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伤心已、惊涛骇

雨后天蓝,彩虹高挂,一切静美皆如梦幻。

身体业已恢复大半的魔格野踏着雨后积水,独自离开金郭府,漫无目的的到了大海之畔,但见那片刻晴朗的苍穹湛蓝澄澈,洁净如洗,一望无际的大海远天相接,渺渺茫茫,难见尽头。

近处,波涛汹涌,海浪滔天,接连拍击礁石,轰隆巨响,声势骇人。

魔格野踏着松软的海滩,忧思辗转,悲伤已极。

金龙翼月盘踞在魔格野那越来越细的皓腕之上,静静的感受着她体内跌宕如海、绵延不歇的悲伤。终于,心疼难忍,立时化作一道金光,冲在空中现出龙身,摇首剪尾的长吟几声,重又俯首低吟,绕着魔格野身前身后的盘旋几匝,龙头一对魔格野,突然开口道:“坏人薄情寡义、见异思迁,岂值一恋殇情,你又何苦这般折磨自己?”

魔格野倏然落泪,故作坚强的远眺大海,只可惜,那泪水扑扑簌簌,真如断了线的珍珠,万难抑止。

翼月一见心神顿慌,扑棱一下幻做人形,跑到眼前紧忙将她揽入怀中,双手不断抚摸脊背,口中柔声道:“好了!好了!若真伤心难过,便都大声哭出来吧,然后,再有愤恨,我便立刻将他拿在你的面前,若杀若剐,随意而行,实在不解心头之恨,我们便联手将他丢入大海喂鱼算了。”

翼月所言恰如一把长剑扎在心里,把那连日来佯装欢颜的压抑彻底捅破,瞬间如那溃堤的洪水,轰然塌落,一发不可收拾。

二人拥立在大海之畔,伤心良久,渐渐的,那泪水鲜有滂沱,胸中悲苦也似消减不少,魔格野才渐渐止了悲声,慢慢离开翼月的怀抱,心怀歉疚的道:“对不起,翼月,又叫你随我一起悲伤了。”

翼月摇头轻叹,满面怜惜的道:“悲伤倒也没什么,倒是你,越来越憔悴,看着让人心疼,若是那坏人就在眼前,我真想一掌将他拍死,真是气死我了。”

魔格野但听此言心中温暖无比,只是一听说要伤害十三等言心中又立时有些不忍,继而又是伤心绝望,刚刚好转一些的心情立时又暗淡下去。

海风突然强烈,吹飞了撞击礁石的浪花,恍若心碎的细雨,落在脸颊、身上凉凉的,让人感到不适。

魔格野努力调整心绪,突然道:“不如你带我到大海深处去看看吧,我想看看那孤独、绝望的尽头是什么样子。”

翼月一听紧忙道:“不行,你那身子虚弱,还未完全恢复,岂能承受那大海深处的风寒之苦?”

魔格野可怜巴巴的盯着翼月,泪水再次盈眶,惹得翼月心头一酸,紧忙道;“好了,莫哭,我应你便是。”说着身子一纵,现出金龙本相,龙足踏地,昂首长吟,魔格野一见慌忙爬上龙背,气喘吁吁的道:“我们走吧?”

龙影蜿蜒,徐徐起在空中,她们飞跃彩虹,跨过流云,冲着大海深处慢慢飞去,渐渐的,眼前风景成了海天相接,一望无垠的蔚蓝。

翼月载着魔格野慢慢掠低,紧紧贴于海面,飞速疾行,一霎时顿觉海风扑面,凉气袭人,其时更有那粼粼波光,潋滟生辉,令人望而生畏,心悸惶惶。

飞行半晌,魔格野心中一闪,突然抛出金网,只见那金网逆风暴涨,瞬间幻做一个巨大的金色圆球,慢慢落在海面之上。

魔格野大声道;“翼月,我有些累了,想要独自歇息歇息。”说完纵身一跃扑向金球,同时,翼月一声龙吟,变回手环,攀在魔格野手腕,金光一闪,轻松落入金网。

空旷的金网之中平阔透亮,可以清晰的看到脚下的海水连番荡起的波纹。

魔格野随便寻了一处颓然跌倒,浑身乏力的躺了下去,四肢伸展,目光仰望处是那渐起流云的湛蓝天空,耳畔听的是那大海风浪的喧嚣,往昔种种终于再上心头,甫一想到那人的样子便又泪雨滂沱,自已难抑,伤心欲绝。

海中飘荡不知多久,那声声哭泣亦不知兜了多少起转。终于,头脑一晕,魔格野竟在那金网之中幽幽睡去。

很难得,这是她数日之中唯一一次可以称作是睡的睡眠。

睡梦中,魔格野再次回到了石坡镇,还是屠瑟雅带领的那些魔怪,当然,十三出现时却再也不是那个一夫当关的孤胆勇士了——他竟莫名的成了放牧人,牧的是那些魔妖,牧的是那祸乱世间的邪恶。

她们打斗,为了各自的信仰与真理。

最终,魔格野一剑刺穿十三的胸膛,眼睁睁的看着他倒在自己的脚下,然后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饱满红艳的苹果,吃力的向她举起。

魔格野猝然惊呼,抛剑呐喊,声嘶力竭,终于,那梦骤醒,寒凉如冰,刺骨夺魂。

魔格野满脸绝望的来回看着金网,就见腕部手环悄然幻作了一条小龙,来回的盘转着,轻轻的抚摸着,让她惶惶难安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魔格野泪迹未干,木然的回想着刚刚梦境里的心碎与绝望,突然伸手入怀,慢慢取出那枚一直不舍得吃下的苹果。

泪水再次滑落,她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苹果,想着那自认识以来的林林总总,无可抑制。

蓦地。

心中再次晦涩凄苦,她放声大哭,就在这茫茫不尽的大海之上,在那恶浪来袭的凶险之前,慢慢的,把苹果放到了口中,带着与那一番际遇诀别的心死绝望一口咬下。

“快走?快走?”

一个焦急的呐喊骤然响起,紧接着,金网之外蹿起无数炫彩斑斓的飞鱼,飞鱼之后海面跃起一条相貌狰狞的蝰鱼,而那鱼背之上跨乘的却是一个狮头鹰面的奇怪侏儒。

魔格野大惊,咬下一半的牙齿紧忙挪开,再看那苹果依然完整如初,那一霎,她竟喜极而泣,小心翼翼的将那苹果揣回怀中,用手轻轻的按了又按,生怕落了。

“快走啊?逃命啊?飓风来了?”

侏儒撕心裂肺的喊着,瞬间远去,魔格野手把金网向外张望,陡见海面风波骤起,水浪如刀,再往身后远处一看,就见连天接海的巨浪轰隆滚落,恍如灭世。

魔格野猝然惊呼,慌乱跳起,恰在此时,突觉一股巨浪猛扑而至,冲撞着金网,起在空中,接着,密集的水花连番击打金网,噼啪声隆,惶惶入耳,令人闻之心惊胆寒。

危急时刻,金龙翼月金光一闪,现出拇指粗细的龙形,飞在魔格野面前温声道:“莫要心惊,有我在,一切安全无虞!”说完,龙头一甩,钻出金网,摇首剪尾的冲进苍穹,瞬间变大身体。

一声龙吟,俯冲疾下,将那翻滚在海浪之中的金网裹带着,蜿蜒曲卷的冲入苍穹,倏然隐没在渐渐四起的浓云之中,快速远去。

一道霹雳龟裂苍穹,须臾,一声炸雷猝然响起,惊天动地,轰隆远去。

霹雳雷声之后,那身披雷火袍的赤面老者倏然显现,举目远眺金龙远去的身影,望了半晌,诡笑摇头,似有所想。

这时,海面之上滔天巨浪已然涌至脚下,老者俯首一望,但见巨浪深处闪逝一道硕大黝黑的身影,不由得嘴角一撇,道:“孽畜逞凶,叫我遇见也便是你的霉头,不消说,且让我将你阻上一阻,助助那可怜的老贼儿再说。”

老人说着,慢慢飞下浓云,浮在巨浪上空,两手平伸,猝然使出霹雳雷火,接连打入深海,半晌之后,才手捻长髯,哈哈大笑,悠悠荡荡的消失在漫漫虚无之主。

南郡的天空,雨过天晴还未多久便又突然变得阴云密布起来,这样的天气对于自小就生活在大漠里的十三来说多少有些新奇,当然还有那交织纵横在南郡土地之上的一条条河流以及河上架着的一座座石拱桥,伴着河流两岸的葱茏草木,那景致又与北郡的不同,看起来既恬静又诗意。

不过,心乱如麻的十三纵使满眼新奇与讶异,可都未有片刻停留,毕竟,魔格野现今身体如何、心境可有好转、是否能够原谅自己的过失等等担忧都满盈于怀,哪有那闲适的心情驻足赏玩。

达幕城的繁华并没有因为百芳摘的事情而有所变化,当十三一脚踏进这片土地的一霎就立时感触到了那不同于别处的勃勃生机,纵使满街未干的雨水早已将那一路的风尘染上冰寒,可他都感知分明,体味至深。

“客官,你是打尖还是住店?”

经过一家名曰‘福来’的客栈前,一个个头不高,身形消瘦的小二突然阻在了路中,满面笑容的问道。

十三微微一蹙眉,暗道:这个店家可真是个不开眼的蠢货,此时天光大早,还未近午时,怎么就出来半路阻劫,硬拉客人了?

小二看穿了十三的心思,双手一抱拳,道:“诶呀,可恶!客官一定是误会了,只怪我这人糊涂,未将事情言明。”说着回头望了一眼自家的客栈,眉飞色舞的道:“客官真是大幸运,赶上了我达幕城百年一遇的大好事!”

十三盯着小二,冷面颔首,双眉紧蹙,快步越过,奋步前行而去——他才无暇理会什么好不好事,一心只念着快些见到魔格野,想尽办法消释前嫌,取得原谅才是当前首要之事。

小二一见十三无意留步,怅然若失,望着他的背影讪讪的道:“客官大遗憾,错过今日,此生便再也无缘一遇了。”

此话一落,就听街道两旁的店家、商客俱都哄然大笑,有人道:“快嘴驴,你这张烂嘴肯定流脓生疮,走了大霉运,凭你怎么吹嘘,恐怕今日午时之前都难揽得最后一个生意了。”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抢着道:“就是!就是!快嘴驴,人们都说那母夜叉喜欢耍弄,你若识趣,赶紧回屋,把她拉在床上,好好孝敬一番,说不好,人家一欢心就把这责罚撤了,你不就得以解脱了?”

快嘴驴闻言脸色一怒,扭头刚要回叱,就听又有人道:“李大哥,你这话可是不妥,咱这南郡上下,哪个不知,这快嘴驴虽说嘴上功夫了得,可这身子吗,却是单薄虚弱的紧,若说在那床上孝敬不好,翻了盘子,说不得,这条小命都难保了,哈哈!”

人们听完抚掌哄笑,快嘴驴气的面红耳赤,双手掐腰,嘴巴刚一张开,就见一个妇人拎着鱼篓走了过来,道:“快嘴驴,别听几个臭男人胡说八道,我听人说,今日之数只差一人,任你这张快嘴巧舌,怎么还不能在那午时之前揽得一人?”说着,伸手塞给他几个鱼干,道:“不灰心,嫂子支持你!”

快嘴驴接过鱼干,满脸感激的道:“谢谢于嫂,今后你家有活尽管喊我就是!”

于嫂点头,笑道:“那都是小事,加油!”

说话间,又有两个妇人领着孩子走了上来,其中一个年纪稍长妇人道:“快嘴驴,于嫂说的没错,这些臭男人就知道冷嘲热讽、胡说八道,我们姐妹也都支持你,加油!”

快嘴驴一见,紧忙双手合十,不断鞠躬致谢,一张忧郁的脸上是立时现出了喜人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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