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幕城的街头终于冷清下来,匆匆散去的阖城百姓尽都闭门家中,不愿出户,更无一人愿意前来打整这满街的破乱残局。
渐渐阴沉的天色变得灰暗,一股悲凉随风而至,映照之下,这遍地的狼藉早不见了先前热闹喧嚣的盛景,它像极了一个笑话,一个激情宣讲后却无一人应和的冷笑话。
快嘴驴静静的伫立在幽深冰冷的街头,脚下狼藉的不堪像极了畏缩在闻达医官门后里缩头探脑的伙计们,他们畏首畏尾,神色慌张,也不知在惧怕什么。
最终,慢慢长街不再冷清,内心凄凉的快嘴驴也不再感到孤单。
那是一团从天而降的黑影,落地成形,赫然竟是一个美艳娇媚的蓝袍少妇。
快嘴驴望着少妇先是一怔,继而失笑,心中思忖:达幕城今日可真是热闹,走了凶煞又来美妇,也不知此人又能搅起怎样一番风雨。
少妇衣袖翩翩,莲步轻移,踱步狼藉之中,来回查看,偶尔又四下张望,一眼瞥到闻达医官处骇得那一众张望的伙计尽皆锁头藏脑,慌里慌张的避了回去。
快嘴驴有些讶异,暗想那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家伙,今日究竟为何变得如此胆小,难不成这美艳少妇身上长着瘆人毛吗?
少妇看看走走,走走看看,终在距离快嘴驴十步远处停了下来,上下打量半晌,突然道:“众人都去,为何你独自一人站在这里?”
快嘴驴嘿嘿一笑,道:“小娘子管的宽绰,这事与你何干?要劳问询?”
少妇一愣,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本门主好好与你说话,你却不识是抬举,难道活的不耐烦了吗?”
快嘴驴哈哈大笑,道:“小娘子,你人美言恶,煞气满身,看来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少妇闻言冲冲大怒,爆喝一声,猝然出手,但见一团黑影,重重撞在快嘴驴身上,一声闷哼,倒着飞去,径直撞在那客栈廊下的大柱之上。
客栈老板娘本欲回楼休息,突听门外响动,急忙领着四大壮汉奔了出来,一见快嘴驴狼狈跌倒,猝然一惊,快步上前,伸手将他搀起,刚要问询就见那少妇揽袖提袍,翩然降落,扫视一眼众人,嘿嘿诡笑,满是戏谑的道:“噢?呆汉命好,找个姘头竟是这副尊容,说来还真是郎才女貌,艳福不浅啊!”
老板娘搀起快嘴驴,一头雾水,满眼愤怒的打量几眼少妇,又上上下下的看了几眼快嘴驴,道:“你没事吧?”
快嘴驴咬牙苦撑,连连摇头,一双眸子死死凝视少妇,怒不可遏。
老板娘一看,脸色亦随之难看,恶狠狠的道:“哪里冒出来的贱人,你说谁是姘头?哪个艳福不浅?”
少妇纵声狞笑,满脸鄙弃。
快嘴驴一见,紧忙道:“切莫听她胡说,此人来者不善,大家可得多加小心。”
老板娘一听随之大笑,手劲一松,放开快嘴驴,道:“汉子作恶,老娘制服不得,一个贱人,我还怕她了?小秋,给我拿刀来!”
话音一落,就见客栈里急匆匆奔出一个小丫鬟,手里捧得却是一把锋芒利刃的剔骨刀。
老板娘一把抄过剔骨刀,迈步冲到少妇眼前挥了两挥,恶狠狠的道:“贱人,你在这达幕城里打听打听,哪个婊子敢跟老娘这样说话,今天你是第一个,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我——”
话未说完,少妇突然将身一纵,化成一团黑影,重重的撞在老板娘的身上,只听她一声惨叫,撒手扔刀,横着倒飞出去,立时撞在紧紧护在他身后的四个大汉身上。
老板娘狼狈落地,连声呻吟,四个大汉则被她那一撞之下,同时倒着飞进客栈,接连撞翻柜台桌椅,纷纷倒在狼藉之中挣扎爬起。
少妇重又落地现身,双手揽衣,傲然蔑视,冷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说着,莲步轻移,走到街中,一眼再望,突然朗声道:“大哥?三弟?你二人平日横行乡里,恶事做尽,今日一死实数罪有应得,假若你二人当初听我一句规劝,也不至遭此一劫。”
少妇说完顿了顿,继续道:“原本,你二人作事我不便多管,也不想多管,可今日不同,城中刁民凶蛮,勾结外贼,大举刀兵,将你二人以及一众兄弟活活宰杀,此仇不共戴天,我厉二娘虽为女辈,又怎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管?”
少妇说完,仰天喟叹,心中暗道:我本无意在此行凶,可你老贼一直做那缩头乌龟,避而不见,也罢,今日我便叫这阖城百姓都活活的死在你那满口的仁义慈悲之中,你若真是仁义便快快现身见我,如若不然——
少妇突然失笑,纵声怒吼,一时间阴风骤起,呼啸凛冽,不过眨眼,便在那街头的狼藉之中赫然站满了手持刀枪的蒙面武士。
快嘴驴一见如此阵势,登时心头一寒,似有所悟,紧忙冲到少妇身后,道:“喂,你这恶妇,赶紧住手,装神弄鬼的,究竟意欲何为?”
少妇狞笑,慢慢回头,阴恻恻的道:“呆汉,你的废话可真多!”
话音落地,突然化作一团黑影,倏然卷住快嘴驴掠上空中,但听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继而骨骼断裂之声不绝,尽数粉碎,阴风一吹,瘫落在地。
可叹,达幕城里唯一一个真诚坦荡的好人快嘴驴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在了一个妇人的手中,触目惊心,惨烈异常。
“快嘴驴?!”
狼狈爬起的老板娘惊见快嘴驴惨死,破声怒喊,撕心裂肺,待她跌跌撞撞的扑到快嘴驴那业已不成形状的尸体前时早已吓得目瞪口呆,半晌失语,直等一声咆哮出口,整个人都随之瘫了下去。
飘然落地的少妇眼见老板娘如此,神色甚是厌弃,随即将手一挥,冲那蒙面武士道:“丑妇聒噪,赶紧让她闭嘴。”
两个武士应诺上前,不由分说,分作两边,搀起老板娘便将她拖入武士丛中,还不等她开口叫嚷就被一众武士生生咬杀,最后变成了一堆森森白骨。
客栈内的大汉以及众伙计一见俱都惊叫逃去,惶惶失神。
少妇再发狞笑,咬牙切齿的道:“去!屠光达幕城,一个活口都不要留,就连牲畜也不放过!”
蒙面武士争相散去,不一时,惨烈叫声此起彼落,裂肺撕心。
闻达医官对面的一处墙角里突然走出了一个柔弱单薄的女童,她神色慌张,大声哭喊,四下张望。
蓦地。
一把大刀从她身后猝然斩落,势不可挡。
“啊!”
女童哭喊不歇,大刀飞空而去,而那背地出刀的人却早已化成一摊血水,死于非命。
突然出现的魔格野等人吓了少妇一跳,待她看清之后突又抚掌狂笑,欢喜不已,少时更自高声怒道:“老贼,你终于忍耐不住,肯愿出来见我了。”
魔格野和小鹀慌忙护好女童,一听少妇这话,立时怒不可遏,双双把那目光投到了少妇的身上,咬牙切齿,蓄势以待。
老妇出手打杀了偷袭女童的武士,满面杀气,可一听少妇这话顿时嫉妒心起,上上下下的盯看半晌,突然一把抓住老人的衣领,不由分说,左右开弓,连扇几个耳光,怒声咆哮,道:“老东西,你给我讲说清楚,这个死贱货、浪蹄子,她又是谁?”
老人一脸茫然,道:“紫妤息怒!紫妤莫恼!我也不知她是谁呀!你且容我与她说说,如何?”
老妇气恼至极,一把推开老人,骂道:“奸夫**,有什么好说的?”说着,老妇纵身一跃,跳到少妇面前,怒叱道:“骚烂贱货,你算什么东西,竟也敢打我岳紫妤男人的主意,我看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少妇闻言一怔,继而狞笑,道:“丑陋妖妇,你又算什么东西,敢在本门主面前大呼小叫的,我看你才是活的不耐烦了!”
话不投机,两厢一冲,便即斗在了一起。
站在一旁的老人瑟瑟发抖,连声道:“紫妤,小心,莫动了真气,不值当!不值当啊!”
此时,达幕城里四下悲嚎起落,人声鼎沸。
魔格野将女童交在小鹀手中,纵身一跃,飞在空中,搭凉棚,四下一望不由大吃一惊,紧忙道:“不好!百姓遭殃,大难已来!”
老人原想上前帮衬老妇,可一听魔格野这话登时浑身一冷,恍然大悟,纵身飞在空中,道:“紫妤,赶紧将这女子打杀,她可是个大大的霉头。”说着,飞在魔格野身旁,四下一望,道:“小丫头,此处凶险,你赶紧回去照护两个小女娃儿,这里交给我老酒鬼就是!”
魔格野将信将疑,还欲问询,就见老人连连点头。
魔格野不敢耽搁,倏然落地,手中洞箫一甩,变作长剑,目光冷锐,四下寻看,慢慢到了小鹀身旁,紧紧护住她与女童。
老人飞悬空中,撑开双臂,但见他一声怒喝,使出全力,十指指尖登时射出十道耀眼夺目的精光,那精光飞去苍穹又急速返回,如此去去回回,不过眨眼已然形成了一片淡蓝、流转的梦幻星云。
老人纵身一跃,踏上星云,开始运势发功,不一会,竟将那分散城中各处的蒙面武士尽皆吸纳而来,只等那武士一入星云,立时灰飞烟灭,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
魔格野眼望星云,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我是酒鬼’的老人竟有如此本事,当真人不可貌相。
另一边,老妇怒斗少妇,不过几个回合便已将那少妇打的四下逃窜,毫无招架之力,纵使那一身赖以为傲的幻身术,此时也成了摆设,没有半点用处。
老妇有意戏弄少妇,紧紧追撵,却迟迟比肯下杀手,解决争斗。
如此一来,二人东奔西撵,片刻不停,懊恼如斯的少妇更是时不时的咆哮几声,以示反抗,只不过都被老妇那粗鄙不堪的笑骂声掩盖下去,看的魔格野频频皱眉,竟又几分同情于胸,只觉少妇遇此劲敌,当真有种求生不能,欲死还难的痛苦尴尬。
老人收服所有武士,挥去星云,飘然落地,眼见老妇二人热斗正酣,迟迟无果,不由心中忧念,慌忙暗中出手,将那仓惶少妇偷偷的困在原地。
老妇玩性正盛,突见少妇身形一滞,停了下来,不由心中疑惑,纵身飞到眼前,阻住去路,刚要问寻,就见少妇神色迟滞,呆若木鸡,不由眉头一皱,心念一转,业已了然,是以脸色一沉,冲着老人怒声道:“老东西,是不是你搞的鬼?”
老人一怔,继而憨笑,道:“紫妤,打斗半晌,你一定累了,不如先休息休息再说?”
老妇怒极,冲到老人面前举手又要扇打耳光,魔格野一见紧忙上前阻止道:“好了,你这夫人也真是霸道,动不动的就出手伤人,难道他是你的敌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