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入师门、虚悲仇
三人坐在桌前,品茶闲聊,言语间才知那道人竟是闻名天下的玄门宿老月星河,江湖挂名不悦天。
烽独语脸色煞白,猝然起身,慌里慌张的冲着月星河一抱拳,鞠躬扫地,语声颤抖的道:“前辈恕罪海涵,晚生烽独语有眼无珠,竟不知前辈尊驾,没大没小的与您称兄论弟,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云璎不涉江湖自然不知不悦天月星河的名号代表着什么,她一见烽独语如此诚惶诚恐,想来个中蹊跷定不容小觑,于是亦也惶惶然的随他一同站起,满面费解的看了看月星河,又瞅了瞅烽独语,一时哑口,竟不知如何才好。
月星河有些诧异,他没想到二人会有如此举动,更没想到在这海外之境竟还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号,尤其是这两个年轻、稚嫩的两个后生晚辈。
其实,他又哪里知道,云璎如此完全是因锋独语的惶恐而随之紧张。而锋独语之所以如此冒失膜拜,还不都全赖那瑰墨山顶的丑汉屠谷山林,整日闲暇无事,东说西聊的,耳读目染的尽都是些江湖之上的奇闻轶事,若说月星河的名声如何誉满青都那可还真的有些乐观盲目、自我感觉良好了。
当然,烽独语也从未怀疑过屠谷山林说的每一句话,甚至,他把那些有的没有的话都当成了经文典故,倍加信赖,只是他又哪里想得到,那些话,还不都是屠谷山林在夜逍遥那里道听途说,乱加揣测,谁叫他压根就没怎么离开过大修山呢。
月星河被两个后辈的举动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略一迟疑,紧忙起身,道:“诶呀,你们两个这是作甚?如此说来,老朽都有些慌张了,来来来,快快请坐!请坐!”
云璎一见忙道:“也是,前辈大德,怎会拘此小节?”说着瞥了一眼烽独语,道:“倒是你,一惊一乍的,搅了我们的雅兴。”
烽独语讪讪而笑,语声嚅喏着重又坐了下来,云璎莞尔,重又将那杯中茶水斟上,道:“前辈,云璎久居小镇,少有移足外出,孤陋寡闻里自有言语不当处,还请您切莫见责取笑。”
月星河一听紧忙打了个稽首,道:“施主言重了,贫道虽然年纪痴长二位几岁可这性子却还不如您二位活的稳重踏实。”说着,他吃吃一笑,又道:“想我一生随性不羁,漂泊流荡,居无定所,到如今还是孑然一身,别无所长,至于那所谓的繁文缛节也变早都不属于我这样的老怪物了,提来又有何用呢?”
月星河苦笑,年轻的面容之上骤然增添了不少沧桑,惹得云璎紧跟着忧伤起来,她长叹一声道:“前辈虽然说的悲凉却也活的潇洒快活,总比小女子身受困囿,难解忧伤好得太多。”
月星河大笑,道:“也是,也是,我这一生最后也就落得个逍遥了。”
烽独语见二人言来语往,说的忽悲忽喜,心头一转竟也想起了自己的惆怅,无意之中却见秋萧萧又站在了屋门之内,扒着门框,一脸木然的向外看着。
“秋姑娘?”
烽独语慌忙起身,收拾好混乱的思绪,几步到了门前,满脸忧色的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秋萧萧默然无语,死死的盯着月星河。蓦的,奋步奔出屋子,快步到了月星河的面前,话也不说,扑通一声跪在月星河跟前,大声道:“仙师可是高人?”
月星河吓得一愣,慌忙起身,伸手去搀秋萧萧,道:“姑娘这是何意?快快请起,贫道一介散游,哪敢称什么高人?”
秋萧萧一把推开月星河伸来的双手,语声僵硬的道:“仙师骗人,您就是高人,我不管,求您收我为徒,授我技艺。”说着,秋萧萧也不管月星河答不答应,伏首便拜,大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月星河尴尬一笑,摊着双手,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烽独语到了近前,原想拉开秋萧萧,替她跟月星河道个歉字,毕竟,他已隐约觉察到了这个秋姑娘的举止有些异于常人,不可平常而论。
可是,眼见秋萧萧跪倒拜师,月星河竟没有一口否决,见他正自踌躇难决之际,不禁思绪飞转,突觉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也学着秋萧萧的样子,一同跪了下去,道:“前辈怜见,我烽独语一生苦觅良师,难得良缘,今日得遇仙师,小子便也厚颜同请一起收我入门,届时必定虔诚修炼,片刻不辍,绝不给师门丢脸抹黑。”
月星河虽是一脸茫然,但却隐隐的露出了几许欢心,此一幕落在云璎眼中不禁会心一笑,她连忙斟满两杯热茶,递在烽独语二人的手中,道:“既要拜师,怎能不奉拜师茶呢?”
烽独语领会,满面欢喜的接过茶盏,眼神一转看向秋萧萧,就见她木然的接过热茶,拿在唇边,略作犹疑,自己先独自饮了一口,不由得眉头紧蹙,刚想制止就见云璎重又倒了一杯,本想将秋萧萧手中的换掉,却不料,秋萧萧将那饮过的茶盏高高举起,大声道:“师父,热茶尚烫,不宜即饮,但还请师父收纳弟子,萧萧这里给您奉茶了!”
月星河一见抚掌大笑,他一把拉正椅子,端端正正的坐了下去,欢声道:“也罢,既然你们诚心拜我,那这茶我便接了。”说着,伸手接过秋萧萧的茶盏,轻饮一口,道:“孩子,你叫什么?”
秋萧萧道:“弟子秋萧萧,北郡秋茗庄人氏。”
月星河将茶盏轻轻放在桌子之上,正色的道:“好,你为人心细体贴,又先于他人拜我,自此你便是我们下的首席大弟子。”
秋萧萧一听紧忙伏首再拜,口称师父,月星河欣然受礼,然后待她拜罢又接过烽独语的茶盏,道:“你这一盏我也一便收了,只因你正直坦荡,又肯吃苦,往后只需记得,你身为同门男子,要懂得照顾师姐师妹,做得担当照护之本,你可愿意?”
烽独语听完忙道:“弟子愿意,铭记肺腑!”
月星河听罢,饮了热茶,轻轻放回桌上,哈哈大笑,笑声里,烽独语口称师父连番跪拜,心中喜悦无以言表——他终于寻得了师门,而且授业的恩师还是一个如此了得的前辈宿老。
可是,他又哪里知道,这一拜究竟是好抑或是坏?
喜收两名弟子,月星河笑脸大开,可再见云璎之时他那脸色又突然的严峻起来,道:“她二人已入我门下,你又作何感想,为何不与我奉茶拜师?”
云璎一听不由得莫名一笑,道:“前辈,我为何要奉茶拜师啊?”
月星河一听,神色郑重的道:“因为你要报仇!”
云璎听着一愣,继而咯咯失笑,道:“您这话倒说的蹊跷了,我好端端的,为何要报仇?有何仇可报?再说,有人捎信,我明日一早便要离开这里,去寻我的外公外婆,一家团聚在即,我欢喜都还来不急呢,哪有仇怨一说?”
月星河一听倏然长叹,道:“你这孩子,哎——”说着浮尘空中一扫,现出一面影画,就见那里葱茏草木尽皆灰黑,庭院楼阁高建林间。
画面推进,到了庭院之中,就见青影一闪,铁剑森寒直刺一个皓首赤眼的年迈老者,千钧一发间,横侧里突然扑来一个容貌丑陋狰狞的老妪,生生的替那老者挡下了那一剑,然后眼见着她在那老者的手中一块块的破碎塌落,直骇得云璎和烽独语同时失声惊呼,道:“怎么是他?”
画面中,白发青袍的十三举着剑,满脸惶然的盯着老者,待那老妪身躯散尽,老者冲着十三深施一礼,继而猝然上前,铁剑洞穿胸膛,身子一歪,倒了下去,须臾变得碎尸万段,死于非命。
月星河浮尘再甩,影画消散,就见他一脸愁郁的望着满面惶然的云璎道:“这白发汉子你竟认得?”
云璎点头,道:“昨日偶遇,今日才走。实在没有想到,他竟是一个如此凶残的人。”说着,顿觉后背凉气森森,暗自余悸不歇。
烽独语听完云璎的话,冷笑两声,道:“他这人冷血无情,自私自利,可不止这凶残一说。”
云璎讶异,回头盯着烽独语,道:“你也认得?”
烽独语点头,道:“何止认得,还打过许多交道。”说着扭头看向秋萧萧,一霎时,云璎看得更加迷惑了。
这时就听月星河道:“此人凶狠毒辣,杀人如麻,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好在你吉人天相,没有遭他毒手,现下想想,当真幸运万分。”
烽独语听到此处,眉头微蹙,暗忖:此人虽说不甚地道,可总也不至像师父所说的那般不堪,看来此话有失偏颇了。
云璎被月星河说的愈加的感到后怕,这时就听月星河又道:“话再说回来,你可知那一对儿死去的老夫妇是何人?”
云璎摇头,月星河长叹一声,幽幽的道:“那便是你明日要赶着去团聚的外公外婆。”
云璎一听此话恍如五雷轰顶,一个不稳险些跌倒,幸好及时把住桌椅,她连连摇头,无尽悲苦的道;“不可能,那一对丑陋不堪的老人怎么可能是我的外公外婆?他又怎么可能平白的杀了他们?”
烽独语故意气恼的道:“他这人若想杀人,还愁找不到借口?”
月星河见云璎心下犹疑,不由长叹一声,浮尘再甩,空中便现出了那小镇之中的面馆,都龙夫妇正对面而坐,在那二人旁边更有一个漂亮少女,郁郁不言,看那五官样貌,云璎乍然依稀想起,那不正是自己分别多年的同胞妹妹云珞吗?
“外公外婆?珞儿?”
云璎痛哭流涕,冲着影画失声痛哭,不过那一眨眼的功夫,原本矍铄慈祥的夫妇二人相继变成了皓首赤眼、佝偻恐怖的恶人模样,只是那时的他们面容愁苦,举手无措,看起来甚是可怜。
月星河再次收了影画,道:“这下你总该相信,贫道所言非虚,你那至亲骨肉尽都死在恶人之手,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云璎无助的摇头,连连向后退去,口中不住的说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秋萧萧终于开口,冷声道:“此人虽非大奸大恶,但萧萧决不容他,你若对他容有滥情自可独自斟酌,师父,就请你快些授我武技,此种恶贼早除早快。”
云璎悲伤半晌,猝然抹泪,冷声怒道:“师姐所言何必这般尖酸刻薄,难道我云璎在你眼中就是如此不堪?”说着狠狠瞪了一眼秋萧萧,伸手在那桌上抓起一杯茶盏,捧在手中,站到月星河面前,稍作迟疑,屈膝跪倒,道:“弟子愚蒙,开化迟滞,还请师父不弃,将我收列门墙,授我技艺,弟子虔心奉茶,师父在上请受我一拜。”
月星河一见,开怀大笑,伸手接了茶盏,轻沾一口,再见云璎叩首礼成,不觉心中暗笑,自思那筹谋又进一步,但只求万事俱备,只待那东风自来,一切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