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惊梦慢慢飞在空中,双手捧剑掐诀,朗声道:“天域灵虚,空为不法,逆与筹途,无业不虚。天域灵虚,誉驭榔槺,昭彰沐法,卫道无极。”
法诀一过,就见气晕流转,渐渐化作一团银白之光,倏然卷起那腾腾的烟火,须臾已成巨大火团。
独孤惊鸿身困其中,绝望悲鸣,挥动百光索奋力抽打,但见眼前天地迷蒙缥缈,氤氲丛生,无尽无止,隐约中更有万鬼齐哭,阴风飒飒。
蓦地,一声炸雷,震耳欲聋,四方回荡,紧跟着就听弃儿哈哈一笑,诡异骇人,“恶女人,受死吧!”
话音落处,无数把地皇剑在那迷蒙之中呼啸而至,纷乱如簧。
独孤惊鸿大骇,拼尽全力挥动百光索,流光溢彩,万千光影,死死抵抗那可怖密集的剑影,只可惜,无穷压力四方威迫而至,纵使用尽气力使出极致的驭天火,可在这无尽无穷的天域灵虚之下都成了儿戏,羸弱不堪。
鲜血接连夺口而出,百光索散射的赤艳渐渐暗淡,流光溢彩愈浓,而那突破氤氲,狰狞而至的无数地皇剑却越来越近,越迫越紧。
蓦地。
地皇剑倏然消失,氤氲更浓。
独孤惊鸿吃力的挥了挥百光索,无尽威压猝然消逝令她紧张对抗的心绪突然消退,颓然倒地,那一霎,无尽绝望几如大山,轰然压至,令她愈加的喘不过气来。
“姐?”
一切散去,黑夜依旧。
独孤惊梦提着地皇剑,满脸悲苦的站到了她的面前,小声的问着,泪水扑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哽咽着道:“你这又何苦呢?我们好好的回家,好么?”
独孤惊鸿强忍浑身碎裂般的剧痛,倔强站起,摇摇晃晃,踉踉跄跄。
她大笑,悲凉而又倨傲,道:“事到如此,你还在假惺惺的装什么好人?回家?我们还有家吗?我们还能回吗?”
话一说完,她又连声大笑,涕泗横流,那一霎,所有人等俱都心绪沉郁、痛苦难当起来,无生更是夸张的抹着眼泪,把头拱进白方谷的怀里,哭着道:“臭小白,你说这女人可真奇怪,为何两句话一完就把我这天下第一帅人给说得心里好堵,泪水都控制不住,自己往外喷,好难受啊,呜呜!”
独孤惊梦哭着上前,试图伸手去拉独孤惊鸿,道:“姐,我们有家,我们能回,娘亲还在,娘亲还在盼着你回家呢!”
独孤惊鸿猛然擦泪,恶狠狠的盯着独孤惊梦,道:“胡说八道,那是你独孤惊梦的家,那是你独孤惊梦的娘亲,与我何干?与我何干?”
独孤惊鸿说着突然失笑,恰在那一霎,羯鼓骤然一响,震得耳二人耳畔嗡嗡,慌忙扭头,就见弃儿一脸怒气的打落了正自悄然伸向独孤惊梦后脑的百光索,大声道:“坏女人,你可真是恶毒,小哥哥都对你这如此了,你竟还不知悔改,偷偷暗算于他?”
独孤惊鸿先是一愣,瞥眼看了看落地暗淡的百光索,心中虽有疑惑不少,可嘴上却仍自嚣张跋扈的道:“小崽子,又要你来多嘴?”
弃儿一举羯鼓,怒声道:“小哥哥,你快退开,这个恶女人是决然留不得了,你看她,哪里还有一点姐姐的样子?”
独孤惊鸿听罢猝然出手,重重的打在独孤惊梦的胸口,痛得他闷哼一声,倒着跌出,骇得绿荷尖叫一声,紧忙上前将他揽住,满面焦切的道:“公子?”
独孤惊梦脸色赤红,吃力的摇头,故作轻松的道:“没事儿,我无碍!”说着,挺直身子,顿觉浑身上下涌起一股阻滞与憋闷。
独孤惊鸿嘿嘿冷笑,倒着跃出,弃儿怒火冲天,再不说话,与另一侧同时攻击而来的独孤青羽两厢联手,共同对抗独孤惊鸿。
眼泪刚去的无生一听绿荷惊呼,吓了一跳,扭头一望,满脸茫然的道:“小东西怎么了,又被他姐暗算了?”
白方谷面无表情的道:“偷偷一掌,打得不轻!”
无生听完,双手一拍,咬牙切齿的道:“漂亮!谁叫这小东西啰里啰嗦,不下狠手,这下妙了,我看,再这样下去,不过一会儿,这小东西非得会他这如花似玉的好姐姐给折磨致死,到时——”
无生说着,偷偷望了一眼不会大师,小声道:“对了,小白,要不你去跟师父求求,让咱们也上去帮衬帮衬吧,你知道我这人心软,看不得小东西和小混蛋被欺负,我这心里······我这心里······哎,怎么青羽大哥也上手开打了?诶,不行,这不行啊!”
独孤惊鸿气息已短,但为那一缕颜面仍自苦苦硬撑,所有一切,独孤青羽尽收眼底,他寻个时机,巧妙的化解了弃儿的致命一击,脸色一冷,故作愤怒的道:“独孤惊鸿,你不识好歹,自作自受,眼前唯有死路一条,你还要苦苦挣扎,试图强活吗?”
独孤惊鸿一听嘿嘿冷笑,原想反唇相讥可眼前黑影一闪,弃儿已将羯鼓抛掷眼前,急忙侧身闪躲,独孤青羽挥折扇欺身而上,扑面狠打,口中却悄声道:“傻丫头,你体力业已不知,还不赶快收手,非得丢了性命才肯罢休吗?”
独孤惊鸿闻言,心下一愣,刚想张口回骂却见弃儿翻着跟头到了眼前,嘿嘿一笑,伸手接过羯鼓便是一敲,但听轰隆一声,震得独孤惊鸿脑袋一晕,踉跄后退两步,弃儿一见大喜,口中高声道:“大哥哥受伤,果真手下见短,你若身子不适便速速闪在一旁,恶女人已然疲累,想来弃儿一人便可将她打杀。”
独孤青羽一听,面现怒色,道:“你这小孩,乳臭未干,口齿倒是伶俐刁钻,也好,既然你把握十足,那便将她交给你来处置好了。”
弃儿哈哈一笑,道:“放心,包在弃儿身上。”
不会大师静静而立,深眸如隼,真切的看到了独孤青羽闪向一旁的刹那,偷偷拍出一股真气打在独孤惊鸿的软肋之上,但听一声娇呼,独孤青霜体内的阻滞与憋闷瞬间消失无情,正当弃儿窃喜来袭之际,浑身骤起神力,舞动百光索,绽放万千幻影,轰然逼退弃儿,致使他恍如狂风中的一片枯叶,径直冲向了浮屠塔林,无生和白方谷一见双双出手,才将他堪堪救下,不然撞在那破败的塔身之上非死即伤,余悸不小。
不会大师岿然不动,默言静观。
独孤惊鸿再次得手,心头一怔,对于体内这突来的力量她亦惶然不解,不过,此时此刻,哪有空闲由她来理会这些。是以暗中蓄力,驱使百光索再次泛起赤焰火光,驭天火再次充盈。
弃儿被无生二人救下,面现尴尬,但那愤怒更是无从释怀,所以他大叫一声,纵身跃在空中,冲着独孤惊鸿举鼓连拍,咚咚山响,隐约间,竟现出了几许寂灭之气。
独孤惊鸿仓惶闪躲,百光索急挥,便在此时,独孤惊梦再次冲来,地皇剑一挥,剑气疾荡,瞬间迫的弃儿倒翻而去,独孤惊鸿摧力抵挡,但仍是气力难敌,跌跌撞撞的退到了残墙之处才又勉强止住,恼怒郁愤之余,独孤惊鸿突觉指尖痛痒,低头一望,十指指尖充血暴涨,隐有一股诡异之力遍走全身,直待她仰天一声怒吼,那百光索突然一抖,竟然独自掠起,笔直的对着独孤惊梦,微微颤抖,甚是诡异。
弃儿去而复返,惶惶未解,原想开口叱问独孤惊梦,何故不顾自己死活,莽撞出手,但见那百光索诡异神奇,不由得身子一转,落在上面,蹦蹦跳跳的竟难将其压下。
独孤惊梦诧异,独孤惊鸿亦自吃惊不小,二人正自疑惑之际,突见百光索蜿蜒一动,拖拽着独孤惊鸿猛刺独孤惊梦而来。
突然异动让弃儿平衡大失,慌慌张张的跳落在地,羯鼓挥舞之时突觉另一只手异痒难耐,慌忙甩手乱抖,却不料,就在那一霎,竟莫名的甩出了几团湿漉漉的泥巴。
弃儿大惊,一脸惶恐的向后退去,哑然失语,就在那一霎,不会大师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暗道:一切事成,果不负老友与自己所望,看来,堰雪城果真是个天下难寻的福地。
百光索刺到独孤惊梦眼前三寸,突的戛然而止,就连独孤惊梦手中不受控制的地皇剑也便在那一霎竟然独自撩起,砍在百光索上登时轰然消散,化作一颗颗稚嫩新绿的小苗,排着队的走向独孤惊鸿。
眼前惊变骇得众人瞠目结舌,俱都掩嘴惊呼。
独孤惊鸿心际慌慌,猛抖百光索,新苗纷落,簌簌如幻。
须臾,落地新苗纷纷寻找弃儿刚刚甩落的泥巴,深嵌而入。
弃儿新奇,看了片刻突然挥手向天,接连甩出数团泥巴,高声道:“小哥哥,你快看,好奇异的事情,快快洒出你的新苗,我们一起种植吧?”
独孤惊梦一脸茫然,不知何故,正自踌躇未解之时但听脑海里传来一个声音,忽远忽近的念道:“天域灵虚,空为不法,逆与筹途,无业不虚。天域灵虚,誉驭榔槺,昭彰沐法,卫道无极。”
独孤惊梦闭目凝神,无可抑制的随着那声音一同念了起来,蓦地,虚空里猝然飞出无数新苗,争抢着奔向弃儿挥手甩出的一团团泥巴,慢慢嵌入,再难脱落。
独孤惊鸿大为惶惑,但见弃儿与独孤惊梦自我陶醉的忘我耍着,不禁怒火又来,挥起业已变得赤黑诡异的百光索,狠狠打向闭目诵念的独孤惊梦,暗道:先将小畜生打杀了,其他人等便不足一虑。
兀自甩手欢畅的弃儿一见百光索再次出手,慌得疾呼一声,刚想出手制止却怎料那脚就如生在了地上一般,再难移开半步,心中焦慌之时暗想假若这泥巴甩在恶女人的脸上该会如何?最好能遮住那一双可恶的眼睛最好。
思绪一落,挥舞双手,冲着独孤惊鸿一通乱甩,谁知,再也不见了泥巴,更不见了那满天出现的新苗。
一切仿若梦魇,未曾出现一般。
须臾,载着新苗的泥巴纷纷起在空中,轰隆一声,那异变再起,那一株株新苗竟都突然变作了利剑,恰逢独孤惊梦慢慢睁眼,眼神狠戾的盯着打在眼前的百光索,怒吼一声,“杀!”
话音一落,泥巴载着满嵌的利剑猝然包围百光索以及独孤惊鸿而去,骇得的她急忙抽撤,不过转眼,嚣张跋扈的独孤惊鸿便被无数泥巴、利剑团团围住,伴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下来。
半晌。
不会大师一挥袍袖,金光漫射,将那泥巴、利剑纷纷打落于虚无,高诵一声佛号,冲着满身伤痕、狼狈不堪的独孤惊鸿道:“小施主,搅闹敝寺半晌,这身旁之人终究护你者多,我佛慈悲,你还是趁早去吧,如若再执迷痴缠,恐怕覆水难收,只做更多难堪,你又有何所图?”
独孤惊鸿拖着破烂不堪的百光索,扫视了一眼众人,但听不会大师此言亦有道理,又想自己势单力孤,哪有一点好处可得,是以怒哼一声,百般不甘的转身跃过矮墙,匆匆消失在漫漫的夜色之中,身后只余相继奔出风凉寺的独孤惊梦和绿荷,远远的,张望着,那一声声本该是亲切温暖的呼喊终是未能出口,随着那业已消逝的身影也不知化作了多少哀愁,慢慢变成牵念与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