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苍狸讪笑,低声道:“你这小混蛋也是可以,一口一个‘小王八蛋’的叫着,一点礼貌都没有,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无生一听立刻挣脱郁苍狸,心中愤愤的道:“他还叫我‘丑猴精儿’呢?”
郁苍狸道:“那又如何?人家还只是个孩子,你都几岁了?”
无生一时语塞,瞪着郁苍狸看了两眼,把头一扭,郁愤的道:“臭老头,你偏心,这是袒护,我不服,心里难受,再也不想理你们了。”说着,迈步就要离开,但听郁苍狸抚髯一笑,道:“好,你走吧,反正不日我便会见到你的师父,到时我就给他说说,你在堰雪城里的所作所为,看看他老和尚作何感触。”
无生一听登时止步、回身,一脸懊恼的道:“诶呀,你个臭老头,竟然还想告我私状?你说啊?你告啊?我还不信了,我师父通情达理、晓辨是非,难道会信你的无中生有、胡说八道?”
郁苍狸淡淡一笑,稳若泰山,见无生说完,轻描淡写的道:“小无生,我何须无中生有、胡说八道?难道你在那东街逞凶、西市杀人还不够吗?”
无生一听立时浑身紧张,折身走到郁苍狸跟前,满脸慌张的道:“诶,老头,你这······你这······”
郁苍狸坏笑,道:“小子,只要你乖乖听话,这事儿在你师父那就不是问题,如果你敢僭越胡来,我便不敢担保,不会老和尚听了这事儿会不会动怒,伤了身体。”
无生一听脸现难色,支吾半晌,才道:“老头,你这······你这······太坏了,好好好,我听你的便是,以后不再叫他小王八蛋了,叫他小混蛋总可以了吧?”
郁苍狸一听这话,暗道:这名字也好不哪去,算了,随他吧,反正两个小宝贝都是性情中人,盼只盼,终有一天他二人能变成一对肝胆相照、生死相依的好弟兄。
一切分派妥当,郁苍狸将手一挥手,众人顿时化作光华散去城中各出。随后,他又慢慢生在空中,悬立在弃儿的面前,和蔼一笑,歌声乍起。
无生不懂音律更不懂那歌声中的内容,但只闻得那歌声荒腔走板、呕哑嘲哳,难堪入耳,他原想出言戏谑几句,但一想到郁苍狸满脸威严样子便不由得冷汗长流,生生将那顽劣之心强行压下。
歌声通过弃儿暗运的真气远播城中各出,彼时,那些皆由面馆掌柜的统领的麾下早都散落在了城中各处,纷纷变作一盏盏明晃晃的金灯。
指令入耳,金灯徐徐飞动,走千家过万户,清晰准确的将那浩劫来临、逃往风凉寺避难的讯息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如此阵仗多年未见,沉睡梦中的男女老幼纷纷披衣趿履,慌张出门,待等到了门外,就见夜幕里飞升的盏盏金灯高悬掠动,起落交织,满目长望,真如幻梦。其间,更有那阵悦耳的仙音妙乐,纷繁入耳,唱的尽是平安喜乐,幸福美满,直把那阖城百姓唱的人人陶醉,心旷神怡,悠悠然的进入到了一段旖旎烂漫的梦境之中。
一切美好不过转瞬,总有那年长的老辈先知先觉,慌张叫醒家人友邻,不顾一切的奔上街头,暂作张望,三三两两的,最终汇成一条长流,相互帮衬着追随那一盏盏金灯,仓惶而去。
显然,表面祥和的堰雪城实则动荡多年,祖祖辈辈下来,城中百姓虽早不如先祖们那般的超凡入圣、了无挂碍,但凡俗的心海总有一丝澄净与练达,是以,每每凶险来时俱都能彻悟舍得,轻身上阵。
突然热闹起来的堰雪城终于波及到了城主府。
白方谷徘徊在灵堂之外,全心全意的守护着泪水已干的独孤清霜。当一盏盏金灯飞起,一阵阵歌声传来,他那本就惴惴不安的内心又平白多了几分紧张与警惕。
于是,他与身旁的两个铁卫交代了一句,纵身上房,搭凉棚游目四望,就见街巷之中,人潮如织,汹涌远去,不由猝然费解,挠头思虑之际独孤清霜业已飞身到了一旁,凄声道:“怎么回事儿?这么喧哗?”
白方谷闻声一惊,但见独孤情书满脸倦态便又立时心疼起来,满目深情的望了她一眼,木呆呆的用手一指远处的人潮,道:“你看,不知何故,百姓们都奔出了家门,纷纷向着北面去了。”
独孤清霜微微蹙眉,顺着白方谷手指的方向远远望去,不由满腹疑虑的道:“刚刚外面可有何异动?”
白方谷摇头,犹犹豫豫的道:“没什么异动,就是不知何故漫天突然亮起了一盏盏金灯,然后,好像······好像还有人奏乐和歌,也不只是不是哪家死了亲人,请人超度亡灵的吧!”
独孤清霜闻言一愣,面色冷煞的瞪了一眼白方谷,道:“傻子,你且听听仔细,超度亡灵有这么欢快动人的吗?那分明就是——”
独孤清霜说着突然瞥见了月影集市附近上空浮动着的异象,不由面现诧异,扭头看了看白方谷,道:“你看,那里是否有些诡异?”
白方谷举目远眺,连忙点头,道:“不错,那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独孤清霜斩钉截铁的道:“走!过去看看!”说着,二人相继跳下屋顶,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无生见讯息远播,百姓出门,心中迫不及待,拱手与郁苍狸匆匆做别,一声唿哨,连蹦带跳的重又消失在了黑漆漆的街巷之中。
无生刚去,独孤清霜和白方谷便匆匆的赶了过来。
郁苍狸一见二人,不禁眉头一挑,喜从中来,刚要说话就见白方谷满面惊诧的盯着自己,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孩子,你这样看我作甚?难道我老头子哪里不对吗?”
白方谷连连摇头,道:“前辈,你别误会,晚辈只是你看您眼熟,您······您像极了我派失踪多年的师祖爷爷!”
郁苍狸一愣,继而又抿嘴一笑,道:“难道你是水域天阁郁千城的座下弟子?”
白方谷一听道:“千城阁主乃是晚辈的师伯,家师乃——”
郁苍狸不等白方谷说完大袖一挥道:“算了,你的师父不说也罢,反正说了我也不熟,来吧,小子,赶紧给我跪下磕头,你没看错,我便是你们这群后辈小混蛋口中所说的‘失踪多年的师祖爷爷’郁苍狸!”
白方谷一听喜出望外,慌忙屈膝跪倒,刚要行大礼,却被独孤清霜一把拉住,道:“你这傻子,人家随便一句胡说你便当真,你可真是听话的紧呐?”
白方谷一呆,歪头踟蹰,郁苍狸慈祥一笑,右手一挥,使出水域天阁的入门幻技‘水域星河’但见眼前猝然闪现无数星耀,斑斓绚烂,绿意沉沉。
在那星耀之中更有不断更迭的画像出现,原是从那红宴道姑始起,一路到了现在的郁千城,每一张面孔都形象逼真,栩栩如生,只看得白方谷目瞪口呆,支支吾吾的道:“青霜姑娘,错······错不了,这幻技乃是我派的入门幻技,但修炼不同境界亦有差别,若这般星耀,纵是师伯他老人家功法通神,也才不过是半点星光而已,像这般气势恢宏的幻技我们听所未听,闻所未闻。”
白方谷说完,不顾一切的跪了下去,口称‘师祖爷爷’便叩头不止,喜的郁苍狸捻髯大笑,一把拉起白方谷,满脸宠溺的道:“好!好!快起来,孩子!”
白方谷喜不自胜,站在郁苍狸面前显得有些拘谨,不过这师门宿老归来的幸事被自己撞见,实属天大机缘,说来定会惹来同门的无数艳羡。
他本想将这难言的喜悦快些分享给自己爱恋的独孤清霜,可不料她神色一冷,闪身走到一旁,表情木然的仰望头顶三尺高处的羯鼓,渐渐的,有了新奇感,但见那羯鼓载着弃儿旋转不止,缕缕光华从四面八方快速飞来,到了近前,绕着弃儿转了两圈后便又迅疾消逝,如此彼来往复,接连不断,煞是神奇。
白方谷目光幽幽,深情的望了一眼独孤清霜,但听郁苍狸轻咳嗦一声,道:“好了,城中事变在即,两个孩子,你们可愿为这城中浩劫做份担当?”
白方谷一听紧忙点头,却见独孤清霜一脸迟疑,便忙道:“青霜姑娘,师祖爷爷问你话呢?”
独孤清霜蔑了他一眼,道:“我一寻常女子,有何担当?”
白方谷一听脸色突变,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郁苍狸道:“姑娘气质超群,想来出身不凡,如今城中浩劫将至,吾辈人等俱不能置身事外。自然,愿意与否,还有姑娘自行决定,倒是我这乖巧的门下你便没得选择了,危难当前必行担当指责,责无旁贷!”
白方谷一听,紧忙道:“弟子明白,请师祖爷爷吩咐示下!”
郁苍狸欣慰的点点头,道:“好孩子,事出紧急,闲话少说,你现在速回水域天阁,知会郁千城多带水域天阁的剑士前来援助。”
白方谷听完俯首领命,临走前,重又深情的望了一眼独孤清霜,道:“青霜姑娘,我去了,你自多加小心,照护好自己!”
独孤清霜见他说的深情暖人不由得心头一暖,冲他微微点头,白方谷才敢飘身而去,踏着夜幕须臾不见。
独孤清霜目送白方谷消失,突然扭头冲着郁苍狸郑重的道:“老人家,请您明示,我该作何担当?”
郁苍狸双手一拍,道:“好!既然如此,老朽便不赘言,姑娘麻烦你到隐域村万法寺中走上一趟,替我去给那里的一位故人送上一封书信。”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封事先准备好的书信交在独孤清霜手中,简单又交代了几句,独孤清霜才领命作别,匆匆而去。
眼前事宜渐有妥当,郁苍狸长抚髯长叹,目光幽幽,但只愿,一切筹谋能稍有所值。
城中百姓在天光渐亮之时终于都聚集在了一起,排成了一条蜿蜒的长龙,平稳有序的赶往风凉寺。
行路间只觉风吹萧萧,前路寒凉,任谁都不知那前处的是何因果,无奈之中,总都要去那活着的希望。是以,有人带头唱起了红宴道姑当年编写的《清曲》,不多时,那歌声接连呼应而起,竟也声威浩荡,令人振奋。
无生跳在一株老树的枝丫之上,来回眺望人流,但见风凉寺已在不远处,想那一路平安顺遂,再无任何凶险,又听着清曲之音悠然心静,斗志徐来,那丝丝痒痒的感觉终不能令他沉静,所以,一声唿哨,翻上树端,稍作停留,踏着葱茏的树冠,趁着微亮的天光,。急匆匆的返回了月影集市,悄无声息的落在郁苍狸身后,诡秘一笑,向他伸手了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