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责之切、夜逍遥

马啸灵的欢喜没过几天,便被马啸冲的胡闹一巴掌打进了十八层地狱。

原来,马啸冲说的‘离开哥哥的庇护,去独撑一片天空’竟是跑去宜春楼里做龟公,这让马啸灵的颜面和内心都感到了巨大的屈辱,所有幻像的幸福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马啸灵冲冲大怒,进了宜春楼里掐着耳朵把马啸冲掳回了家,然后关起门,自有一顿山呼海啸似的斥责与数落。

好在,心知有错的马啸冲不愠不怒,老老实实的由着哥哥发怒与斥责,然后态度良好的安抚下马啸灵的情绪,口口声声的应下了所有的过失,但翌日一早,马啸灵发现,自己的信任竟又被他无情辜负,那顽固不化的东西又凭空消失,连个音讯也没留下。

马啸灵大为光火,带着手下气势汹汹的赶到宜春楼,迫着老鸨交出马啸冲,若是不从便要强行封店,可那老鸨也觉委屈,自打上次事发,马啸冲就再也没出现过。如今,大捕头强要她交人,可这人又该到何处去寻?

马啸灵也不是蛮横无理之人,但见老鸨作难,命人把那宜春楼的上上下下都仔细的搜查了个遍,果真不见马啸冲的身影,最后又找来那‘祸水’的兰颦姑娘,详细一问,那姑娘亦是不知。

自此,马啸灵郁郁寡欢、心事重重,整日失魂落魄的游荡于街头,以期能够偶遇那又爱又恨的混账兄弟,当然,派发出去的手下回报,依然同样无果。

如此悠悠半月,马啸灵心中焦虑,昼夜难眠,竟生生的瘦了十余斤,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憔悴无神,惹人生怜。

忽一日,手下欢喜来报,说失踪数日的马啸冲终于又在宜春楼中出现。

马啸冲不顾一切,带着手下飒沓如风的赶到宜春楼,果不然,那心中有悸的老鸨一见捕快前来早就眉开眼笑的迎到了门前,呼唤丫头们簇拥着马啸冲,将他温柔、芬芳的送出了宜春楼。

马啸冲望着怒发冲冠的哥哥颇不以为意,反倒表现出了一股任宰任杀的无赖相,气的马啸灵一跺脚,就在那人来人往的月影市集的大街上动手打骂起来。

同样,毫不反抗的马啸冲苦笑着任由哥哥的拳脚落在自己的身上,不躲不闪,生生的硬扛着,最后还是一众捕快从中劝解才强行将愤怒的马啸灵劝解回家,自然,马啸冲也没再生事,乖乖的随着众人一语不发的回到了家里。

当晚,马啸灵精心的烹饪了一桌酒菜,兄弟二人郑重其事的吃了顿晚餐,喝了许多的酒水,然后趁着微醺的酒醉,马啸冲嚎啕大哭,涕泗横流的数落出了马啸灵的诸多不是以及他这些年给自己所造成的诸多压力,说到后来,马啸冲失声苦笑,竟有许多的生无可恋,然后一杯接着一杯的豪饮烈酒,恰似饮水,苦不堪言。

马啸灵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些年的爱护在弟弟的心里竟成了如此的负累与不堪。那一霎,他也抓紧酒杯,痛苦欲绝。

于是,兄弟二人在那一夜便再无多言,一味狂饮,直至大醉不醒。

翌日。

马啸冲跪趴在马啸灵的床前,失声痛哭,说了许多抱歉感恩的话,正当马啸灵内心温暖欢喜之时,那马啸冲又提出了要去宜春楼的想法。

经由昨夜一场宿醉,马啸灵终于彻悟一切,原来弟弟早已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意,再也不是那个任他教骂宠溺的小孩,自己更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严父苦教、紧管罚责了。

至于马啸冲拼死都要去宜春楼的目的,马啸灵自然早已知悉,所以他苦笑一声,拍了拍马啸冲的肩头,起身取出了家中存放的银票,塞在他的手中,道:“既然那么爱恋,就帮她赎身,早早娶回来,好好过日子。”

马啸冲捧着银票,一脸茫然,然后又是一阵无声抽泣,待他离去,马啸灵才发现,马啸冲竟偷偷的将那银票齐整的压在了他的枕头之下,一张不少。

兰颦艳丽如花,像一道明亮的阳光透进了马啸冲平静的内心,他也曾说过,人世若有归宿,兰颦就是他的唯一。

可是,世间可不仅有儿女情长的那点情愫事儿,更何况马啸冲还想做个独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

马啸冲真的走了,带着哥哥不解的疑惑,一去宜春楼,意志果决,毫无半点悔意。

宜春楼的老鸨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经过前两次的不快,她早就不敢再接纳这个烫手的山芋了,除非她的宜春楼不想在这月影集市的街面上继续打开门做生意了。

暗中窥看弟弟被拒之门外的不堪,马啸灵心如刀绞,最终不忍,还是叫来了两个办事得力的捕快,拿着两张银票到了宜春楼中,一番交代,那老鸨才见风使舵的将马啸冲迎进宜春楼里,至于马啸灵递上的银票她自然不敢胡乱伸手接纳,可是,那背后关照的意思,她一定比谁都懂,所以,自此之后,想那马啸冲混在宜春楼中自是平安无虞了。

或因往事焦心,烦躁太多,马啸灵苦笑着收回目光,移步回到桌前,轻轻斟了一杯酒,一举饮下,喉头热辣之时那沉压心头多年的心结又再次浮上心头,痛得他痛喝一声,双拳紧握,青筋暴跳。

目光流转,偶然瞥见墙上静挂的宝剑,心思一荡竟又转成失落,他纵身腾空,伸手取剑,猝然退去剑鞘,剑花一抖,宛若一道刺眼惊鸿,接连舞出几道剑势,然后轻若翎毛的飘落在楼台之上,剑身轻拭,小心翼翼。

一把风磨剑,可扫天下魔妖,那是他艺满下山时,师父特地为他打造的趁手兵器,可在这人心不古、暗流涌动的堰雪城中,虽然凶险一直不绝,可那风磨剑的巨大威力却一点施展的空间都没有,还有那凶猛暴躁的赤焰虎,说好的江湖叱咤,斩妖伏魔,如今都成了无用的空话,除了将它流放,还能怎样?

马啸灵心中郁闷,满腔抱负无处施展,牙关紧咬时身形已如脱兔,纵身月影,一剑穿云破雾、二剑横扫苍穹、三剑劈风斩月、四剑裂水屠冰。

月华水洒,映衬那憧憧剑影,森寒昭昭,更有那人随剑走,去势优美,剑伴人回,飘逸孤傲,凛然生风。

“好!好一套飘逸绝尘的云水剑法,当今天下,能把此剑法使得如此行云流水、出神入化者当属大捕头一人矣,真是妙妙妙!”

正当马啸灵醉心舞剑,浑然忘我之际突闻东侧屋顶有人抚掌喝彩,极尽誉美之词,骇得马啸灵登时剑走流风,戛然止势,满怀戒备的盯着那屋顶,冷声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就听一阵阴森的怪笑骤然传来,紧跟着一道黑影跃过屋脊,恍如一只巨大的蝙蝠,轻飘而至。

马啸灵望着那熟悉的身影不由暗自一怔,失声道:“夜逍遥?”

那黑影落到马啸灵面前,拱手一礼,就见他身材高挑、面黄肌瘦,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道:“马捕头,好记性,多年未见竟还记得我夜逍遥,当真荣幸之至。”

黑影说完,嘿嘿怪笑,马啸灵一见来者果真是那天下闻名的鬼盗圣手,心中虽有介怀但亦倒提宝剑,回礼应道:“夜兄说笑,数年未见,别来无恙?”

夜逍遥一听,道:“托马捕头的福,吃饭的家伙还在,凑合活着,也还不赖。”说着又哈哈的狂笑起来,那笑声薄脆刺耳,恍若夜枭悲啼,令人不适。

夜逍遥笑着,一展肥袍,也不等马啸灵相邀礼让就大喇喇的坐了下来,举目环视一遭,口中啧啧的道:“马捕头闲情逸致,把这院子打理得好似一处世外桃源,与那门外的风光大为迥异,这样真叫夜某艳羡,着实艳羡。”

马啸灵明知他这话里虚言不少,于是也便跟着哈哈道:“哪里哪里,承蒙夜兄谬赞,破房陋室,不值一提。”

夜逍遥听完会意再笑,目不转睛的望着马啸灵收起风磨剑,然后反客为主的寻来酒杯,各自斟满,高高一举,道:“来,马捕头,今日借您酒香以慰久别。”

马啸灵无奈,笑对共饮,这一杯酒下肚便再难停止,仗着那月华的清冷,醉影踟蹰,二人推杯换盏,往来甚欢,渐渐的,醉熏上头,彼此也都放下心中芥蒂,敞开言路,竟也相谈甚欢,倍觉千杯已少。

言谈间,夜逍遥窥破马啸灵心中的愁郁,颇为贴己的替他说及那郁郁不得志的平淡生活,更说他空有一身好本事却都做了酒囊饭袋的无用之功,最后说的马啸灵频频瞄看墙上静挂的风磨剑,心中愁苦无从解忧,哀叹声声,郁愤不已。

可酒过三巡,马啸灵再问夜逍遥这些年的所遭所遇,却都被他以‘风中草芥’‘不值一提’等语含糊带过,未尽详述。好在,马啸灵意不在此,更无心窥他心机,举杯再饮已觉世事悲凉,念天愁地,净是道不尽的哀伤孤冷。

恰在恍惚失魂的刹那,夜逍遥突然掏出一物,重重的拍在桌上,语声艳羡的道:“马捕头福德高载,手足相重,这份情谊夜某梦寐难求,艳羡不绝。”

此话一出,马啸灵登时一愣,刚刚举起的酒杯也随之慢慢放下,眼中盯着桌上之物,心中茫然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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