩游戏就把水儿一个人关在门外了,好可怜!”
祝三叔一听,浑身一软,险些没瘫在地上,他快步走到院落的一角,随手抄起一截木棒,对水儿软声道:“水儿乖,自己到院子外耍去?”
水儿一听,紧忙拍起巴掌,欢声道:“爹爹,水儿可以去找弃儿哥哥玩耍吗?”
祝三叔此时心焦如焚,哪还有心思理会水儿和弃儿之间的小事儿,于是大手一挥,也不说话,举步踹门,怒冲冲的进了屋子。
进屋不久,就听里间里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鸣,那一声哀鸣恍若一支利箭瞬间刺破月影集市的上空,激荡在东街与西市上空,久久不觉。
修缮破庙的众人原本嬉笑怒骂,谈笑不绝,可那一声闻所未闻的哀鸣正恍若一声炸雷,震晕了所有人的思绪,那闵大伯率先醒转,他目光横扫众人,心绪不安的道:“不好,老三家出事儿!”
众人一听,纷纷丢下手中工具,带着弃儿,一路狂奔的到了祝三叔家的门前。
此刻,祝家门前已陆陆续续的聚满了围观的人,大伙七嘴八舌的指着那扇半虚半掩的屋门,一时茫然不解,但听屋内不断的传来杂乱的破碎与嘈杂声,最终随着祝三叔那熟悉却又不太擅长的一声惨叫,一切都归复了平静。
水儿一脸茫然的站在院中,孤零零的望着院外越来越多的围观人,她突然看见了远远奔来的弃儿,咯咯一笑,拔足奔到院门前,伸手推了推那堵在门口的一个胖妇人,急声道:“三娘,您让一让,弃儿哥哥来了,快点让他进来?”
弃儿先于他人,不顾一切的挤过人群,匆忙的到了水儿跟前,一把拉住她的手,道:“水儿,你没事儿吧?”
水儿望着弃儿咯咯一笑,道:“弃儿哥哥,水儿没事儿。你今日为何没来找水儿耍呢?”
弃儿看了看业已安静下来的屋子,心中猜想连篇,但口里却道;“弃儿哥哥今日有事儿,来晚了,这不,事情一忙完就立马过来找你了。”
水儿听着笑声不止,道:“那我们一起去捉小蚂蚁,好不好?”
弃儿点头,二人牵着手,无所顾忌的跑到了院落的一角,矮下身,欢呼雀跃的寻起了蚂蚁,就仿佛那骇人的哀鸣、惨叫都从未发生过一般。
当然,即使这一切真正的发生也大多与他们无关,毕竟,孩子的世界里纯净无暇,能够吸引他们注意的仅仅是一只小小的蚂蚁而已,他们哪里会去在意成人世界的那些爱恨情仇。
可是,玩耍正酣之际,水儿突然忧心忡忡的问出了一个问题,“弃儿哥哥,你为什么要把水儿丢在猪圈里?”
弃儿一怔,挠头苦思,一时踌躇难绝,不知如何应答。
假若他实话实说,说自己偶然遇见祝三婶揽着一个男子有说有笑的闲逛在街上,然后又鬼鬼祟祟的钻进了他们的屋子,扯上窗帘,闭好门户,大白天的也不知搞什么名堂。
这样的话说出来,以自己的顽劣名声,是否会有人愿意相信?假若其中更有隐情,那岂不是给好心的祝三叔一家惹上了污名,所以,思前想后,他编了一个猪圈的说辞,可这说辞一旦入了水儿的心里,见她一脸的认真,他又怎么忍心看她伤痛?
于是,弃儿故作笑颜,道:“猪笨,又傻,没心机,所以,把你丢进去,看看你们谁更笨,更傻,更没心机?”
水儿一听,停下手中的树枝,道:“那一定是水儿了!”
弃儿不解,道;“为何?”
水儿一笑,道:“弃儿哥哥不是总说水儿又笨又傻吗?水儿知道,所以,弃儿哥哥就要把水儿丢在猪圈里了!”
弃儿一听,心底一沉,但觉一滴眼泪鼓在眼角,慌慌张张的欲落不落,他看了看水儿,突然道:“不会了,弃儿哥哥才舍不得把你丢在猪圈里呢?要不······要不咱们把那个帅叔叔和你娘亲一同丢在猪圈里好不好?”
水儿一听,拍掌喝彩,可没两下又一脸失落的道:“可是,弃儿哥哥,为何要把娘亲也一同丢到猪圈里呢?她很笨很傻吗?”
弃儿一听,连忙摇头,这时一只蚂蚁爬上了他的小树枝,便借故吸引着水儿,两个孩子便在那一旁玩耍起来,浑然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