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阴煞惊、诡异人

阳光映射,明亮刺眼。

锋独语站在阳光里慌忙伸手挡眼,捱了半晌才勉强适应,慢慢将手放下,举目远眺,见那远处山色空远怡人,心绪突然跌宕,也不知那风景可有体会他那突又折落的心绪——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如此待我?

一夜奔波的疲倦仍自残留不去,心中对于臭道士的牵挂仍自不减,只是对那白发青袍的家伙却再也没了好感——卑躬屈膝、阿谀谄媚、趋炎附势、腌臜小人。

锋独语想着,恨得直跺脚,最后在这满眼破败、毫无生气的院落之声,振臂高呼,惊得两只鸟雀扑棱棱掠空而去,踏落了半截枯枝。

锋独语望着渐失湛蓝的苍茫天色长吁短叹,亦不知这浑噩无望的生活何时才能出头。

彼时,腹中隆隆起了喧闹,他愁眉苦脸的回了屋内,寻了半天竟无一口吃的,是以懊恼更盛,汹涌如潮,害的他连踢带摔,打乱了厨房中的一切,全然不顾那浑身不减的疼痛,郁愤出门,回头再望,这个破家回来与否又有何用?

他突然失笑,笑中带泪,迈步出了院子,可刚走几步突又想起昨夜楚侗留给十三的搪瓷药瓶,是以伸手入怀,取在手中,颠了两颠,打去瓶封,将那里间的丹药尽数倒入口中,强行吞下。

少时,他释然一笑,将那瓷瓶远远抛开,自言自语道:“我生卑微,天地不宠,今日以死相向,我倒要看看尔等又能奈我何?”说完,他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满脸傲娇的望着明亮刺眼的阳光,等待着死亡降临的最后一刻。

只是,那满瓶的丹丸入腹并没有马上将他致死,而是一团炽热突然由腹部燃烧而起,继而遍走全身,通达百骇。

半晌,只觉伤口处痛痒难当,纵使他牙关紧咬,拼死抵抗,到最后终是难以忍受,于是一骨碌身慌忙爬起,接连伸手搔痒。

锋独语万万没有想到,那药果真非同一般,在他超量的误服之下竟误打误撞的治好了所有疮伤,就连上一次的伤患处也都尽数完美复原,再无半点伤疼。

其实,他又哪里知道,此药被楚侗常年贴身秘藏,自当奇珍异宝待之,便是自己或亲近之人有所伤处,也不过取出一粒,小心碾碎,然后分作数次服用。

此次之所以豪阔出手,全部奉赠给十三,一是他此次护送大小姐出离临叶山骊山宗,早已打定了必死之心,此药留在身边亦也没了用处。另则,他见十三颇感投缘,又见锋独语受伤不浅,权当是死前再做一份善事而已。

当然,那夜他遇见的不是十三二人,便是一个普通的路人,他也一定会豪阔出手,绝无犹豫。

锋独语忍耐良久,终在痛痒渐缓之际再吼一声,顿觉心中舒畅,浑身轻快,再无半点沉郁疼痛之处。

他颇感诧异,左右思忖却不得其解,而那晦涩而待的死亡之感却更是遥遥无期,不见丝毫,无奈之下腹中隆隆,他再次长叹,甩步离开,步子轻盈。

骄阳怒火,炙烤大地,耳畔虽有随河拂吹的暖风令人倍感舒适,可那心下接连激荡的焦慌却自难耐。

锋独语疾疾而行,约略离家六里远的一处小道之上,他帮助了一位推车赶路的老者,那老者千恩万谢,听他腹中喧嚣,强行塞给他两个油饼,并奉上水带,亲眼看着他狼吐虎咽的将饼吃下,憨憨而笑,然后二人又自同行二里有余,才在一个岔路口处分手,各去一方。

锋独语总算解决了腹中的饥饿,此时死亡无望,精神百倍,再望一眼长路,漫漫空远,不由长叹苦笑,道:“坏老天,你让我生不能安,死不能如愿,如此苟延残喘究竟还要我如何?如何?”

话音落地,两滴清泪已然滑落,最终,牙关一咬,怅然想起爷爷以前的教诲:人之慕死,懦夫悲咽,若敢恶中向生,才为真英雄。

锋独语想罢突然抚掌而歌,心中忖道:我虽非英雄好汉却也绝非懦夫蠢材,一点小小的挫折又怎能叫我锋独语轻易服输?

思绪一落,他又想:臭道士身遭厄难,生死未卜,我作为朋友又怎么能无动于衷,撒手不管?

是以大骂一声,昂首前行,目光里便又多了几分焦虑,行在路间不断的寻看着,以期能看到臭道士陆丹呈留下的蛛丝马迹,微许线索。

眼前路蜿蜒迂回,穿村过镇,不见尽头。

锋独语走在其间,心事重重,不经意间,竟又到了那座熟悉的无名小村前。

小村静谧恬然,就连过境的风都不敢在此喧嚣,生怕会带来几许不安的惊扰。

路在村中穿行而过,虽不宽阔却很平整。

路两旁,低矮整洁的石屋墙上爬满了青藤紫花,远远的都能闻到那沁人心脾的花香,附以远空重赴的湛蓝以及那几朵慵懒的白云,旖旎风景惹人流连,置身其中,不忍离去。

烽独语快步闯进村子,迫不及待的望向山腰处的那座小院儿,心中突起涟漪,他竟激动万分的想起了那个半夜拦路,心地良善的美丽姑娘。

街上,两只小狗转出小巷,跑在路中冲着烽独语汪汪直叫。

锋独语淡淡一笑,佯装矮身,吓得他们重又躲回了巷子,仓惶惊叫,生生惊扰了这村子怕人的安宁。

所谓尘世烟火不过如此,烽独语深谙其道,只不过他与十三不同,十三一直想着避世,远离喧嚣,而他则一心想着出世,就像那小狗冲出巷子时的嚎叫,不识人世沧桑,只觉傲然英气于胸。

锋独语经过小巷时面色温和的望了望躲在巷口处满是戒备的两只小狗,然后他昂扬而去,心中一扫之前的阴霾,只盼着能早些见到云璎,与她说说分别以后自己所遭遇的诸般人事。

走着走着,突然有条通体黝黑的大狗蹿出巷子,站在距离锋独语一丈远的路上阻住了去路。

锋独语一惊,戛然止步,满脸惶然的望着大狗,心中起了慌张。

大黑狗盯着锋独语看了两眼,旋即转头盯向前路的拐角处,猝然咆哮,低沉而又凶戾。

锋独语眉头紧蹙,满心惶然,他没想到这个小村里竟还有如此体态的恶犬。

锋独语望了望山腰处的小院,又忙着四下看了看,心中忖道:今日要邂逅云璎,必须得先过大黑狗这一关才行,可眼下自己赤手空拳,也寻不到一个趁手的家伙帮衬,这可该如何是好?

正自慌乱,突闻一声诡笑,惊悚入耳,紧跟着,路的拐角里慢慢转出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大黑狗一见二人,疯狂咆哮怒叫,面目狰狞。

锋独语一见二人装扮不由眉头皱的更紧,心中隐有一丝忧虑浮上心头,是以暗中握拳,做下戒备,此时就见那孩子冲着大黑狗突然发出一声大叫,那叫声不是恐惧,不是畏惧,而是满满的欢喜,令人不解的欢喜。

大黑狗被快步走向自己的孩子吓得向后慢慢撤退,可那笑声却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凶戾。

“哈哈,宝贝儿,你叫吧!你大声的叫吧,一会儿就没得机会叫了!”

那孩子说完哈哈大笑,浑然不顾大黑狗的咆哮。

蓦地。

大黑狗纵身一跃,迅捷无比的扑向孩子,骇得锋独语失声惊呼,刚要呼喊制止就见那孩子瞅准时机,猛然出手,一把抓住大黑狗的咽喉,挥力向旁一甩,竟生生的扯断了大黑狗的咽喉,重重的将它抛在路旁。

孩子瞅着黑狗落地,嘻嘻连笑,纵身跳在眼前,将手一挥,狠狠抓下,惨烈的狗叫声中只听一声刺耳的骨裂,那小孩的五指竟赫然抓破狗头,将它用力一甩,抡在空中,鲜血瞬间溅落,撒了孩子一脸。

孩子嘿嘿狞笑,高高举着渐渐委顿下来的大黑狗,伸舌舔了舔嘴角的血渍,神色诡异的将狗抛进那大人身后的背篓之中。

眼前一幕把烽独语看的心悸惶惶,目瞪口呆,但只见,乱发遮面的老婆婆将头一甩,露出一张皱纹横生、面目丑陋的老脸,恍若梦魇一般的冲他诡异一笑,吓得他顿时浑身一冷,慌忙闪在路旁,瑟瑟发抖的看向一边。

老婆婆收回目光,扭头看了看业已断气的大黑狗,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声音沙哑的道:“乖乖,这次出手值得表扬,已比上回进步不少。不过下次出手,还需再多些果断、利落,不然,稍一迟疑便失了先机,失了先机便也有了叫人反制的机会,那样,你便容易落了下风。”

孩子听完点头应是,神色恭谨,可转瞬之后将头一转望向锋独语,冷冷一笑,满脸的诡异与桀骜,直吓得锋独语一个激灵,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婆婆伸手揽住孩子,二人悠然而来,便在那朗朗乾坤之下恍似两个阴煞的幽灵,令人见了胆颤心寒。

锋独语心下惶惶,不过半晌适应,毕竟心中不服,是以重新挺直身子,壮着胆子迎面而上,心中暗道:可耻的胆小鬼,死都不怕,你还怕两个妇孺,真是丢尽了天下男人的脸。

话虽这么说,可当他一看到老婆婆那阴煞冷锐的目光便又猝然打了个寒颤,真如一脚踏空,坠进地狱深渊,顿有万千恶鬼缠身而上,整个人都紧张到了极致,一颗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三人擦肩而过,锋独语浑身瑟瑟,他明显感到了一股骇人心魄的阴寒扑面而来,强自忍着,终于彼此错过,那孩子去了还阴恻恻的回头望了他两眼,惹得他心跳加速,不能自已。

彼此去远,余悸难消。

锋独语渐渐平缓的内心终究还是好奇,是以前行之际偷偷回望,熟料那孩子就如早先预知的一般抱着双臂,站在路中,面目阴冷的盯着他,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

锋独语紧忙回头,快步前行,可去了几步仍是不甘的再次回头,却不想,眼前黑影一闪,那孩子竟突然到了眼前,跳起身,啪啪便是两个耳光,打的锋独语晕头转向,火辣生疼。

孩子落地,恶狠狠的道:“小子,你看什么看?再看,索了你的命!”

烽独语用手捂着脸颊,魂飞魄散的盯着孩子,哑然无语。

孩子冷哼一声,倒负双手,身子一转,飘然而去,须臾到了老婆婆身旁,咯咯的笑了起来,少时哼着歌谣,渐渐远去,终于不见。

锋独语委屈无助的站在路中,一直呆呆的凝望着,心绪跌宕,辗转难安,他生来坎坷无数,所历事物尽皆随性处之,不卑不亢,似今日这般恐惧、折辱却从未有过。

无尽沮丧萦绕不去,懊恼之心骤然而升,他无法抑制,终于再次仰天怒号,泪水差些涌出眼眶,这一声呐喊震碎了小村的宁静,把那两只刚刚探头出巷的小狗吓得重又缩了回去,哼哼唧唧的,甚是畏惧。

“你怎么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耳畔。继而,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沁入心脾,驱走所有恐惧与不安,把那阴霾雾罩的心海重新染上旖旎,锋独语竟遽然发笑,真诚而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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