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望着飞过眼前的飞鱼,心绪复杂,他情不自禁的伸手碰了碰一条突然停在自己面前的飞鱼,就见那飞鱼双翼紧抖,张口冲他吐了一个水泡,随即又忙不迭的随着同伴疾疾去了。
水生满脸爱意的看着飞鱼远去,随后轻轻的碰了碰那落在鼻尖之上的水泡,倏然微笑,那笑是他重生以来唯一的一次,是他决然不再因为过去而感到悲伤的一次。
只可惜,这笑没有被三眼道看见,假若他看到了,也不知会不会继续要求水生与往昔诀别,继续要求做他再做这个永远麻木、忧郁不喜的假面弟子。
彩鱼去后,老人夫妇和古贺努力随后匆匆而来。
水生一见突起戒心,跑在中间伸手阻住去路,硬生生的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来势匆匆?”
老人一看水生长的奇形怪状,不由微微一笑,道:“小哥又是什么人?为何学人家拦路?”
水生道:“别乱说,我可没拦路,你们若想过去,大可随便,我多此一问,就是觉得你几位看着不像海底居民。”
老妇一听有些讶异,道;“你这小猴头倒是伶俐,怎么看出我们不是海底居民了?”
水生嘿嘿一笑,道:“言行举止,神态气色,这不都明摆着的吗?”
说话间,水生突然眼前一亮,望着夫妇二人身后簇拥着古贺努力的一众少女道:“好多漂亮的姐姐,你们可都是海底的亲戚吧?”
少女们咯咯直笑,惹得老妇突然阴脸,回头一看,道:“轻浮!住嘴!”
少女们扮了扮鬼脸,纷纷压下声音。
古贺努力道:“这位兄弟,刚刚我等看见前处凶浪滔天的似有大战,却不知是何缘由?”
水生一听,回头看了看,道:“打仗呢,凶残的紧,你几位若是打算从此路过怕是有些麻烦,莫不如就此掉头去吧,寻个别路,或能保全性命。”
老人微微颔首,道:“多谢小兄弟提醒,不过,我等偏执,非得在这路上走走才觉舒坦,你说怎么办?”
水生哈哈大笑,侧身让路,道:“老丈幽默,那请自便!”
老人再次颔首,道:“多谢!”说着,牵起老妇昂然而去。
古贺努力走到水生面前微微住了住,道:“你很走运,没有惹到他们。”
水生一怔,道:“为何?”
古贺努力哈哈大笑,故意卖了个关子,快步而去,可走了两步,突又回身,道:“很奇怪,别人见了我的样子都会感到惊讶、害怕,可你见了为何毫无反应?”
水生无奈一笑,道:“老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看看我?”
古贺努力一怔,随即表情夸张的道:“哇,你这位兄弟生的,可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
水生一听紧忙制止,道:“停!快去吧!谢谢你的真诚!谢谢你的赞誉!”
古贺努力哈哈大笑,又道:“朋友,我喜欢你,改日得空,希望能到我魔海疆域做客,我那里有大碗酒,大块肉,还有丝竹雅乐,轻歌曼舞,一切应——”
两个少女不等古贺努力说完紧忙用力推搡着他向前走去,道:“掌事,莫啰唆了,赶紧走了,不然都被人落下了。”
水生望着古贺努力众人行去,重重点头,小声道:“好!你等着!等我把那臭老道熬死了,我一定会去找你喝酒。”
三老大二人站在石碑旁喘息半晌,相互对视,双双点头,同时伸手扳住那石碑,一同叫力,竟听‘嘎楞’一声那石碑竟然转了起来。
二人重又对视,双双大喜过望,一直将那石碑整整转了一圈,然后猝然停手,站在石碑两侧,四下环顾。
蓦地。
海水静止,隆隆声响。
众人不解,纷纷驻足观望,唯有那落败四去的法老与武士一听那隆隆之声,尽都愤声悲号,顿足捶胸。
少时,海水突然再动,尽如着了魔般的冲向石碑,在那石碑之中就如有股魔力,疯狂的吸纳着海水,吸纳着城邑武士和法老,以及那些遍地横陈的死尸。
十三和翼月相继奔近,瞠目结舌的看着海水疯狂吸进石碑之中,就连掌控天下一切海水的三眼道见了亦被吓得不轻,他慌忙暗运神力,努力驭使海水,只可惜那海水完全失去控制,全不受他左右。
海水疯狂退去,金梁府和金郭府相继重新现出水面,那海中横七竖八浮满的海怪死尸一同梦魇般的急速下沉,尽皆吸入石碑之中。
奉命出海追杀金若予的莫寂莳等人做梦也没想到,就在她们费尽周折,刚要得手的一霎,金若予体内突然蹦出一头浑身冒火的赤焰虎来,猝不及防的咬去了她的半边膀臂。
与此同时,海水倒去,恍若梦魇,回头再看随己而来的一众水族死伤大半,已全无战斗之力,至于那海中高耸的巨大黑物轰然倒塌之后所带来的无以计数的海怪亦都在帝王圣主施嗣以及虢尹、独孤青羽等人带领的冥官鬼吏、血池鬼卒的冲杀下虽未能击败,但也阻杀不少,纵使让它们得逞,吞噬了大山的根基,虽有摇摇欲坠之势,但总算在海水撤退之前没有倒塌,也算守住了山下的一方安危。
当然,阻杀海怪上山的堰雪城铁卫以及水域天阁的一众剑士亦也功不可没。
至于隐没百姓中间的扶幽观道士到底尽力如何也便不好说了,毕竟诊治医病这事还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难以从一而论。
遮莫一炷香的光景,海水彻底退出了无尽狼藉的青都陆地,在原来的海岸线上又向后退去了数里之遥。
众人茫然不解,候在两座业已倾斜欲倒的大山之上翘首张望,良久惶惶,终见天空放晴,阴霾尽去,那海水再未重新来袭,才又高声欢呼,纷纷击掌相贺,相拥而泣,欢喜难抑。
确然,天灾人祸,死中得活,个中滋味,唯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铭心刻骨,永世难忘。
石碑吸水的异相彻底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当然众人当中,只有古贺努力看了两眼,随即将目光投到了主人十三的身后,先时吃惊随后惊呼,不顾一切的奔了上去,伸手紧紧抱住十三,欢喜的直跳。
“主人?主人!你可知道,努力可想死你了!”
十三专心致志的想着眼前异变的缘由,突然被古贺努力一抱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等他看清来人时不由得眼前一亮,紧紧将他抱住,道:“我也特别想你!”
少女们叽叽喳喳的围在二人身旁鼓掌相和,载歌载舞,瞬间的热闹又将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
十三尴尬一笑,冲着众人道:“这是我的仆人,他叫古贺努力!”说着,二人分开,古贺努力哈哈大笑,上上下下的重又看了一遍十三,突然冲着少女们道:“快叫主人!”
众少女莺声燕语,纷纷应喝,齐整整的裣衽一礼,齐呼主人,害的十三脸色羞红,紧忙道:“不可!不可!我与努力之间不过是一句玩笑而已,全无真正的主仆之分,你们千万不要如此。”
古贺努力一听立时脸色凝重起来,道:“主人又乱说,定好的事岂能说是玩笑,主人就是主人,仆人就是仆人。”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骇得十三紧忙又去拉拽,一时慌乱惹得众人哄堂大笑,倒也把那先时对阵的紧张情绪一扫而光。
笑声中,老人夫妇紧紧的盯着三老大,上上下下的不住打量着,辨认这。
渐渐的,泪水夺眶,双唇嚅喏,终于有那一声‘吉儿’脱口而出,骇得三老大猝然一惊,目瞪口呆的看向二老,随即惶惶退避,胆战心惊。
二老大一看紧忙伸手护住三老大,语声戒备的道:“喂,你们两个想做什么?这里可都是我们的帮手,你们最好不要乱来。”
三眼道一看,嘿嘿冷笑,悄然走到老人身旁,冲着三老大道:“宝贝儿,你莫怕,有为师在,我看他们哪个再敢欺负你?”
老人闻言,怒目寒光,恶狠狠的瞪向三眼道,那一眼凶戾竟吓得三眼道浑身一寒,无来由的向后退去。
老妇终于难以抑制心中激动的情绪,慌张上前,语声颤抖的道:“吉儿?你是吉儿,我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连为娘都不认得了吗?”说着,慌乱不已的拉住老人,颤抖的指着道:“他······他······死老东西,我常常骂的,他是你的父亲啊,难道你也不认识了吗?”
二老大一听这话,脸色大变,回头看了看三老大,见他满脸惊惶,紧忙又回头冲着二老喝道:“住嘴!哪来的疯婆子,乱认什么亲戚,谁是父亲?谁是儿子?真是奇奇怪怪,我们三老大天生地养,哪有你们这样丑陋的父母?”
二老大说完满脸恶意的向前逼了逼老妇,又道:“退后!退后!你们若是吓坏了三老大,我们定与你们没完!”
三眼道重新稳了稳心绪,淡淡一笑,迈步阻在老人夫妇面前,道:“两位,这位乃是贫道的首座弟子,他像贫道一样,生来就无父无母,你二位怕是认错人了。刚刚这位小施主说的没错,你二人若再纠缠,吓坏了贫道的徒儿,那可就别怪贫道对你们不客气了。”
老妇一听恶狠狠道:“滚开,你这可恶的三眼鬼,我们自己家的事情,何要你这混账多嘴?”
三眼道一愣,随即冷笑,道:“你这女人若是这样说话——”
话音未落,就见老人突然打出一团星云,重重的落在三眼道的胸口,冷声道:“你这贼道不知深浅,竟然敢威胁紫妤,真是活的你不耐烦了。”
三眼道没想到老人会突然出手,并且他的本事竟会如此骇人听闻。
三眼道撞翻二老大,径直向后飞去。
三老大收敛心神,慌忙搀住二老大,侧身让过三眼道,眼睁睁的看着他疾飞而去,满心畅意。
随后赶来的水生见此一幕,哈哈大笑,击掌欢呼,道:“大师兄,你眼看师傅受人欺凌却不出手相助,这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啊!”
三老大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水生,心中暗骂:你这混账,刚刚若不是你故意提醒,这臭道士哪里又会将我认出,看我不——
三老大想到此处,心绪一止,随即再看老人夫妇那神色戚戚,满脸期待的样子,突然想起往昔的种种:手弄星云陪自己玩耍的父亲、整日唠叨咒骂不止的母亲,以及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和那食之不尽的美味佳肴。
“母亲?”
三老大慢慢放开二老大,泪雨滂沱的望着老妇,突然颤声喊道。
“嗯?哎······”
老妇闻言惊骇,随即疯狂点头,泪雨纷飞,泣不成声。
“父亲?”
三老大慢慢向前跺去,继续喊着,声音似有似无,既有恐慌又有期待。
“哎,吉儿,好孩子!”
老人众人忍耐不住,猝然飙泪,疯狂点头,满面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