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啸灵带着满腹疑问,仔细打量一眼十三,就见他长发素染,面容冷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易接近的孤傲,这与他在琉璃盒外所见的略有不同,心中一转,暗自踌躇,生怕此人不易相处,恐难成为朋友。
十三和魔格野一见青菱言语恭谨,紧忙拱手回礼,刚要说话就见晓秋风向前一步跨出,趾高气昂的道:“喂,你这可恶魔妖,少拿人模人样的嘴脸来唬弄好人,你家风爷不吃这一套,若识相的就赶紧现出真身,免得风爷动手,让你难堪?”
原本笑意嫣然的青菱一听这话立时眉头一紧,道:“贵客何出此言?青菱不懂,还望自重!”
晓秋风紧紧盯着青菱,冷笑两声,一手掐腰,一手指着青菱连上两步,语重心长的道:“你这魔怪,少要装模作样,风爷我什么风浪没见过,就你这小小把戏,岂能瞒得过我的法眼?若是听劝,你还能有退路,不然——”
晓秋风指着青菱,成竹在胸,他原以为青菱会被自己的凛然气势所唬,乖乖的求软服输,那样也就出了被囚留白幻境之中的一口恶气。
可是,他失算了,就在手指刚刚举到青菱眼前的一霎,青菱突然出手,牢牢抓住那不安分的手指,用力反折左右开弓,连扇两个耳光,打得晓秋风晕头转向,口中支吾,道:“你······你这魔妖,给我等着,我······我绝饶不了你!”
青菱一脸鄙弃的松开晓秋风,冷冷的道:“看清楚了,这里是大修山存己洞,想在这里撒野,你也不好好看看的自己的德行。”说着妙目一转,看见十三和魔格野一脸的诧异,不禁长出一口气,平复心绪,道:“二位贵客万勿见怪,小妹生来躁怒,举止失宜,让你们见笑了。”
十三二人一见尴尬回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道是晓秋风不识抬举,胡言乱语,活该该有此一辱。
青菱说完,突然想起马啸灵所托一事,紧忙面展笑颜,道:“噢,对了,我这还有位贵客,给你们引荐。”说着,用手一指马啸灵道;“这位乃是堰雪城东街的大捕头马啸灵马大哥。”
十三和魔格野一听慌忙拱手招呼,马啸灵一见青菱引荐,不由心中一暖,拱手回应道:“久仰!久仰!”
青菱一见,莞尔一笑,冲着十三道:“马大哥侠肝义胆,见您丛林杀斗魔妖,虽然威武卓绝,但仍有不少担心,几次跃跃欲试,若非我在一旁阻拦,恐怕他早就杀将进去了。”
十三听罢心中一怔,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略显沉静的汉子竟还有如此火热的心肠,不禁神色一喜,拱手道:“马兄仁义,十三佩服,若您不弃,以后咱们还要多亲多近?”
此话一出,马啸灵和青菱骤然对望,彼此会心一笑,马啸灵才觉这面冷心热的汉子竟也不是冷冰一坨,难以接近,于是拱手笑道:“多谢兄台垂顾,马某求之不得。”
一旁的魔格野一见,气息虚弱的笑了笑,道:“如此真是太好了,恭喜十三哥哥,得遇知音洪福,马大哥,诚愿你们兄弟二人从此携手并肩,坦坦荡荡的做一对顶天立地、举世名扬的大英雄!”
马啸灵一听,热血澎湃,紧忙冲着魔格野一拱手,道:“借姑娘吉言,我和十三兄弟绝不负您所望。”
十三点头,温柔的看了看魔格野,心中荡漾的温暖竟也涟漪层出,渐渐晕起。
只是,踉跄站起的晓秋风一见这阵势不由得又是一阵怒火中烧,用手连连指着十三等人,欲言又止,就听青菱冷声道:“你想说什么?难道还想讨打?”
晓秋风一见不禁气息一泄,酸声道:“你这女人,泼辣跋扈,也不知——”
魔格野一见紧忙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好了,不要再纠结了,你若稍稍注意一下自己的谈吐,想必也一定会是个了不得的大英雄。”
晓秋风闻言眉头一挑,神色激动的,道:“真的?野儿姑娘,我算是明白了,这普天之下,就您一个人识货,他们······”
说话间又见青菱那孤冷的双眸,晓秋风不由暗自打了个寒颤,于是慌忙低头,小声道:“他们都是肉眼凡胎,孤陋的紧。”
蓦地。
一声鹤唳,清脆入耳,四周激荡,久久不绝。
青菱惊闻,吓得浑身颤栗,慌忙倒地趴伏,跪拜不起。
须臾,山洞光色一转,色彩斑斓尽去,只余一片青白孤冷,映得整个山洞都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与森寒。
鹤唳之后,一只巨大白鹤冲破虚空,骤然现身山洞,振翅盘旋两匝,轻轻落在高处一块平整凸翘的晶石之上。
鹤唳再起,一个红纱紫袄的女人飘身下了鹤背,素手一挥,白鹤凭空消失。
女人探身看了看惊惶跪拜的青菱,突然怒声道:“孽障,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私自打开囚灵幻境,难道活的不耐烦了么?”
青菱一听,紧忙哭声道:“师父,徒儿错了!徒儿知错了!”
女人阴森冷笑,道:“今日若非有外人在,我岂能就这样饶了你?赶紧起来,滚在一旁,跪相难堪,丑陋至极,你是想把我的脸面全都丢尽了,才算满意吗?”
青菱一听,赶忙叩头万谢,慌慌忙忙的站起身,毕恭毕敬的闪在一旁,臻首一垂,再不敢抬起半分。
女人沉吟半晌,气息平复,居高临下的看了看众人,突的双手一背,转身向里,一语不发。
俄而,洞中晶石交叠乱动,光影纷杂,瞬间惹慌了人心,俱都不知这眼前变动是吉是凶,纷纷提高了警惕。
梓秋山上,老人的歌声终于停了下来,正如他所说,这歌声着实祛除了封远亭等人体内的污秽,精神里的邪佞,自然也彻底征服了那脾气倔强的魔怪小乖乖。
死里逃生,封远亭倍感世界美好,但念及老者的救命之恩,便又忙不迭的抛下一切杂念,盛情相邀老者到他的司护府小住时日,以尽感激之情。
老者欣然允诺,收起魔怪,架起锦貂,拄起拐杖,在众人簇拥之下,径直回到了司护府里。
当晚,封远亭亲自监厨,弄了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更唤来几个有头有脸、酒量精深的达官显贵来从旁作陪,斛筹交错,一直吃到深夜。
最后,所有人都人事不省的败倒在老者的脚下,再无一人与他斗酒逞强,那时,老人才又笑眯眯的擎起酒樽,围着死猪一般的达官显贵们又歌又舞,放歌纵酒,意犹未尽。
只是,那歌声实在太过诡异魔性,不仅惊飞了司护府中的夜归宿鸟,还伴着仓皇逃逸的夜风,穿越深宅,径直荡向幽深的静夜,远远激荡在堰雪城的上空,也不知此时的城中能否有人听见,听见这千古奇闻的绝世歌声,否则,就真的白白辜负了那老者的一番深情厚谊与饱满深情。
司护府外十里远的堰雪城北,应该没人听得到老人的歌声。
那里有一片破败的禅林古院。
禅林外,郁郁葱葱的古柏苍槐遮天蔽日,像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死死守住了一线红尘的侵扰,有时就连漫天争鸣的飞鸟或者苍穹里明灭的星光,似乎都难逾越这道屏障,进入那禅林的破落中来。
所以,这里应是一片净土,宁静而又祥和的净土,不管它破落如何,不管那屏障外的世事纷杂如何,它都可静谧安然,独善其幽。
尽管如此,那禅林内外的破败仍旧不堪入目,原本高大气势的围墙早已不复存在,仅存的半截矮墙,起起落落的顺延深走,苦苦支撑着这里曾经辉煌的最后一缕余晖。
山门高挂的匾额终也不抵这破落悲凉的侵蚀,不知哪股恶风将它吹落,折戟在了山门外的半堵矮墙之上,有气无力的仰望着林荫外的尺寸之天,不悲不叹,静默浑然。
匾额上,‘风凉寺’三个大字早已变得模糊,就如那禅院中塌落的佛殿僧寮、毁败残缺的浮屠塔林,以及遍地丛生的萧萧荒草,俱都入目悲凉,辉煌难寻。
好在,塔林之中还有一座相对完好的宝塔,巍峨高耸,迎风孤立。
此刻,塔尖之上,一个人身猿面的家伙正自弓身蜷坐,举目远眺,苍穹里一轮玉壶,清冷高悬,月华如洗,偶有几片残云拂过,光华瞬间黯淡,只余几许夜风徐来,撩动了他那破旧整洁的衣衫,猎猎有声,更有无限孤愁掩映难去,寂寥难慰。
猿面人凝视半晌,但见残云慵懒不去,明月避而不出,不由心下着怒,纵身跳起,用手指着苍穹,暴声怒吼,但听那声音狂躁刺耳,诡异悲凉。
“小无生,夜已深,还不睡觉,又跑到上面作甚?”
突然,残存的僧寮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须臾,一扇小窗慢慢打开,里间昏黄的灯光骤然跳出,悄然落进窗外的淡淡月华之中。
那是一位老僧,面色红润,和蔼慈祥。
猿面人吼罢垂头丧气的重又坐下,但听老僧呼唤,不禁回头俯瞰,静默半晌又落寞心伤的昂首远眺,此时云翳明月,慌然飘逝,清亮光华再次出现。
猿面人一见欢声高呼,再次纵身跳起,手舞足蹈的在那塔尖之上奔了两个来回,一声唿哨,翻着筋斗,跳下宝塔,一缕清风般似得穿过小窗,嘻嘻哈哈的进了僧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