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听来戛然止步,略一迟疑,扭头冲马啸灵道:“马兄,你听?难道那大捕头还是要带领人马前去捉人吗?”
马啸灵一脸疑惑,回头望了望衙门,道:“约略是他因这案子憋闷太久,既然寻到了线索,势必要尽快将之彻查到底,捉了所有罪犯,出了胸中的恶气才肯罢休。”
十三一怔,道:“据小鹀所言,那卿怨宫里鬼魅凶险,非同别处,若这捕头人等贸然前去,势必要吃大亏,讨不得半点便宜。”
马啸灵一笑,道:“那你是何意思?”
十三略一沉吟,掷地有声的道:“阻止他们,你我再辛劳一趟,替那大捕头先行打探,看看那里间到底有何蹊跷。”
马啸灵闻言,略一迟疑,随即点头,道:“好!就按兄弟说的办!你我联手总都胜过这大张旗鼓的嘈杂喧嚣。”说着,抱臂阻在衙门门前,静静的候着陆遂兴。
可转眼一瞬,马啸灵突又蹙眉,扭头盯向十三道:“十三兄弟,如此也是不妥,野儿她一早出门,去向不明,我这一日又忙了个昏天暗地,无暇顾及,此时也不知她是否归回,吉凶如何?”
十三一听,才又约略说起小鹀与他说的那些话,马啸灵闻言一呆,也不知那老夫老妇是何来头,既然小鹀说魔格野能把他二人拿捏得稳稳的,想来眼下也该不会有什么凶险。
于是长吁一声,再看十三,见他一脸淡然,只有微微摇头,也不知为何惆怅,只觉心中郁郁,不去不快。
陆遂兴带领捕快匆匆而来,可一到门前就见十三二人抱臂静立,全无一点离去的意思,不由眉头一紧,拱手道:“二位兄台还不离去,难道还有未了何事?”
马啸灵道:“有!兄弟若信我二人,赶紧散了众兄弟,那捉贼缉凶的地方非同寻常,如此贸然,必然不妥。”
陆遂兴闻言脸色不悦,道:“仁兄此言何意?难道是小看我陆遂兴与众家兄弟吗?”
马啸灵一听急忙挥手否认,刚要说话,就听十三在旁道:“大捕头,莫要曲解了马兄的意思,把这话说得如此让人心寒。”说着,他目光如刀扫视一眼灯火下的众捕快,道:“弟兄们,想来一日劳累,大伙尽都疲倦了,依我看,既然目标已定,缉拿之事不过举手。眼下时间不早,莫不如大伙先回家各自歇息,待等明日天明,大伙养足精神,一鼓作气将那贼窝彻底端了,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一听交头接耳,大有赞同之意,只是碍于陆遂兴的原因,尽都犹犹豫豫的,不敢贸然回应。
马啸灵一见紧忙附和道:“没错,确然如此,不知大捕头意下如何?”
陆遂兴被一见二人如此,刚想开口折辨却又见一众诸捕快尽都齐整整的盯着自己,左右一想,天色如此,纵使去了怕也难防疏漏,毕竟事关重大,意气不得,是以略作沉吟,冲着捕快们将手一挥,示意散去,只是面上难看之色显然,闭嘴不言,心事重重。
众人散去。
马啸灵上前拉住陆遂兴,淡淡一笑,道:“好了,兄弟,莫再气恼,听说那卿怨宫的确非同一般,我们对其一无所知,设若贸然前往,不着门路,且先不说打草惊蛇,走了贼人,万一闹出人命,损伤了手下弟兄,你又该如何向知县老爷以及他们的家人交代?”
陆遂兴一听满面愁容,双唇嚅喏,半晌才道:“想来也是愁人,我陆某该如何处置?如何处置?”说着,转身向衙门内走去,唉声叹息,惆怅不已。
“兄弟,等等!”
马啸灵望着陆遂兴的背影急声呼喊,心中突起同情,想想往昔,自己被那要案压身,又何尝不是如此。
陆遂兴转身,愁眉苦脸的盯着马啸灵,道:“仁兄还有何教诲?”
马啸灵摇头,快步走到他的面前,道;“兄弟说的何话,你我之间哪有什么教不教诲的?”说着侧身看了一眼十三,道:“刚刚十三兄弟与我提议,说要你我三人一同前往那卿怨宫里探探,不知你意下如何?”
陆遂兴闻言一怔,随即开怀大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如此又要劳烦两位兄台了!”
十三颔首,淡淡的道:“不说劳烦,早些助你破案,也是了却马兄的一桩心愿。”
马啸灵一听紧忙道:“对对对!不光如此,也是了却南郡百姓以及官府的一桩心思。”
陆遂兴看着十三笑意不减,虽然心中对十三的言语多少有些芥蒂,但相比于结案捉贼来说,那又算得了什么,谁叫自己的手下一个怂过一个,全无得力之人呢。
三人决意如此便不做耽搁。
陆遂兴简单交代几句,随即出门,执着灯笼在前引路,三人快步向卿怨宫方向奔去。
行路间,十三好奇,道:“大捕头,这卿怨宫可是新近所建?为何出了如此纰漏,官府对他竟浑然不觉?”
陆遂兴闻言脸色一红,道:“不瞒兄台,卿怨宫早建多年,一直以来都是独门小户的,平日里安安静静的,鲜有异常事发生。您也知道,我等虽为公门捕快,若非有案查办,又怎能随意上门搅扰,所以······所以······”
马啸灵一听紧忙插嘴,道:“那卿怨宫最近可有何异样?”
陆遂兴略作沉思,道:“若说异样,想想倒也有些——”
十三见陆遂兴欲言又止急忙追问道:“有些什么?”
陆遂兴微微一笑,道:“就是有些人员开始出入频繁,比往日多了些香艳之气,多了些喧嚣热闹。”
马啸灵听罢心中登时一转,暗忖:这陆大捕头也是马虎,自己辖下地面既然生了异动,怎么能不多上点心思,多多留意一下呢?
三人并肩,边说边行,不知不觉到了那卿怨宫前。
陆遂兴盯了一眼那灯光香艳、五光十色的门庭,脸色一变,略起慌张,毕竟这原本安静恬淡的庭院里突然变成贼窝,这与他这个不查其情的捕头有着莫大的干系,难怪人家十三追问,自己心中汗颜。
不过,眼前事紧,也由不得他再多想其他,是以挺挺腰身,理理思绪,手中灯火高举,便要率先前去,便在这时,在那灯火通明的宅院里并肩走出两排小道士,分左右站立两边,少时有个大腹便便中年男子被四个衣衫薄露的妙龄女子搀扶、簇拥着走了出来。
到了门外,那男人左拥右抱,恋恋不舍的在每个女子的脸颊之上亲了一口,纵声大笑,然后冲着旁边的街巷吹响了一声口哨。
随即,马声嘶鸣,铁蹄踏水,得得而出。
一个精壮汉子,手牵两匹高头大马,匆匆而来,到了男人面前,毕恭毕敬的拱手施了一礼,然后小心翼翼的扶着他上了一匹大马,把那缰绳交在男人的手中,自己快速飞身,上了另一匹大马。
男人手提缰绳,勒马打转,在那门前的灯火下接连旋转几圈,然后哈哈大笑,道:“美人儿,都回吧!都回吧!下次再来,杏儿姑娘得好好陪我才是,今日未能尽兴,你可不能赖账!”
一女子闻言紧忙裣衽一礼,娇滴滴的道:“诶呀,哥哥,人家今日确然身子不适,若等好了,您一定早早的来,迟迟的去,奴家定然会把那所有亏欠的尽数补上,就是怕哥哥您到时不怜惜奴家。”
那男人一听愈加的大笑不止,道:“好好好!到时哥哥一定会对你怜惜有加,畅快而又尽兴。”
男人说完扭头冲那手下的汉子一招手,那人理会,紧忙从马背的褡裢里取出一大包物事,冲着四个女子一抛。
男人道:“你们今日都很乖,颇得我心欢喜,小小礼物赠与你们。”
一个个高的女子慌忙接过物事,急忙聚拢其他女子,冲着男人连连施礼,备言感谢之词。
男人又笑,兜转马头,向着十三等人方向疾驰而来。
陆遂兴一见紧忙熄灭灯笼,率先闪身避在一旁的大树之后,小心翼翼的看着。
男人携着手下快速疾去,那四个女人目送半晌,见二人去远,紧忙凑在一起将那物事打开,叽叽喳喳的争抢着,拿在手里,十三三人一看,赫然竟是一颗颗鲜血淋漓的心脏,也不是从何得来,触目惊心。
陆遂兴一见登时恼怒,挥拳打在大树之上,声音低低的骂道:“贱人、恶畜,竟然杀人取心,真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说着便向前冲去。
十三一见紧忙一把将他扯回,道:“大捕头先莫慌急,看来还有热闹好瞧!”
说话间,他突觉神思一动,怪钟突然自转了起来,虽未破体而出却显然已经蠢蠢欲动,是以他拉紧陆遂兴,目光如电急观四下。
蓦地。
一声诡异兽吼自空中传来。
四个女子刚刚吞下到手的心脏,还未及细品,一听这吼声,急忙忙丢了剩下的心脏,扑身跪倒在地,就连那分立两旁的小道士也跟着一同拜了下去。
不多时,卿怨宫前卷起一阵狂风,呼啸声声,搅动一切,继而自那墨染的苍穹深处疾疾奔来一辆马车般大小、四面闪烁七彩霓虹的圆形贝壳,上面稳稳的站着一个容貌俊美的飘逸少年。
贝壳降落至距离地面三尺高处悬而不落。
众人尽都伏地埋首,齐声高呼,道:“恭迎宫主,万安无尚!”
少年俯视一眼众人,轻声道:“平身!都起来吧!”说着,足下贝壳徐徐掠动,飞到卿怨宫门前上下左右望了望,语声平和的道:“装扮如此香艳奢华,你们也不怕惹眼别人,招来麻烦?”
那高个女子一听紧忙解释道:“宫主恕罪,只因这南郡生灵都因多年前的那场瘟疫以及魔妖入侵而变得心绪惴惴,戒备心浓,是以······安大人以此装扮诱暖人间,企图度化众生,广纳宏缘。”
少年闻言徐徐转身,盯着那女子看了半晌,倏然一笑,道:“好了,快起来吧,你不必慌急,刚刚本宫也是随口一说,至于你们如何行事举止,那都是你们自己的本事,本宫无意多做干涉。”
少年说着重又转身,冲着五光十色的卿怨宫轻轻举袖一拂,就见那拂过之处深蓝异彩星耀天地,随即眼前楼台屋舍尽皆隐去,一处繁华、热闹的街市入口渐渐显现。
少年负手长立,望着不见尽头的热闹街市沉吟片刻,继续道:“本宫不喜这香艳之色,你们最好记在心间,当然,本宫不计较并不代表你们便可随心所欲,肆意妄为。本宫交代下去的事情,你们还是须得用心,不然······”
少年说着舍去贝壳,举步踏向眼前那干爽、明亮的玉石街面,负手慢行,悄然无声,甚是飘逸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