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经年事、皆懊悔

离开大修山飞往堰雪城的少年名唤独孤惊鸿,是堰雪城里最爱女扮男装的奇怪女子,她是独孤商会会长独孤允的长女,是令他感到焦头烂额、苦恼万分的孤僻不孝女。

当然,独孤允一心权势,暗藏痴恋,绝然不会想到,这个整日神神叨叨、神出鬼没的女儿能够有此举止是与他和妻子貌合神离的婚姻有着莫大关系的。

世人都知独孤会长伉俪情深,恩爱有加,堪称全城夫妇的楷模。

可这一切虚假的表象在独孤惊鸿幼小的眼中看来是那么的不堪与悲哀,待等年岁大些,这些表象以及越来越冷漠的家庭氛围让她更加的感到绝望,渐渐的,那几乎已不存在的亲情在她心中成了嘲弄与鄙夷,最终,她选择了离家出走,成了别人眼中最为不解的异类,到后来,就连她的生身父母都难理解,可她根本不在乎,毫不在乎。

也便在那无爱无念的绝望里,她一次次的出离、回归,无所忌惮,终于,稀里糊涂的拜在了留白方显的门下。当然,她也绝不会想到,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恩师’竟和自己那冷漠绝情的父亲还有着这一桩剪不断理还乱的红尘孽恋。

说来,还真是可笑。

落落寡欢的独孤允终于感受到了满身疲态的倦意,他强忍着心中的辗转,回身刚要回屋就见眼前光华一闪,自己那数日不见的女儿站在了眼前。

独孤允惊喜欢呼,撑开双臂,以从未有过的欢喜之态,夸张的奔向独孤惊鸿,口中不住的喊道:“鸿儿?真是太好了,你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

独孤惊鸿满脸戒备的盯着独孤允,见他向自己扑来,满是嫌弃的向后退出两步,语声冷漠的道:“少要假惺惺的装作欢喜来哄我,你那无情的心里几时有了我这女儿?我怎么一点都不知?”

独孤允闻言一怔,神色伤感的止住步子,慢慢放下手臂,语声愧疚的道:“鸿儿,对不起,以往都是父亲不好,未曾顾及你和梦儿的感受,未有尽到一个做父亲该有的责任,对不起!对不起!”

独孤允说着,竟毫无来由的冲着独孤惊鸿鞠了一躬,泪眼滂沱,大声的抽泣起来。

独孤惊鸿被独孤允的举动吓得一惊,神色惶惶的向后躲闪着,大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是看我不顺眼,想要早早的折煞我吗?”

独孤允连连摇头,道:“鸿儿,对不起,都是父亲不好,父亲这里给你道歉了!”

独孤惊鸿突然苦笑,冷声道:“收起你的眼泪,假惺惺的,看着就恶心。”

独孤允听话的抹去泪痕,就听独孤惊鸿又道:“恭喜你,你所梦寐以求的得偿所愿了,独孤显那老贼作恶多端,终于被老天惩罚,死在了地冻天寒的清河山,再也回不来了!”

独孤允乍听此言,突觉天旋地转,晃了几晃,险些没跌倒,就听他语声颤抖的道:“鸿儿,你说什么?你显伯伯他······他死了?”

独孤惊鸿一听,冷声失笑,道:“什么?显伯伯?你是不是酒水吃的太多,脑袋糊涂了?老贼横死,那不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吗?何必又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装什么仁慈?”

独孤允连连摇头,女儿说的没错,假若这个消息放在出事以前,他还未见过小姐姐的真面目、他还一腔热血的扑在权势上面,厌弃自己的糟糠之妻之前,他一定会欢呼雀跃,鞭炮齐鸣,大贺三天。

可这仅仅一个日夜的变幻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比如,他此刻面对自己的女儿,心中满是愧欠,他甚至都有了想要给女儿磕头谢罪的冲动,为的仅是自己遽然明白了这些年的不堪与珍视。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自己一生最最不该舍弃的竟是这一向鄙弃的家庭与亲情。

“鸿儿,不对!都不对了!”

独孤允怅然摇头,失魂落魄,像个突然得了失心疯的老人,木呆呆的走向一边,口中不住的说道:“显老哥,你怎么就死了?你不该死的!谁叫你死的?”

其实,伤心如此的他哪里还有心情回想,那陪伴独孤显一行的后辈里有多少是他暗插的夺命杀手。自然,他又哪里知道,这一切的一切,独孤显早都尽收眼底,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还有,那别人眼中凶辣狠毒的九眼怪,一路搅扰纠缠,老谋深算的独孤显又岂能不知那孩子的一片苦心?只是,他甫一上路便做好了以死明志的准备,这座堰雪城就是一座把他压得几欲窒息的大山。如今,城中危难即来,他独孤显经年透支,无论身心肉体都已变得羸弱不堪,再难支撑力拼,或许,惟有一死才得解脱。

至于,那身后的种种,他想也不要想了,就都交给那些喜欢且愿意去承担的人接手吧,反正堰雪城里从来都不缺野心勃勃的人。

独孤惊鸿望着神色异常的独孤允,心中忽有所动,但转瞬之间又是满心恨意,她怒声道:“装什么装,人都死了,还不都是你一手筹谋,亲手策划。如今,堰雪城终于落在了你的手里,你该高兴才对,你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吗?”

独孤云猝然止步,心中跌宕,他慢慢转身,目光冷煞的盯着独孤惊鸿,一字一句的道:“混账,往昔我虽对你显伯伯心有芥蒂,动过杀机,可如今悔过自责,难道不成吗?”

独孤惊鸿纵声冷笑,语声嘲弄的道:“好一个悔过自责,你一生犯错无数,悔的过来吗?真是痴人说梦,滑天下之大稽。”

独孤允终究不能忍受女儿这样看待自己,于是脸色骤变,怒不可遏的用手一指,道:“你这娃儿,小小年纪,心术不端,如此对待生父,忤逆人伦——”

独孤惊鸿不等独孤允说完,厉声呵斥道;“住嘴!想要教训我你也得先学会自我反省才行,多少年来,你除了一心扑在那个破商会上,你为我们姐弟和这个家做过什么?除了冷漠,还有什么?”

独孤惊鸿说到最后,声嘶力竭,暴跳如雷。

独孤允突然没了声音,他默许了女儿的指责,更深深的意识到了自己带给这个家的伤害,那一霎,他多想一死了之,就像自己一向看不起的独孤显,走得体面,潇洒飘逸。

独孤惊鸿咆哮之间竟激动的落下了眼泪,那是她所不能接受的,是以,挥袖抹泪,再装坚强,可就在那一霎,耳畔突然逼来一道剑气,她想也不想,飘身闪过,伸出二指轻轻一弹那剑身,但闻一声惊叫,宝剑飞离。

独孤惊鸿脸色一转,又变冷傲凶狠状,道:“没长进的东西,一辈子就只会暗中偷袭吗?”

匆匆赶来的独孤青霜早就听到了独孤允父女的对话,不过,在那模棱两可的对话里,她隐约听到了义父去世的消息,不由头脑一晕,险些跌倒,幸有一旁的白方谷及时搀扶才不致失态倒地。待等气息平顺,她突然拔出宝剑,浑然不顾的扑了上来,虽然,她明知自己的功夫远远不如独孤惊鸿。

独孤清霜虎口震裂,宝剑脱手,踉踉跄跄的向后退出十余步才被一脸紧张的白方谷拦腰阻住,她面红耳赤的指着独孤惊鸿怒声吼道;“你这讨厌的家伙,心思歹毒,为何咒我义父不活?”

独孤惊鸿斜眼瞥着独孤清霜,满脸倨傲的道;“蠢货,老贼已死,我还何须咒他?”

独孤清霜一听,浑身一软,一个趔趄差些跌倒,用手指着独孤惊鸿哭着道:“不!你胡说,义父他身体安康硬朗,怎会平白死去,一定是你,恶意咒他,一定是你!”

白方谷见独孤清霜动怒,心中焦急,紧忙用手轻搀,低声劝道:“此人一身邪气,切勿听她胡言乱语。”

独孤清霜满脸无助的盯着白方谷,不断摇头,涕泗横流的道:“义父吉人天相,怎么就死了?不,一定是她恶意诅咒,一定是她胡说八道!”

独孤清霜说着便要挣脱,白方谷紧忙将她揽入怀中,十分心疼的道:“青霜姑娘,先莫伤心,纵是天塌地陷都有我白方谷陪你共担!”

这时,就见独孤夫人在独孤惊梦的搀扶下快步进了院中,独孤允一见紧忙迎上,满心欢喜的道:“夫人?你没事儿吧?”

独孤夫人一呆,瞪着独孤允上下打量几眼,冷声道:“着了什么魔,怎么突然说起关心人的话了?”

独孤允讪讪一笑,道:“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说着,两行老泪竟不知羞的突然涌出眼眶,慌得他紧忙别过身,胡乱擦拭。

这一幕吓得独孤夫人一呆,她用眼瞄了瞄独孤惊鸿,一把推开独孤惊梦,快步走到独孤允身旁,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脊背,柔声道:“老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独孤允擦掉泪水,摇头微笑,伸手抓住夫人的双肩,深情款款的盯着这张厌弃多年的脸庞,未曾说话却又突然落泪,凄声道:“老太婆,对不住,这些年,辛苦你了!”

独孤夫人一怔,但见丈夫眼中的泪水汹涌如潮,言行举止都与往日判若两人,更有那弥足珍贵的‘温言细语’直说的她心潮跌宕,五味杂陈,一霎时竟也跟着哭了起来,笑着道:“老爷,你这怎么了?”

独孤允突然一把抱紧夫人,无所顾忌的抽泣起来,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独孤夫人一听随之哭笑,拼了命的抱紧丈夫,连声回应,道:“傻相公,你我夫妇说什么对不起,一直以来,都是奴家不好,要说抱歉的总该是我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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