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旋风消逝,诗雁栖和铁卫晕头转向的落在了地上,这时就听耳畔传来王衍的怒骂之声,道:“混账,闹闹喳喳的,出了什么事儿?”
诗雁栖惶然摇头,待定睛一看,就见王衍衣衫不整的把这门框,正向外张望,于是,紧忙拱手施礼,道:“禀大人,属下失职,未能捉到恶贼独孤允一党。”
王衍一听,大怒,他冲诗雁栖招了招手,诗雁栖不解其意,小心翼翼的到了他跟前,刚想说话,就见王衍突然出手,狠狠的抽了他几巴掌,怒不可遏的道:“没用的东西,一群废物!一群废物!连个小小的独孤允和独孤商会都解决不了,你们还怎配叫自己三十六铁卫?”
诗雁栖捂着渐渐肿起的脸颊,刚想愤而回击就见几个铁卫生生将他拦住,更有口舌伶俐的手下从中规劝,王衍才愤愤难平的摔紧房门,返回屋中。
须臾,那连声的怒骂渐被女人娇呼所淹没,只余门外尴尬怒极的诗雁栖等人呆立良久,才相继离去。
心中惶惑的诗雁栖有些懊恼,刚刚的大旋风吹得昏天暗地,没了方向,可自己和手下是怎么突然回到这内院来的?
当然,假若不是如此,他也绝然不会看到,原来殚精竭虑、心力憔悴的为这城中操劳的副司护大人会如此逍遥,就在自己和手下信了他的鬼话,拼命缉拿逆贼一党的时候,他竟搂着女人倒在那温柔乡里逍遥快活,浑若无事。
诗雁栖越想越怒,一脚踏出司护府大门的刹那,突然望见了远处树下被羁押着的十几个王衍的心腹,不禁怒火爆燃,抽出身旁铁卫的腰刀,阔步奔去,举刀斩落两个魂飞魄散的王衍心腹,将刀抛回那个铁卫,面目狰狞的道:“将他们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铁卫领命,干净利落的斩了那些心腹——想来,温柔乡里的王衍一定没有听到那些心腹的绝望惨叫之声,当然,他更不会听到诗雁栖接下来发布的命令:杀尽王衍心腹,重新整顿三十六铁卫,但有不服违逆者,杀无赦。
随行诗雁栖的铁卫被分派到了城中的各个角落,那道命令一下,自然又是一番惨绝人寰的屠戮,只是与前不同的是,这一番屠戮所伤亡的却是那些行凶最恶的恶魔。
诗雁栖分派完任务,怒冲冲的回头看了一眼司护府,转身而去。
此时的诗雁栖也有了心魔,他发誓,一定要把王衍分布在城中各处的所有党羽全部清除干净,不然,这城中乱象定然不会就此终结。
诗雁栖漫无目的行走在街头,那满街的狼藉比比皆是,惨不忍睹,更有那刺鼻的血腥与火烧之后的焦臭频频入鼻,令人阵阵作呕,苦不堪言。
诗雁栖的眼中有泪,迟迟不肯落下,就如他开始渐渐思念起的独孤城主,只可惜,有他在的那些平淡时光恐怕再也不会有了,如今的堰雪城积重难返,再也不是从前的堰雪城了。
站在烟火、破败、死尸横陈的街头,诗雁栖左右环顾,他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一家面馆,他几乎每日都要去吃上一碗的面馆。
因为担心那家面馆的掌柜的,诗雁栖再也顾不得感触这街头的悲惨,大步流星的奔到面馆前。
还好,那掌柜的仍是一脸冷漠,对他和客人都爱答不理。
很奇怪,今日这场浩劫,他竟毫发无损,并且还能照常营业,也不知是否苍天有眼给了他保佑,还是他深藏不露,另有绝妙。
“一碗蒜香面!”
诗雁栖坐那空荡荡的面馆里,大声喊了一句,那是他几乎每天都要说上一遍的话,甚至有时还要多说上两遍。
面还未好,诗雁栖思绪重重,他把目光透过窗户,再投街上,却见烟火弥漫中慢慢走来一老一少两道身影,见那步子矫健坚毅,浑不像这浩劫之下的普通人,是以,他把那目光聚的更紧了。
终于,看清来人,诗雁栖差点失声惊呼,他慌忙起身起,快步到了面馆门外,冲那老人招招手,高声道:“老人家?老人家?”
郁苍狸并不记得眼前这个当兵的,既然人家热情招呼,自己也不好装聋作哑,反正自己也要来这面馆,所以他微微一笑,举着拐杖冲着诗雁栖指了指,拉着弃儿快步到了近前。
“老人家,您可还好?”
诗雁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郁苍狸,生怕他有所闪失。
郁苍狸拉着弃儿进了面馆,随便选了个位子坐了下来,道:“你这小混蛋,好生生的为何要问我可还好?我哪里让你看出来不好了?”
诗雁栖一听紧忙自己掌嘴,道:“对不住,老人家,您看,我这心里一急就说错了话,您老大人大量,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郁苍狸满面笑容的盯着诗雁栖,待他说完才道:“好了,你这汉子,我与你不识不熟,你却为何要这般与我说话?”
诗雁栖一听,紧忙道:“老人家贵人多忘事,日前,我家司护大人遇难梓秋山,若不是您老人家仗义相救,恐怕早就命丧山中了,当时您入司护府,还是在下接待的,只是——”
郁苍狸搂着弃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只是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你们的司护大人虽然逃过了魔妖之险,却逃不过人心之恶?”
诗雁栖无望的点点头,在郁苍狸对面慢慢坐下,道:“老人家,昨夜一场欢愉,谁都料想不到,这一睁眼的光景就······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说着,他目光一转又从门内看向了街头,那里正有一条惶惶的黑狗,步履凌乱的徘徊在街头一角,小心翼翼的嗅着这个世界的凶残与暴虐。
郁苍狸道:“看什么看,这眼前一切还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诗雁栖一怔,满脸惶惑的盯着郁苍狸,就见他长叹一声,道:“你身为三十六铁卫总管,手握兵权,担负全城治安的重担,可你看看,这城中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且不说你有没有及时制止这城中的祸乱,就说你那手下的铁卫,怎么都一个个的变成了杀人嗜血的恶魔了?”
诗雁栖闻言垂首,亦觉老人所言不假,但说这铁卫逞凶为恶,罪也不全在己,毕竟那无束令是副司护王衍亲手所颁,身为军人与属下,他除了遵从,还能做什么?
郁苍狸沉吟片刻,语声稍缓,道:“小诗,你若真心爱护这座城池,又怎么忍心再见它继续混乱下去?是不是也该想想怎么去挽救一下它了?”
诗雁栖猝然抬头,眼中含泪的望着郁苍狸,一脸惶然的道:“老人家,您竟然记得我?”。
郁苍狸摇头苦笑,道:“好了,这也没什么稀奇的,莫说你铁卫总管诗雁栖,就是满城上下、大大小小的一切事物,我老头子都尽在掌握。”
诗雁栖闻言立时瞪干眼泪,费解更深。
郁苍狸望着诗雁栖,道:“先不说这些了,有个事儿须的说给你听,你们的司护大人封远亭惨死,真凶并非布告上所写的独孤允一党——”
诗雁栖听完乍然站起,满面惊讶的盯着郁苍狸,道:“老人家,此话怎讲?”
郁苍狸有些压抑的望着诗雁栖,道:“小诗,你这性格怎么一惊一乍的,哪里像个统领全城铁卫的总管?”
诗雁栖闻言重又坐下,一脸期待的问道:“多谢老人家教诲,以后诗某一定多加改正,只是,那杀害封大人的凶手不是独孤允一党,那又会是谁呢?”
郁苍狸长叹一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破败里,掷地有声的道:“副司护王衍!”
“啊?”
诗雁栖失声惊呼,拍案而起,虽然此番城中祸乱令他对王衍的所做所为极为鄙弃,更对他的品性大感怀疑,只是,他从未把他想的这么残忍、这么绝情。
“杀害封大人的竟是他?”
诗雁栖不住的念叨着,像着了疯魔一般。
郁苍狸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绝无差异。”
诗雁栖说着说着,猝然抽刀,转身便走,郁苍狸紧忙喝道:“站住!”
恰在此时,面馆掌柜的端着热面走了过来,慢慢放下面碗,伸手将诗雁栖扯了回来,按到座椅之上,硬声道:“慌什么慌?万事都有老人家做主,你尽管听着去办就是。”说完,又冷漠的转身离开。
诗雁栖一脸惶然的盯着掌柜的,半晌无言,就听郁苍狸幽幽的道:“小诗,杀王衍势在必行,当然,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儿。眼下,堰雪城群龙无首,祸乱猖獗,若不及时整顿,恐将基业尽毁。此时危难,你可愿意逆流而上,担起护佑全城的重担?”
诗雁栖闻言一怔,他心绪复杂的瞪着郁苍狸,沉吟半晌,点了点头,又紧着摇了摇头,惹得弃儿咯咯一笑,道:“老人家,您快看这人可真好笑,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的,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郁苍狸微微颔首,有些失望的道:“小诗,你看,一个孩子都能看出你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性子,假若再这样下去,你就算做再多努力,也不过是个碌碌无为的庸人罢了,怎成一番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