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师与徒、白方谷

“师父,您又在给我做衣裳?”

猿面人无生进了僧寮亲昵的挽紧老僧的手臂,用手一指桌上的半件僧衣,眉飞色舞。

老僧名叫不会,是风凉寺的最后一位僧人,早年时,他外出办事,路中捡回了孤儿无生,是以他二人穷居风凉寺,相依为命,一路倒也活的快乐幸福。

不会大师被无生搀着到了炕前,但听他出言问询便面色和蔼的道:“你这孩子多动、顽皮,多少衣衫都不够穿,为师若不早先缝制,等你露了屁股可就晚了。”

无生嘿嘿一笑,放开不会大师,纵身上炕,趴在桌前,伸手扯起了那半件僧衣就要往身套穿,不会大师忙一把扯过,道:“你这孩子,就知性急,这衣服才只做了一半,怎么穿得?”

无生略显失望的趴倒在桌子之上,歪脸看着不会大师,道:“师父,辛苦您了,无生以后穿衣仔细点儿就是,您老就不要再为我费心操劳了?”

不会大师上炕,盘腿坐下,拿起针线、僧衣,斜眼看了看无生,眼中含泪的笑道:“好!你这小猴子总算长大了,知道体贴人了!”

无生一听突然神色愧疚的抬起头,歪头想了想,又忙不迭的跳起身,走到不会大师的身后,轻轻挥拳,捶打着老人的后背,温声道:“师父,无生长大了,这许多年,没少让您操心劳神,想来都是徒儿的不好,以后我会强加约束自己,再也不去惹事生非,让您费心了。”

不会大师听完,木然停下针线,望着眼前摇曳的灯火呆了半晌,道:“孩子,惹事生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坏事,为师只需你心中牢记,此后行事不做伤天害理、有悖仁德的恶事便是功德!”

无生一听连连点头,不会大师又道:“好了,天色不早,你快睡吧?”

无生收起拳头,把脸伸在不会大师的脸颊,轻轻的蹭了蹭,道:“师父,您也早些睡吧?”不会大师伸手摸了摸无生的脸颊,笑道:“好好好,为师再多缝几针便睡,你且莫管,赶紧睡吧。”

无生应了一声,翻身滚在炕的一端,取过枕被,不出片刻便已鼾声大作,深入梦乡。

不会大师闻着鼾声,摇头微笑,手中针线游走如飞,缝了半晌终也难敌睡意,于是收起针线僧服,灭了灯火,悄声卧下,但听耳畔无生那匀称的呼吸,不禁欢心一笑,替他轻轻的拉拢被角,一眼望见窗前洒落的月华,不禁心境舒然,慢慢阖上双目,悠然进入梦乡。

咿呀!

静夜里,突然一声长啸撕裂幽寂,由远及近,若有似无。

佯装沉睡的无生一听啸声,顿觉内心澎湃,抓心挠肝,巴不得立刻跳起,破窗疾去,但碍于师父一天劳累,入梦不深,再有先前起誓再不惹事生非,于是强按心绪,竖着耳朵,一听师父呼声平稳,显已深入梦境,不禁暗自窃笑,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慢慢爬起,再听不会大师呼吸匀称,并无异处,才敢偷偷下炕,蹬上鞋袜,蹑足潜踪的出了僧寮,轻轻关上屋门,那一霎,他才敢小心翼翼的长出一口气,静悄悄的离了禅院,奋足狂奔,不一刻便消失在那莽莽的丛林深处,没了踪迹。

可是,他又哪里知道,就在他一脚踏出禅院大门的一霎,不会大师早已慢悠悠的坐了起来,眉头紧锁间暗自思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叫这堰雪城的天要变了呢,假若不早些把他放出去,一旦风雨来时恐难有所担当。

无生奔在丛林,但觉眼前树木林立,多有阻碍不畅,于是,纵身提气,跃上树冠,迎风远眺,就见那树冠憧憧,浪荡如涛,不禁一声唿哨,奋足疾奔,瞬间就去了数十几丈远。

不久,那诡异的‘咿呀’声再起耳畔,无生大喜,连番吹响口哨,就见身旁一侧的树冠丛中猝然跃起一道黑影,冲着无生轻轻招手,然后,提身一纵,已若破风之箭,迅疾去了三丈开外。

无生看着黑影心中不甘,嘿嘿怪笑两声,拼尽全力,急追猛赶,不一刻便赶超了黑影,然后狂傲的一声唿哨,瞬时消失在清冷幽深的月色之下,渐渐无踪。

位于堰雪城正中的城主府被一片苍翠茂密的绿植掩映,若非熟识,几乎难寻。

自打城主独孤显离开堰雪城已有月余,音信杳无,安危难知。

连日来,少城主独孤青霜突然变得心际惶惶,寝食难安起来,心中更有一股不详的预感久久萦怀,挥之不去,痛苦难当。

清冷的月光撒落在不眠的窗前,偷偷的张望着屋内摇曳不安的灯火和那惴惴难安的人儿,独孤清霜双手紧握,莲步难停,来回的徘徊在灯前,那一声声无助的叹息凛冽如刀,嵌入人心,痛苦难当。

当然这痛也只有该痛的人才能体会,就如侥幸一步获赢的无生,他决然不会在这夜不能寐的深夜感到伤痛与不适,相反,他还觉得其乐趣穷。

无生翻着跟头落在了独孤清霜对面的房脊之上,回头一看紧随而来的身影,嘿嘿一笑,道:“小白哥,今日我可比你快了一步,你总该服气了吧?”

那人悄悄到了无生身边,一双深眸紧紧盯着空窗孤灯下的独孤清霜,静默不语。

无生一怔,用手推了推他的肩头,道:“喂,怎么了,输傻了?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吱声?”

那人十分不悦的瞪了一眼无生,示意他赶紧禁声闭嘴,目色一转,又去凝望窗前。

无生一见玩性大发,他大喇喇的跨坐在那屋脊之上,抱起双臂,道:“小白,你这痴货,见色忘义,有了女人就不搭理兄弟,我有点后悔和你做兄弟,既然,你眼中无我,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说着,他冲着独孤清霜就要呐喊,吓得那人紧忙伸手捂住了无生的嘴,小声哀求,道:“我的亲爹,你能不能闭嘴,不闹了?”

无生眼放精光,接连摇头,那人着实无奈,只好叹息一声,道:“好!小猴子,今日你赢了,我认输,我对天发誓:苍天在上,水域天阁弟子雷剑士白方谷今日惨败无生大哥手下,甘心认他为天下第一帅人,永不更改,若有悖逆,叫我永不再见青霜姑娘。”

无生听完一把扯开白方谷的手,笑的前仰后合,道:“小白,你可得把这话记好了,你是发了誓的噢?”

白方谷一见无生笑的嚣张,紧忙又要伸手去捂他的嘴,道:“好了,小猴子,别笑了,就当我求你了,好么?”

无生手舞足蹈的笑出了眼泪,但见白方谷说的慌张焦虑,心中一时不忍,也便安静了下来,道:“好!小点声,我不吵了。那······你赶紧叫我一声‘天下第一帅人’?”

白方谷本不想做这无聊的事情,但一想到他玩性大,行事莽撞,一旦违逆了,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所以低声敷衍着,道:“天下第一帅人。”

无生听罢捂嘴大笑,然后意犹未尽的道:“行!可以!不过你该这样说,‘无生大哥乃天下第一帅人’最好声音再大点,有点感情,看着我,来,咱们再试一遍?”

白方谷一听有些愠怒的瞪了一眼无生,刚想拒绝,就见他诡秘一笑,把嘴又慢慢的扭向了独孤清霜的方向,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可叫青霜妹妹说了?”

白方谷一见紧忙挥手,道;“好,我说,我说!”

无生不怀好意的窃笑,道:“那就快点儿吧,我都等不及了?”

白方谷无奈,只好摇头叹息,沉声道:“无生大哥乃天下第一帅人,我白方谷仰慕之至,俯首甘拜。”

无生一听,拍腿大笑,半晌之后,正色的道:“小白啊小白,你这是怎么了,为了一个女人,热辱负重,逆来顺受,干嘛,原来的傲气都哪儿去了?你以前不是很喜欢与我争上下、斗高低吗,现在怎么了?斗志!斗志啊?”

白方谷听完望了一眼无生,吃然一笑,不知所以的摇了摇头,缄默的把头转向了灯火摇曳的窗前,那里的人影还在不停的徘徊着,焦虑着,不安着。

白方谷无法回答无生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他只知道一颗心在思念她的时候早都着了火,但凡见她稍有不欢,自己便惆怅无限,茶饭难思。

近几日,他与无生偷偷前来守护,每一眼望见的都是她那惶恐不安的焦灼与忐忑,白方谷不知那是何事所致,但一颗牵念与痛楚的心早已让他变得失魂落魄,寝食难安。

至于,什么争强斗胜,插科打诨的事儿,他哪儿还有那多余的心思去想。

终于,灯前的身影停了下来,半晌,她才慢慢的坐到桌前,那一声声叹息清晰入耳,真如一把剜心剔骨的尖刀,插在心头,疼的他浑身酸软,痛不欲生,脑海里声声念念的都是无尽的自责与怨恨,恨的是自己身为男人却不能与她分担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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