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师徒意、骨肉情

“母亲!父亲!”

三老大众人破声呐喊,不顾一切的奔向了老妇的怀中,唬的二老大浑身一抖,急声道:“鬼娃子,莫冲动,他们——”

水生猝然欺近二老大的身旁,伸手揽住他的肩头,附耳低声道:“小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二老大猝然一惊,拼力挣扎,道:“放开我,你这混蛋,你说谁傻?”

水生突然放开二老大,双手一举,道:“那还用问,明明是你啊,人家三口重逢,欢欢喜喜,你一个外人唠唠叨叨的,阻拦什么啊?”

二老大闻言一呆,便在这时,三眼道去而复返,双拳紧握,怒气冲天。

水生一看,眉头紧蹙,叉腰挺身,阻在面前,道:“师傅,你要作甚?”

三眼道咬牙切齿的道:“我要杀人!”

水生道;“杀人?杀什么人?杀大师兄一家?你凭什么?”

三眼道恶狠狠的道:“让开,此事与你无干!”

水生一听突然失笑,慢慢抱起双臂,满脸挑衅的道:“你说无干就无干吗?”

三眼道一愣,水生接着道:“一直都是你逼着我认你做师傅,现在你要杀害大师兄,又说此事与我无干,那我可就糊涂了,既然无干,那便是你不想再认我做徒弟了?好好好,来来来,我让路,你杀人,两全其美,各不耽误。”

三眼道闻言一呆,神慌张的盯着水生,半晌无语。

水生哈哈大笑,咄咄逼人的道:“怎么样,还怒不怒?杀不杀人?”

三眼道一跺脚,突然苦着脸的一指抱在一起失声痛哭的老人一家,双唇嚅喏,泪目幽幽的道:“他······他······一个天生地养的臭宝贝儿,哪有什么父母,明明就只我一个师父而已,他们······他们若是······”

水生从未见过三眼道如此慌张、痛苦,心头一紧,紧忙上前将他一把抱住,道:“好了,不难过,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这个徒弟不要了就是。”

三眼道拼力挣脱,满脸不甘,水生有些不解的道:“怎么了?大不了,就我一个徒弟,从此你我二人相依为命,逍遥快活,多好?”

三眼道脸色赤红,突然落泪,不住摇头,水生被他吓了一跳,瞠目结舌的指着三眼道道;“哇,你这臭道士,竟然还会流泪?真的么,你竟然会流泪?

三眼道慌忙挥袖抹泪,怒声叱道:“你闭嘴,丑猴子,跟你久了,我——”

水生眼中含泪,突然双掌一击,大声道;“莫说了,我知道,跟我久了,你什么都学会了,来来来,赶紧叫我师傅,咱俩人换个位置,开心耍耍?”

三眼道突然失笑,随即又将脸板起,道:“不行!不行!师傅是师傅!徒弟——”

水生又抢着道:“好了,知道啦,徒弟是徒弟。你放心,踏踏实实的做你师傅吧,我大人大量,绝不与你计较。”

三眼道听完连连摇头,满面忧伤,眼角里又涌出了不安的泪花,道:“不!我才不信你!你这丑猴子三心二意,整日都想着你以前的师傅,谁说得准哪天你会不会也突然离我而去?”

三眼道说完突然动情而哭,泪雨纷飞竟象个无助的孩子,尤是那中间竖目里的泪滴赫然竟有黄豆大小,看的水生心里一疼,紧忙安慰道:“好了,好了,你放心!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三眼道哭的哽哽咽咽,伤心欲绝,水生知道他原本心底良善,只因久居远海,生而孤独,鲜少有与人交往相处的机会,之所以强势囚囿自己和三老大,无非也是想寻个能与他说话相处的人而已。

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水生再次上前搂住三眼道,像个老人安慰孩子似得轻拍着他的脊背,温声道:“师傅,你放心,就算世上所有人都弃你而去,我水生也会离开你!”说着,他目光一转,扫视一眼众人,又道:“你看仔细了,眼前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以后你想见谁,只要跟我说,我一定会瞬间把他带到你的面前,供你与之玩耍,如何?”

三眼道将信将疑,再次离开水生的搂抱,三目光闪,环视众人,夺眶而出的泪水倏然变成了一朵朵湛蓝澄澈的美丽花朵,徐徐转动,慢慢坠落,落地时又都猝然飞溅成水,煞是梦幻美丽。

水生微微一笑,十分动情的道:“好了!莫再伤心!我水生在此对天起誓:以后我水生只奉你三眼道一人为师,永生不负,若违此言,电砍雷劈,地灭天诛。”

此话刚落,就听一旁的赤面老人鼓掌大笑,道:“好好好,别的不敢说,若说雷电之事我雷某人最为行家,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说着张手便是一道雷电,落到石碑之旁,轰隆震耳,骇得众人各自一惊,便在这时四下海里又都起了变动。

白方谷一直站在几个扶幽道士的背后紧紧盯着水生,隐隐间,他竟在这赤色龙人的身上找到了无生的影子,这让他惊讶不已,慌张而又激动。

只是,水生对他视若无睹,冷漠疏远,全无半点小猴子生前的顽劣与热情,这又叫他无比的绝望与沮丧,数次想要上前搭讪,可心意踌躇,竟又无比挣扎。

是以心绪起落,悲喜焦愁,再看他与那三眼道间的言来语往,深情绵绵,不由心有所动,竟也跟着一起哭天抹泪,伤心起来,直惹得那莫丹阳茫然瞠目,不住的问他哪里生了不适,无奈之中,只好假言人世之情兜兜转转,能够相拥而泣的才算一生至重,无可忘怀。

此话一出,那莫丹阳竟也生了惆怅,泪目隐隐,频频点头,直让一旁的门下弟子看了偷偷窃笑,窃窃私语,不明缘由。

二老大听了水生的开解,心绪豁然开解,不过再看三老大一家相拥而泣,悲中带喜,喜中有悲,不由想起三人初识之时抱头痛哭的场景,那时的三老大愤怒、绝望,狂躁的不可理喻,可一说到家庭父母,他却又异常幸福,猝然安静,像个乖巧的孩子。

那时,大老大和他便已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帮他离开大海,助他寻到自己的父母。

如今,天如人愿,一家人终得团聚,那泪虽苦却更比蜜甜,如此一幕又怎能不叫人动情,是以他挥袖抹泪,仰天大叫,随即想起难见此景的大老大竟突然的顿足捶胸,嚎啕大哭起来。

二老大的失态恸哭引起了众人的注目,可几个扶幽道士见了却甚觉滑稽可笑,纷纷点指,议论纷纷,偷偷窃笑。

十三一见立时蹙眉,满脸怒意的瞪了过去,骇得几人紧忙低头收声,惶惶不已,惹得周丹锦和莫丹阳尽都羞红了脸颊,接连回头小声斥责,尴尬不已。

马啸灵神色凝重的走到二老大身旁,伸手揽住他的肩头,低声道:“兄弟乃真性情,马某钦佩之至,不过有句话还望兄弟斟酌斟酌。”说着,马啸灵指了指三老大一家,道:“眼前一幕,难道不是兄弟你最想看到的吗?”

二老大重重点头,语声哽咽的道:“三老大命苦,我和大老大一直盼着这一天,日夜难寐,茶饭不思。”

马啸灵倏然轻叹,道:“那便是了,兄弟还为何而哭?”

二老大抹了抹泪,渐止悲声,道:“我开心!我难过!”

马啸灵一怔,道:“开心当然,难过又是为何?”

二老大侧头看了看马啸灵,突然又怆然泪下的道:“大老大死了,他再也看不到······看不到······”

马啸灵重又捏了捏二老大的肩头,仰天长叹,他又何尝不知那故人已去,旧情难断的痛苦。

老人夫妇抱着失踪多年的儿子哭泣半晌,终于渐止悲伤,三人相互搀护着,彼此深深凝望,无语凝噎。

老人夫妇苦苦寻子多年,一路费尽波折,历尽苦难,个中滋味无可言表。

今日,一家人海底重逢,惊喜萦怀,可哭过之后彼此再看却又悲从中来,痛苦难当。

当年,那个精灵乖巧、飘逸俊雅的美貌少年,如今变成了一个红发赤鳞,眼光游离的诡异怪人,虽然那新变的容颜里仍还隐隐有旧时的傲娇与俊朗,可那满刻的沧桑却又不得不叫人倍感心痛。

老妇满脸慈爱的抚摸着儿子的脸庞,轻轻柔柔,小心翼翼,生怕弄破了肌肤一般,这容颜,她朝思暮想,牵肠挂肚,不知在心里描画了多少数遍,到最后,她绝望的都快记不得了。

所以,她痛不欲生,浑然忘我,好多次都生了那自绝之情。

好在——

苍天不负。

可那过往的光阴呢?她那个天真而又活泼的吉儿呢?

老妇终于还是难抑悲伤,重又失声痛哭起来。

守在老妇身旁的老人一直在笑,笑中带泪,他不断的用手摩挲着儿子那不算强壮的手臂,满眼赞许,欢喜难抑,那胸中积攒的万语千言到了此刻都成了虚设,全然抵不上儿子的一声呼唤,一声悲泣。

三人哭哭笑笑,笑笑哭哭,浑然忘我,全然无视四下张望的众人。

当然,众人也都随着三人的情绪动情伤神,尽皆郁郁。

三老大哭到最后,一抹眼泪,突然破涕为笑,仔细再来打量眼前这一对其貌不扬的父母时眼睛里竟有闪过了几许惊惶与感伤,最后多也是费解与无助。

老人懂得其意,紧紧搂住伤心难止的老妇,痛苦一笑,道:“好吉儿,不必惊讶,我和你娘受那仙境诅咒,容颜至此也是命数使然,无可怨尤。所幸,我们一家并没有因这该死的容貌而永世难见,无论如何,你都该相信,父母的爱你之心始终如一,从未改变,这些年——哎,过去!都过去了!”

三老大泪目涟涟,不住点头,他流落在外多年,所历苦痛无以计数,但心中对父母的爱日复一日不减反增,父亲的话与心他又岂能不知。

是以,悲叹之后,欢颜强作,把那心中的万千委屈尽都压至心底,将头一昂,朗声道:“过去了!都过去了!”

三老大说完,顿了顿,突然扭头冲二老大一招手,将他唤至眼前,一把将他拉在身边,神色激动的道:“父亲、母亲,吉儿给你们介绍,这位可是孩儿的大恩人,当初吉儿落难,生死难定,若没他和我们的那······那位大哥的保护,孩儿恐怕早就······二哥,他们便是我常常与你们提起的父母大人,你快见见。”

二老大一听,神色激动,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不等三老大说完,突然倒身下跪,欢声道:“父母大人在上,义子二老大给您二老见礼!”

夫妇二人慌忙收敛心绪,一见二老大如此紧忙伸手搀扶,心中虽有费解,可见他满脸真诚,一副憨态,不由得双双欢喜,亲亲热热的,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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