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啸灵一听紧忙转身,迈步疾去,却不料刚走两步就觉脑海一阵眩晕,继而囵圄那若有若无的身影突然现在眼前。
“小朋友,莫慌,现下你我既然相会,往后之事便就简单不了了,这金梁府里暂时死上个把人也是劫数使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马啸灵一听这话顿然怒起,刚欲斥责反驳,只觉脸颊一痛,醒过神来,就见金若予慢慢收手,眉飞色舞的阻在眼前,道:“小朋友,打起精神,莫再乱起心思,你我还有大事要做,分心不得。”
马啸灵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怒目横眉,道:“你这公子颠倒无常、胡言乱语,何故无端打我?”说着,气恼再盛,张手便欲取剑。
便在这时,脑海里眩晕又起,囵圄身影一跳,又现眼前,用手一指笑而不止的金若予,道:“长话短说,我被囿多年,获释重生,再涉红尘,因那妄图贼子歹毒,毁我根本,现下早已无处存身,无奈之下,只好借住在这公子体内,以便行事。”
马啸灵大吃一惊,瞠目半晌,才道:“你莫欺我,竟有这事?”
囵圄微微颔首,转身一纵,没入金若予的体内。
马啸灵倏然清醒,冲着金若予道:“你既进了这公子的体内,那这公子的元神该如何处置?”
金若予闻言敛起笑容,愁眉苦脸的道:“你这小朋友也是啰唆,竟与那老匹夫不分伯仲,无奈!无奈!你且看——”
金若予说完,纵声狂笑,蹦蹦跳跳的奔向了望台的一边,到了近前,手扳脚蹬的便要攀爬。
马啸灵一见大吃一惊,紧忙上前阻拦道:“你要作甚?”
金若予将头一顶马啸灵,开怀大笑道:“我要做甚?你刚刚不是问这公子的元神该如何处置嘛,你看仔细了,他若出来,便是这般颠三倒四、昏天暗地的,你说该如何处置才好呢?”
马啸灵一时语噻,不过转瞬,声色一冷,用手扯开金若予,道;“如何处置都要好过你鸠占鹊巢,占用人家的身体好!”
金若予一听突然敛起笑容,频频点头,道:“小朋友,不错!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这样,我还是赶紧出来才是。”
马啸灵一听,道:“如此最好!我也敬你是条汉子!”
金若予突然又笑,道:“我更敬你是条汉子!可不过——”
马啸灵一皱眉,道:“可不过什么?”
金若予道:“可不过,以我现状就如一个孤魂野鬼,无所依靠,一旦离开这公子的身体,便再无去处,你说该如何是好?”
马啸灵为人憨直刚正,一听这话登时也作难起来,就听金若予突然大笑,道:“有了!既然这公子不能借助,那么,小朋友你的身体是否可以借我一用呢?”
马啸灵闻言一呆,暗自思忖:你这恶魔可真会敲打算盘,自己作恶多端,因果报应,今下复出人间竟还是如此可恶,看来魔性难改,你终究还是容留不得。
金若予见马啸灵皱眉不语,早知他心中所想,是以长叹一声,道:“算了,谁的命还不都只一条,便是天大的英雄亦也如此,你就不用作难了,更不用思虑如何将我根除,无用的,世间一切早都与我无伤无害、无始无终,我之苦恼亦也如此,想来因果报应便是如此罪我。”
马啸灵听得猝然一惊,但见金若予生的唇红齿白,文弱彬彬,生来就该是个翩翩妙公子,可今下,囵圄侵占,浑身阴煞,公子虽是公子,可那举止之间却总都充满了邪魅。
马啸灵终究仁义,不忍金若予再受侵害,便是他元神归体,依旧疯疯癫癫、糊里糊涂,可那终究是他自己。
是以马啸灵牙关暗咬,朗声道:“莫说了,放开那公子,马某身体任你侵占,绝无二话!”
金若予一愣,眉头慢慢皱起,诡笑两声,道:“小朋友,可莫说笑,你要知道,我若侵入你的身体,可就与这公子大大不同了!”
马啸灵不解,依旧朗声道:“有何不同?大不了一死!”
金若予道:“没错!你之身体强壮有力,正直威武,我若侵占势必将你元神打的灰飞烟灭,到那时,你便想活都已无力回天了。”
马啸灵一听哈哈大笑,道:“那又如何,尽管侵占就是,马某不在乎!”
金若予又是一怔,道:“什么?你不在乎?就为了这么个疯癫混乱的东西,值得吗?”
马啸灵傲然挺身,毫不迟疑的道:“值得!”
金若予摇头叹息,道:“好吧,就如你愿,你这呆子,真是百年难遇,世间罕见!”
马啸灵微微一笑,道:“话既如此,还啰嗦什么?赶紧过来便是!”
金若予不再搭话,就见一缕黑烟猝然飞出金若予的身体,掠在空中,打了两个盘旋,猛然撞向马啸灵,隐带呼啸之风。
马啸灵傲然挺立,岿然不动,心中只顾暗忖:冲儿、欢欢,咱们此生缘尽,我这便去了,若是有缘,我们来世再见,你们各自珍重,切勿以我为念,谨记!谨记!
轰!
一声闷响,黑烟飞散,袅袅四去。
马啸灵被这黑烟冲撞只觉心头一闷,浑身登时涌起一股热力,猝然外泄,那一霎,整个人都觉畅然舒爽,有着说不尽的舒适。
马啸灵大惊,瞠目结舌的打量着自己的身体,这时就听一声呼啸,四散重聚的黑烟重又冲入金若予的身体。
少时,金若予大怒,指着马啸灵道:“你这小朋友,好心机,竟然当我呆傻好骗,谎用大无崖之力诓我入体,你究竟意欲何图?”
马啸灵一头雾水,看着自己的身体支支吾吾,他不明白金若予口中的大无崖是什么功夫,更不知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总之,囵圄进入不了自己的身体,这就让他感到十分意外了。
金若予怒过之后哈哈大笑,道:“算了,小朋友,你那身体金贵,我既进入不了,就且暂住在这公子体内便是,你也不必纠结,就如我与老匹夫说的那般,将来时机成熟,一定会给他一个好的去处。”
马啸灵将信将疑,不过眼下也别无他法,是以勉强点头,心绪纷乱,不知如何归处。
一番经历,马啸灵已然了解个中内情,此时再看金若予,心中起转,自有另一番计较,只是,他毕竟捕头出身,现下又在堰雪城衙门任职,眼见金梁府凶事连发总感心中惴惴,一丝牵念于怀,挥之不去。
囵圄原本对那老爷刚纳的新人有所依赖,毕竟他在万恶草场被囚千载,此番出离,对那世间所有新鲜的魂魄都有贪恋。
可一旦得处,辗转下来,他才骤然惊觉,自己得师父教诲,身心归正,原本贪恋至极的魂魄今下再尝已然寡淡无味,没了半点兴致。
是以思忖之间竟有了几分自责与懊悔,更觉对不住那悉心教诲自己的恩师。
此番看穿马啸灵心事,见知他心地良善,正直不阿,自己倒有些相形见绌,所以心思一定,有意将这斩妖伏魔的功德计在马啸灵身上,是以暗授秘言,相约入夜子时,二人再会,伺机计成好事。
魔格野一时心软,中人暗算,被捕入牢,她没想到在这地牢之中竟还能遇见故人。
说是故人其实也就是略微相熟而已。
不过,这个相熟在她现下的心境来说却倍感酸楚,五味杂陈。
一切都源于十三,源于自己常自偷偷想念的那个明月血岛——毕竟,那时她和他是幸福的,是绝对真诚、心无旁骛的爱护着彼此。
魔格野手把牢门,泪目幽幽的道:“小鹀,是你?真的是你?”
对面牢房中的少女拼命点头,手把牢门,涕泪涟涟,道:“姐姐,是我!我是小鹀!”
那一霎,两个少女各处牢笼,隔着一条通道,彼此凝望,痛哭失声。
恍惚间,魔格野倏然想起来滞留明月血岛的那几日,她幸福得无法言表,毕竟她深深挚爱的十三哥哥终于得以寻根问源、落叶归根了,并且岛中的所有人都把她当做了自己人,当做了未来的少领主夫人,那感觉就如久游归回的游子,温暖真切,不舍再去,便是她回归到自己乌撒国的王宫之中都不会有那感觉。
小鹀是她逗留血岛时教授的第一个学生,那时的小鹀活剥可爱,就喜欢整日黏在她的身边问东问西,肆无忌惮,童趣满满。
“小鹀,你怎么会在这里?”
“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二人哭罢,同时开口,彼此关心,足见一般。
魔格野苦笑,轻轻展泪,然后满脸急切的道:“小鹀,你先说,你不在明月血岛何故被捉至此?”
小鹀一听放声痛哭,那一双幽深、梦幻的蓝瞳之中顿时泪水汹涌,伤难自抑。
“小鹀,你先别哭,快跟姐姐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魔格野双手紧握牢门,巴不得立刻冲过去,将小鹀抱在怀中,听个仔细。
小鹀悲伤半晌,挥袖抹泪,哽咽着道:“姐姐,自从你和少领主哥哥走后不久,我明月血岛就遭······就遭恶贼叛变,他们大肆镇压、欺凌族人,肆意捣毁血岛别境,致使我古贺一族伤亡惨重,自此堕入无间炼狱,苦不堪言。如今,血岛别境尽毁,族人被困囚笼,也不知······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是否还有命在,呜呜呜!”
魔格野听完大惊失色,脸色煞白,眼见小鹀哭的悲痛欲绝,想来那一场叛乱必然惨烈无比,是以眉头倏然紧蹙,怒气冲天的道:“小鹀不哭,告诉姐姐,那叛变的恶贼是谁?我定要叫他碎尸万段,血债血偿,永世不得超生!”
小鹀一听哽哽咽咽,刚要说出那人的姓名,就听畏缩在墙角兀自酣睡的矮胖老妇突然挺身跳起,奔在小鹀身后,伸手便是一掌,立时将小鹀打倒在地,怒声道:“叽叽喳喳、哭哭啼啼,老娘的好梦都被你这小蹄子给搅了,可恶!”
魔格野一见暴跳如雷,用手指着老妇,怒声叱道:“住手,你这矮丑妇,竟敢恃强凌弱,出手伤我妹妹,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老妇一听,眼睛一亮,站到牢门之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魔格野,满脸诡笑的道:“噢?!有意思,一觉醒来,竟多了个漂亮的小蹄子。不过,你这家伙嘴巴劲道,装腔作势,吓得了别人,可吓不到你奶奶我。”
话音一落,那老妇脸色骤变,突然抬脚猛踹刚欲站起的小鹀。
魔格野一见怒气冲天,挥手掷出洞箫,飞到对面牢门之前已然变作了一把寒光毕现的锋利匕首。
老妇一见先是一愣,继而侧身一闪,哈哈大笑,道:“小蹄子,不光人美嘴刁,手段竟也不错,看来,这牢房里的时光可就有些味道了!”
话音落地,她将宽大破旧的袍袖空中一挥,卷起那走空疾去的匕首,拼力打向魔格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