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儿拼命的挣扎着,腿打着,叫骂着,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懊恼。
书生分体敛了笑容,恶狠狠的道:“你这不孝的逆子,不懂为父一片真心,只当我软懦好欺,连番我伤我,如此孽种留你在世还有何用,不如就此捏死算了。”说着,那手力道加紧,几将弃儿箍得窒息。
弃儿拼力挣扎,倔强的把头转向郁苍狸跌落的方向,泪水轰然滑落,口中含糊的叫着‘老人家’神色里却盈满了担忧与无助。
恰在此时,高空激荡的天域灵虚轰然塌落。满天黑雨纷扬四溅。多灾多难的堰雪城又再次进入了淅沥漫扬的黑雨之中。
须臾,十三、无生等人从那空中相继跌落,刚刚稳住身形,就见书生妄图双手连挥,快速打出团团黑气,迅捷无比的向着众人飞来。
无生一见黑气打来,哇哇怪叫,双手抄出刀棒,怒不可遏的施展出师父新授的珈蓝绝技七十二法,刀光霍霍,棒影憧憧,瞬间打散黑烟,提刀扛棒落在废墟之上,倨傲的巡视一眼慢慢散开的书生分体,大声道:“真是稀奇!几个混蛋一模一样,你们以为这样装神弄鬼的便能逃过一场死劫吗?哈哈,真是痴心妄想,没门!”
话音未落,一个书生分体突然狂笑欺近,冲着无生面门挥手打出一把黑砂,乌光烁烁,甚是可怖骇人。
无生哈哈怪笑,刀棒齐挥,瞬间打落黑砂,又冲那书生分体接连作了两个鬼脸,瞬间挥刀,斜肩带背的斩了个痛快,死尸应声栽倒。
无生心中气恼不解,又连挥玄铁棒,疯狂打砸而下,不过转眼一瞬,竟将那分体打成了一滩烂泥。
无生有些怅然,接连向后退去两步,满脸费解的盯着烂泥死尸,道:“什么烂东西,如此不扛打,亏我还全心全力应对,真是晦气!晦气!”
无生说完,转身看向余者书生分体,傲然的道:“喂,你们这些软货,都看到他的下场了吗?识相的赶紧过来,跪在我天下第一帅人的脚下,连叫三声爷爷,我便可留你们一个全尸,如若不然——”
说话间,那死尸倏然液化,变成了一滩可怕的黑液,悄然淌开,慢慢流向废墟之下的茫茫大地。
弃儿被书生分体掐得四肢渐渐瘫软下来,恰在液体入土的一霎,顿觉周身上下、四肢百骸里涌起一股撕心裂肺的极致疼痛和无尽憋闷的窒息感与压迫。
弃儿痛极反抗,但觉一股浑沉之气自双足熊熊而起,渐渐将那一切驱散追逐,无可忍耐之时奋声呐喊,那声音浑厚沉闷,震耳欲聋。
俄而,大地接连炸裂,骤起轰隆之声,四面八方沸腾咆哮,此起彼伏,真如沸水冒泡,声势骇人。
墨雨落尽。爆裂的轰鸣渐渐平息。
书生分体都在这呐喊与轰鸣声中纷纷停了下来,他们俱都感受到了那来自大地之下的巨大抗力。
渐渐的,那抗力不断聚集凝结,慢慢变强,最终汇成一股无可抵挡的巨大力量囤积在弃儿的胸膛,伴着一声爆喝,彻底引爆。
少顷,天地倾覆,地动山摇,世间所有一切俱都震飞出去,尤是掐抓弃儿的书生分体更是被震得血肉模糊,彷如飓风中的一片残叶,不知去了何方。
书生分体们接连吐血跌倒,一团团黑烟从那体内盘旋升空,急速聚拢,然后径直扑向倒在残墙角落之下的独孤惊梦。
弃儿喘息匀称,陡见黑烟去势,不由心中暗自一惊。慌忙取来羯鼓,迎风一敲,闪身急扑而上,便是如此,那黑烟已半数飘进了独孤惊梦的身体,余者小半终被弃儿击鼓打散。
独孤惊梦徐徐睁眼,挺身跳起,继而狞笑声起,一双鬼魅迷蒙的眸子里充满了无尽的邪恶。
弃儿跳在独孤惊梦近前,慌声道:“小哥哥,你可还认得我吗?”
独孤惊梦神情诡异的盯着弃儿,半晌才含糊其辞的道:“小弟弟······你这逆子······”
弃儿一怔,搔首挠头,道:“小哥哥,你——”
独孤惊梦突然破声狞笑,声音浑沉的道:“逆子,你倒是好生外向,当着自己的生父而不顾却去关心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得子如此,真是我的报应!”
弃儿一听,怒声道:“恶贼,闭嘴!哪个认你做父亲了?你若再胡说八道,我定不饶你!”
独孤惊梦嘿嘿冷笑,但突然又面目狰狞的扭头摆首,极尽挣扎。
少顷,就听他十分吃力的道:“小弟弟快······杀······杀了我!”
弃儿一怔,呆呆望着独孤惊梦,道:“小哥哥,是您?真的是您?”
独孤惊梦骤然狂笑,又作粗声道:“不错,逆子,他便是你的小哥哥!”说着,地皇剑寒光一闪飞回独孤惊梦的手中,猝然一撩,顿起沉浑磅礴之气,直把弃儿震得如一把疾飞爆射的羽箭,径直射向了虚无之中,瞬息无踪。
十三站在远处的残墙之上,谨慎以待,原想出手搭救受制书生分体的弃儿,可稍一迟疑,却见弃儿被那骤起的剑气所伤,疾速倒飞而去,心头暗自一凛,不由分说,驭使鬼影术疾追而出,青影一闪已在数丈开外。
弃儿疾去虽快但却难抵十三的无双身法,就在二人刚一碰面的刹那已然到了堰雪城外十里之地的一端,那里蔓草长肩,御风萧瑟,一眼望去净是秋黄破败的荒芜。
十三伸手揽腰将弃儿搂进怀里,两个人在那去势不减的危势之下,身形急转如陀螺,渐渐化解了力道,勉强着落地,踏翻了大片的荒草才慢慢止住。
十三站稳身形,低头查看,就见怀中的弃儿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连喊数声都不见有半点反应,一霎时竟然手脚无措起来。
其时,他又哪里知道,那地皇剑的大地之气沉浑磅礴,无所不催,再加之水域天阁的天域灵虚更是玄妙无穷,两厢合之,力道无可想象。
所幸,弃儿重生皆由大地滋养,应那地皇剑的大地之气接引、融合竟悄然打开了他那身体封尘多年的心关,豁然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能感知到大地之痛的玄妙。
只是,暂时昏迷令十三忧心忡忡,无措之下,十三抱着弃儿寻了一片开阔的细沙之地将他慢慢放下,自己亦也气喘吁吁的坐在了一旁,环顾再看,就见四野狂风吹得过肩荒草呼呼山响,真如万千鬼哭骇人心魄。
十三歇息片刻,重又扭头呼喊弃儿,声声急切,担忧再起。
弃儿依旧双目紧闭,牙关死咬,毫无半点醒转的迹象。
十三呼喊愈发急切,或是声音过于焦虑声响,竟然惊醒了窝在草丛深处酣然大睡的一个老乞丐。
他慢慢坐起,用手搔了搔后颈,侧耳聆听,半晌,重又倒身卧下,可没过多久又猝然坐起,伸手摸来一顶破烂不堪的斗笠,胡乱的按在头上,想了想,又伸手摸来一根盘踞十八条蝰蛇的乌金枣拐,慢慢挺身站起,站在动荡飘摇的荒草之中游目四望,大声喊道:“是不是有人在那儿?是不是有人?”
十三终于绝望的止了呼喊,刚自伤悲之际突闻有人问话,不由戒备心起,挺身跳起,怒声应道:“什么人?”
老丐一听十三应声不由哈哈怪笑,连蹦带跳的穿过荒草,瞬间到了空旷之地,一看十三紧张戒备,忙笑嘻嘻的道:“年轻人,莫吵,我是好人!”
十三盯着老丐,上下打量,就见他身矮体瘦,破衣烂衫,一顶破斗笠下露出的乱发以及须眉俱已洁白雪染,只是一张面容却显得十分红润威武,想来少时定也是个美颜俊帅的好少年。
十三一听老丐说的戏谑,心中不由戒备更胜,道:“好人坏人又没写在脸上,你说好人便是好人了?”
老丐一听,跳脚笑道:“你这后生,说话冷傲果决,不招人待见,我老花子既然说了自己是好人那便就是好人,何须写在脸上,真是滑稽可笑,算了,这事儿信不信由你,我老花子也懒得搭理。”说着,眼光一转,看向弃儿,幽幽的道:“你这小兄弟生来苦难多灾,能活到现在可没少遭罪,这一次受伤不浅,怕是也没得救喽!”
十三一听心中不悦,冷声道:“萍水相逢,彼此无欢,尊驾还请闭上尊口,如若无事,敬请离开!”
老丐一愣,突然失笑,道:“年轻人,我若真的离开了,这堰雪城的劫难如何度过?你可有把握将它拯救?”
十三冷笑道:“我可没那么厚颜无耻,自负能拯救堰雪城,难不成你一个老乞丐便有那本事了?”
老丐微笑摇头,道:“年轻人气盛无礼,满口冰寒,我想,假若你师父谭万行站在我的面前也都不敢放肆如此,你也算是后生可畏,长江后浪——”
十三一听心中厌烦,俯身抱起弃儿便欲离去,老丐一看,紧忙制止道:“慢着!你这急躁傲慢的脾气还真是像极了你的死爹,当年他——”
十三一听怒目而视,狠声道:“老乞丐,你说什么?”
老丐一见十三发怒,紧忙笑道:“罢罢罢,不说了,你快放下弃儿,这孩子现在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期,你若再这么抱抱放放的,定会对他伤害不少。”
十三将信将疑,只见老丐一跺脚,道:“你这年轻人,怎么如此糊涂,一点也不像你那孤傲伶俐的玉竹娘亲。”
十三慢慢放下弃儿,满脸沉郁的道:“你这疯疯癫癫的老乞丐,到底什么来头,为何对我的身世一清二楚?”
老丐一听,伸手捻髯,傲然笑道:“年轻人,你说错了,老花子不光了解你的身世,就算天下一切,也没瞒得过老花子的。”
十三闻言一怔,突然想起初回明月血岛,聆听古贺往事时二伯古贺天河曾提及的一个通晓过去、预知未来的能人大贤,想那人容貌举止竟与眼前老丐一般无二,不由心中冒冷,慌忙屈膝跪倒,道:“后生有眼无珠,不知前辈身份,言语粗鄙,多有冒犯,还请前辈海涵?”
老丐抚髯大笑,道:“你这年轻人突然又来这一套,倒叫我老花子不知如何应对了,来,起来吧,你可真的知道我是谁了?”
十三悻悻站起,连连点头,道:“知道了,前辈便是无所不知的‘晓世’时八音!”
老丐一听哈哈大笑,道:“没错!没错!我便是老花子时八音,你呀,孺子可教也!”
十三尴尬垂首,心念一转,本想再带明月血带感谢一下当年的传信之恩可就见老丐矮身蹲在弃儿面前,认真看了起来。
半晌,老丐起身,道:“年轻人,你可还记得云木城时你那卿茱姨娘交代的你的事情?”
十三一怔,暗道:这老丐果然通神,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他,于是紧忙点头,道:“记得!”老丐点头,道:“那就对了,你若想救你卿茱姨娘脱离苦海、解除这天下所受的蛊毒诅
咒,重中之重便是这可怜的孩子!”
十三闻言浑身一凛,颤声道:“老人家,您说什么,难道这孩子便是我卿茱姨娘的亲骨
肉,我那可怜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