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将手一挥,道:“此时不说这些,赶紧想法救人。”
屋舍门锁锈迹斑斑,显是日久。
十三拿捏那锁拉了几拉,扯了几扯,见其牢固,非同凡品,是以取来铁剑,猝然斩落。
铮的一声响,火花纷溅,那锁竟未动分毫。
十三骇然,暗想许是那锁结实,自己用的力道不够,于是再次挥剑,结果依然如故,未动分毫。
如此一来,十三心底登时起了慌张,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问天生一见那锁坚固,无法破门救人,心中急慌竟带着哭腔的大喊起来,道:“哥哥、嫂嫂,天弟无能,眼见近在咫尺却不能救你们于水火,我活着还有何用?”说着,一把推开十三,拼了命的撞向铁门。
铁门受力,‘咣当咣当’山响,只可惜,气势虽然不小却无甚效果,那门锁依然坚固,牢不可破。
十三站在一旁一筹莫展,眼见问天生疯狂冲撞铁门,瞧他焦急、忧虑的样子倒也有些仁义,自己对他虽有几分微词可此刻一想屋内被囿之人又不由得想起了岳霖兄弟的好处,以及负气而走,现下不知身在何处的魔格野,是以心绪一荡,惆怅再起,继而化作不甘。
十三一把抓住问天生的后衣领,用力将他甩到一边,道:“无力蛮干,于事无补,且先闪退一旁,让我再试。”
问天生一脸无助,眸色焦慌,他紧紧的盯着十三,更有十分期待,慢慢点头,道:“十三大侠,快!求求您!求求您了!”
十三无奈轻叹,随即催动一品珠,蓄满无敌膂力,铁剑再次挥出,但见紫芒一闪,天地动荡。此时且不说什么锈锁铁门,便是那房屋前后的草木山石也都被这一剑之力劈的一分为二,瞬间现出一道宽约寸许的深沟,猝然荡阔开去,不知几许深浅,不知所终之地。
问天生眼见十三神威如此,赫然瞠目,转瞬一霎,屋中有水涌出,他欢呼一声,迫不及待上前,用力撞开分作两边的铁门,一脚踏进过膝的积水,不顾一切的奔到岳霖夫妇二人跟前,借助业已微光仔细一看,果不然,水中二人正是无端失踪的岳霖夫妇。
“哥哥?嫂嫂?”
问天生喜极而泣,上前便欲拥抱,十三一见,道:“你这家伙,先莫激动,赶紧将人救出再说!”
问天生一听幡然醒悟,慌忙解去牢牢绑缚二人的绳索,仔细再看,就见二人目光呆滞,落魄失魂,浑然一副呆傻貌。
“哥哥?嫂嫂?”
问天生用力托紧岳霖夫妇二人,痛声惊呼,门外十三一听紧忙飘身掠入,架起二人连同问天生一同出了那阴暗湿漉的屋子,待等屋外,问天生一见夫妇二人脸色晦暗,全无半点精神,心中一同竟自放声大哭起来。
十三一见他动情如此不禁微微蹙眉,怎么也想不到,他这样一个臭名昭着的恶魔竟也有如此深情厚谊的一面,看来人不可貌相,更不可轻易对人一见到底。
十三无言劝解,只由着问天生围着岳霖夫妇又哭又说的折腾着,自己则将目光投向别处,以求另有发现。
蓦地。
耳畔再次传来女子的哭笑之声,十三一愣,仔细辨别,快速奔在另一间的屋舍之前,轻轻一推,那半掩的屋门吱呀一声向里打开。
十三小心翼翼,慢慢向里探寻进入。
屋舍之中空旷平阔,仅在正中设有一处石台,石台之上摆置一尊四足方鼎,鼎中烈焰腾腾,燃烧正旺。
十三一脸茫然,左右查看再无异样,于是驱步上前,探身向那方鼎之中一看,竟赫然发现一颗藏青色的心脏被置于火焰之上,紧紧炙烤,哭笑有声。
十三盯着心脏瞠目结舌,思绪陡转之间倏然想起魔格野曾与他说起天下天时小小子追拿魔心的旧事,不由悄然失笑。
想想,那时的魔心会不会也同这变幻不定的怪心一样,备受煎熬,渴求解脱?
想起魔格野,十三的心绪突又变的哀伤,笑过之后,愁郁似火,久久难去。
烈焰炙烤下的怪心终在哭笑之间变成了诡异的青黑色,就如十三先前所处的青黑沙漠里所见的气晕一般无二。
十三茫然不解,悄悄取来铁剑,一双虎目紧紧盯视,心中思忖要不要出手将那怪心挑离烈焰。
蓦地。
怪心发出一阵大笑,清脆嘹亮,继而那青黑之色渐渐变浓,一条交织缠绕其间的琉璃锁链慢慢现形。
十三大吃一惊,左右思忖,刚欲出剑触碰锁链就听那怪心又连发出一阵呜咽,紧跟着,那囚心的锁链猝然崩裂,四下乱飞,继而幻化成水。
十三眼见异动乍起,不知吉凶,慌忙向后飘身闪避,在此一霎,屋中一隅的阴暗角落里突然走出一个狮头鹰嘴的怪侏儒,他到了十三近前昂首仰望,满脸疑惑的道:“喂,你是何人?何故来此?”
十三俯视侏儒,先是一怔,继而失笑,那侏儒一见颜色骤变,怒声道:“诶,你这可恶的家伙真没礼貌,我问你问题,你不回答,只顾笑什么?”
十三想了想,学着他的语气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我有缘,在此际遇。既然你礼数得体,率先开口问话,那便你先说,足下何方人士,何故于此逗留?”
侏儒一听,哈哈大笑,用手指了指十三,欢声道:“诶,好好好!妙妙妙!你这家伙有些意思。”说着背起双手,慢慢踱步在石台边缘,大喇喇的道:“按说,你我初逢,有缘结实,本该如实告知足下我的名姓,可我出身卑贱,长相鄙陋,江湖之中也是个无名小卒,故此这名姓出身嘛,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十三微微蹙眉,他倒不是有意打探人家的隐秘,可是这家伙长相奇怪,分明不同凡人。
无奈人家有意隐去,自己也不好强行追问,是以微微一笑,亦不多言。
侏儒走到方鼎一端,突然止步,略一沉吟,纵身跳上石台,双手把着方鼎边缘,踮起双足,露出半边脸庞,神色诡异的看着十三,神色郑重的道:“不过,我可以把逗留于此的原因说与你听,搞不好,咱们心意相通,是为同路之人也未可知。”
十三一呆,道:“请说!”
侏儒落脚松手,快步绕到十三眼前,故作神秘的道:“不怕告诉你,我是来偷心的!”说着用手指了指烈焰炙烤的怪心,诡秘一笑。
“偷心?”
十三一脸惶惑,侏儒一见连连点头,低声道:“难道你不是来偷心的?”
十三无语,微微摇头,道:“你我不是同路人,我是来看心的!”
侏儒有些意外,向后退了两步,上上下下的重又打量一番十三,突然一拍双手,欢声道:“噢?!那可就有些遗憾了,你我既非同路人那也便成不了敌手,说来可就索然无味了。”
侏儒说完佯装失落,转身负手,向门外走去,道:“阁下好兴致,继续看你的心吧,这心太脏,我不喜欢,先走了!”
十三一头雾水,眼望侏儒一步三摇的出了屋子,呆立半晌才慢慢醒神。
火上怪心仍旧时刻不休的变换着颜色,时不时的还会发出令人心慌的哭笑之声。
十三又看半晌,见怪心始终如此,再无别样,心中好奇亦去大半,此时再听门外侏儒的歌声渐去渐远,心中对他终是好奇不减,略一思忖,急忙奔出屋子,可就在他一脚踏出门外的瞬间,背后突起冷风,骇得他慌忙提气纵身,奔出一丈开外,回头再看,原是那囚心屋舍的房门猝然关闭,不知怎的竟上了一把明晃晃的新锁,赫然入目。
十三望着新锁一脸惶惑,他辨不清这幻境里的种种蹊跷,更猜不透这处处透着的诡异。
十三环顾四下,本欲寻找那刚刚出门的侏儒,可不料,外间景致依然,偌大的院落之中除了问天生和岳霖夫妇外,就只剩下了自己,哪还有那人的踪影。
十三百思不解,恰在这时就听囚心屋舍之中骤起喧嚣,继而精光爆盛,异彩纷呈,少时,一股巨大力波猝然撞破窗户,直把那绚烂无比的异彩之光投射出来,骇得十三和问天生尽都一惊,心下惶惶。
炫彩落尽,暗淡又生。
十三心中好奇,顾不得那平白消失的侏儒,两步奔到窗前,探身向里张望,就见烈焰炙烤的怪心突发一阵哀鸣,凄厉惨烈,裂肺撕心。
须臾,已然变得青黑的怪心突又变得墨染浓黑,继而精光暴盛,无数黑烟从中汹涌喷出,四下散射。
十三大惊失色,不知何故,那源源不绝,恍如囚笼困兽般的黑烟甫一掠满屋舍的一霎,他的双眸之中所看到的竟都是人性鄙陋不堪的林林总总,譬如贪婪、自私、阴险、狡诈、狂傲、龌龊等等等等。
幻境之外,天音语婆婆神色凝重,目不转睛的看清了里面的每一个细微变化。终于,在那‘怪心吐乳’出现的一刹,她遽然失笑,黯然落泪,无数次艰难险阻,无数次自我责难,所有所有,都该有所了结,得偿所愿。
她慢慢抬手,微微颤抖,但却异常坚定的指向幻境中的那一排小房子。
蓦地。
一道异彩光影从那幻境之中陡然射出,骇得她一声惊呼,急忙向旁闪躲,待那光影落地,仔细一看却是个狮头鹰嘴的侏儒。
天音语婆婆面色煞白,强自按下心绪,上下打量,却不认得。
侏儒跳在淡蓝色的气晕之中双臂伸展,抻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即大吼一声,颇觉畅意。随后,慢慢降落,紧紧对着天音语婆婆嘿嘿一笑,道:“说也奇怪,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他也诚心悔改,苦和罪啊也没少遭,你又何必揪他不放,如此咄咄逼人终是伤人伤己,大大不值。”
侏儒说完,长叹一声,将头一转,看向幻境,又道:“说到底,你也不是小肚鸡肠、蛮横狡诈之人,莫不如就听我一句劝,该放就放吧,不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嘛,你说呢?”
天音语婆婆听完大觉骇然,世间奇人除了哥哥老丐时八音和自己外竟然还有人能预知过去未来,更可怕的,他竟然还能看穿自己此刻所念的心思,真是细思极恐,他究竟是谁?何故如此厉害?
天音语婆婆一生从未有此际遇,是以心头一慌,脸色大变,颤声道:“你这丑怪,姓字名谁?是人是鬼?何故知我过去?懂我心思?”
侏儒一见仰天大笑,用手指了指天音语婆婆,道“你们这些人可真是奇怪,一见我生的丑陋,开口便问出身。难不成,不问清出身,彼此间就无法说话吗?”
侏儒说完,转身便去,口中兀自喊道:“人生苦短,莫问出处,我亦非坏人,善意提点,也需自己斟酌,只叹世事蹉跎,来日无缘,阴阳定数,永不再见,悲悲悲!叹叹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