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啸灵站在碎石之上,竖耳细听,就听那冷酷的声音怒道:“胡说八道,你若再继续泼皮胡缠,不肯就范,看我不一剑劈了你?”
话音一落,空中又响炸雷,轰然入耳,地动山摇。
雷声一过,洁白的碎石纷纷鼓涌上冲,不一刻竟推送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琉璃方盒。
马啸灵看得心慌,不知那盒子是何吉凶,但等半晌,一切复于平静,才又敢小心翼翼的趋步向前,俯身细看,见那盒中山水草木应有尽有,色彩斑斓,甚是精致,俨然就是一个美丽的微小世界。
“凶什么凶?自己没本事,寻不着门路,就知道向别人发火乱叫,你若真有脾气,就一剑杀了我,免得要受你这许多窝囊气?”
琉璃盒中,一个容貌鄙陋、举止猥琐的家伙正对着一个青衫白发的汉子高声叫嚣,满心不忿。
马啸灵一见,顿觉新奇,举目四望,见再无异象,便浅然一笑,矮身坐在那盒子旁的碎石之上,兴趣盎然的看了起来。
十三身陷困囿,苦无出路,心中陡生绝望悲观,脾气也随之暴躁起来,但觉晓秋风行事诡秘,该当知道此处的蹊跷与门道,可不想,几番威逼利诱下来,他非但不承认自己熟识此处,更有不尽的胡言乱语来嘲弄十三,直到此刻,十三终于忍无可忍,铁剑出手,动了杀机。
“来啊,杀我啊?杀了我,你就知道我说的究竟是不是真话了?”
晓秋风不知死活的挑衅着,眼见铁剑裹风削到颈项,竟真的有了杀机子,不禁心中一慌,双腿一软,跪了下去,道:“你这汉子,枉做大侠,滥杀无辜,不得好死。”
十三铁剑回撤,一把抓住晓秋风的衣襟,冷声道:“起来,你不是以死明志吗,为何要躲?”
晓秋风被十三拉着站起,佯装傲慢的道:“我为何要以死明志?我到底怎了,要以死明志?”
十三被晓秋风气的浑身乱颤,铁剑一甩,架在他的脖子之上,刚要动手就听晓秋风用手一指苍穹云深处,道:“等等,你看,那云好奇怪,怎么那么像一个人脸?”
十三一怔,原以为晓秋风又在胡扯,于是手上力道一紧,就听他哭声道:“哎吆,好痛!大侠,我说你能先看看那云再动手,成吗?”
十三心中愤愤,铁剑撤走,扭头仰望,果然就见那浓厚的云层之中有张俊朗英武的巨脸,正目不转睛的俯瞰着大地。
十三盯着那巨脸仰望良久,心中愤懑渐如火烤,他突的举剑向天,怒声道:“贼老天,难道你也嘲弄在下不成。”
晓秋风一听嘿嘿怪笑,便在那一霎,躺在一边的魔格野竟浑浑噩噩的说起了话,“十三哥哥,你喜欢野儿吗?野儿可是十分的喜欢你,你知道吗?”
说着,魔格野又咯咯的笑了起来,那笑声幸福甜美,竟有着说不尽的欢欣与羞涩。
晓秋风一听登时瞪大眼睛,表情夸张的望向十三,浑然忘记了刚刚铁剑架脖的凶险,口中啧啧,不怀好意的道:“十三哥哥,你喜欢我吗?”
十三一脸羞赧,抬腿蹬了一脚晓秋风,转身奔到魔格野身旁,轻轻将她揽在怀中,软声道:“太好了,野儿,你终于醒了?”
可就在那一霎,晓秋风又突然的惊叫起来,道:“快看,快看,那人脸云竟然在眨眼睛?他竟然会眨眼,我的天呐,太可怕了!白发大侠,你快看,真是太诡异了。”
十三心中懊恼,随手捡起一块石子,轻轻一弹,打在晓秋风的脸颊之上,怒声道:“闭上你的臭嘴,疯疯癫癫,胡说八道,好好的云怎么会眨眼,你怕是得了癔症,活不长久了吧?”
晓秋风捂着脸颊,痛的哇哇直叫,怒声道:“你这可恶的家伙,打得我好痛,你又没看见,怎么知道那云不会眨眼睛?”说着,他又兴奋的跳脚指着天空,道:“快看,他又在眨眼?”
十三无奈,举目一见,果见那巨大的人脸正满面笑意的俯瞰着大地,悄悄的眨着眼睛。不由得心底一惊,兀自惶惑的道:“这是什么道理?”
晓秋风揉着脸颊,瞥了一眼十三,满腹委屈的道:“你这混蛋,不明事理,就知逞凶占强,误伤好人也不说个‘歉’字,真是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会喜欢上你?真是天不开眼——”
“闭嘴,还敢啰唆?”
十三突然发狠,怒冲冲的瞪了一眼晓秋风,随手抓起一把碎石,刚要投掷,就见晓秋风抱头鼠窜的蹦到了一块大石背后,藏了片刻,见十三并未出手,才又敢小心翼翼的探出头,阴阳怪气的挑衅着道:“凶什么凶?本来你就配不上那小姑娘,还怕我说?”
十三气怒已极,挥手甩出石子,就听风声锐啸,激射如箭,瞬间到了眼前,直吓得晓秋风再次缩身躲到大石背后,口中兀自叨念道:“我的娘亲,好乖乖,这个呆汉莫不是着了疯魔,怎么连半句真话都听不进?”
十三怒抛石子,暗自魂伤,心中激荡的涟漪渐起水浪,正如那晓秋风所言,自己何德何能,敢受野儿那纯洁无暇的爱恋,想想自己,一场风花雪月,半生痴恋,半生落拓,到头来,人、情皆空,只落得一颗千疮百孔、倦懒无力的破碎之心,如今奢望情愫,就如那苍天冷月被云掩映,纵有光华些许亦不过是强弩之末的疲惫挣扎罢了。
如此想着,十三暗发苦笑,低头再看,就见魔格野双目紧闭,笑意悠然,恬静得恰如一个醉入梦乡的可爱孩童,那一霎,万般悲欢,起落辗转,直把一颗不安矛盾的心煎熬得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安放。
天上的云在笑,是笑那琉璃盒中的人景奇特,自然,也有那白发汉子身陷情愫之中的温柔与纠结。
蓦地,心思一动,他竟也想起了一个自己拒绝数次却仍自热情火辣的女子,只是,自己心中旧事难安,不想辜负缱绻,怎好贸然接纳她的一片真情?
马啸灵收了笑容,暗自苦笑,想那心中苦闷深重如山,又不得连番摇头,无法释然。
晓秋风背靠大石,无力瘫坐,但听十三无语静默便又出声问道:“喂,大侠,怎么不出声了?难道咱们就这样在这儿静静等死了吗?”
十三无心理会,缄默不语,晓秋风候了半晌才又百无聊赖的挺身站起,慢悠悠的转出大石,望着十三刚要说话,陡然瞥见那会笑的云脸突然又左右的摇晃起来,直骇得他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双手合十,遥望天空道:“我的娘亲,云乖乖,你这又笑又摇头的云,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你在天有灵,我就尊您一声云仙老祖吧?”
晓秋风说着,连磕三个响头,又道:“救苦救难的云仙老祖,求您大慈大悲救我一命,赶紧带我远离这倒霉、晦涩的鬼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在这待下去了。”说着,他连吞两口口水,继续道:“如果您能救我脱离苦海,我晓秋风就地发誓,从此广结善缘,再不做半点坏事儿,就连遇见虫蚁蚊蝇都会绕着它们走,绝不给他们挡路添堵,噢,对了,我也可以再不吃荤菜,整日萝卜咸菜、粗茶淡饭的也决不抱怨,每日给您沐浴焚香,叩拜不辍也绝对不会含糊。您都听到了吧,云仙老祖,求求您,赶紧救我出去吧?”
晓秋风的举动让十三感到莫名其妙,他轻轻理过魔格野脸颊上的一缕碎发,抬头道:“喂,你这疯汉,神神叨叨的,是中邪了么?”
晓秋风十分不悦,扭头蔑了一眼十三,道:“闭嘴,跟你有什么关系?”
十三一听捏起一块碎石,狠狠地弹在他的肩胛之上,痛的他哎吆一声,扭头虎视。
十三淡淡的道:“怎么没关系?你若是再敢在我面前念那倒霉的丧门经,我就一剑斩下你的狗头!”
晓秋风一听,立时嘴硬着道:“斩斩斩!就知道说狠话唬人,你若是真有本事就痛快的把我和那姑娘带离这里,我自然就不在你面前念那倒霉的丧门经了,不光如此,我还敬你是条汉子,天天给你焚香祭拜,小心供奉。不然,你怎么说都是一个怂包,大话连篇,一无是处,除了让我感到不齿,你还让我感到恶心。”
十三一听怒不可遏,扶着魔格野就要起身,晓秋风一见慌忙跳起,道:“诶诶诶,你又要动粗逞强,是吗?我跟你说,在这倒霉的地方,早晚是死,既然生而无望,我怕你何来?你不要觉得自己有点把式就可以横行天下,我晓秋风一旦被你逼急了,也不决然是吃素的。”
十三一听,微微冷笑,骤然驱动铁剑,冷风一闪,架到了他的颈项之上,冷冷的道:“太棒了,如此说你也是个有血性的人,既然你不吃素,那就麻烦你吃个别的给我看看,也好让我长长见识?”
晓秋风一见十三静坐不动也能驭剑逞凶,不禁吓得胆战心惊,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铁剑,颤声道:“慢着!慢着!我说你这人脾气不好,也忒暴躁,一句玩笑还没讲完,就忙着动怒。别说什么吃素吃荤的,就咱三人现在的处境,若不早些寻出办法,恐怕连水都没得喝,活活得渴死、饿死,你说是不是?”
十三一听,缓缓撤回铁剑,二人瞬间都沉默了下去,也不知真到了那时,他们还有没有气力再继续斗嘴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