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俩打个赌,咱们到家的时候,你姐一准儿也到家了。」马村长笑着说道,知女莫若父,自己的长女马玉丽(大丽)是个急性子又好面子,昨个儿卫校短训班毕业,她姑非要在县城留她住一宿,给她炖大鹅吃,她推辞不过再加上天晚了,走夜路不安全这才留下来了。
今天一大早晨就得急着往回赶,绝不会在她姑家吃早饭。
她姑姑跟婆婆住东西屋,老太太是山东人,小脚儿梳着板儿板儿的嘎达鬏,整天叼着个大菸袋,刁得很,怪话多。
要不是自家妹子这些年使了些手段把丈夫拿捏得死死的,不怕婆婆,也不敢留大丽在自家吃饭、过夜,马大丽肯定不会再多呆,让老太太得着机会饶舌。
马二珍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跑,马村长拎着茶缸子背着手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和过路的村民打招呼,招呼的内容很简单:「吃了没?」「吃了/没吃。」「正要回去吃呢,上我家吃点? 」「不了,家里也做得了。」变化的只有各种称呼。
靠山屯总共就两个姓,姓马的和姓朱的,家家沾亲户户带故,没有什么外人,马村长的辈份大,四十几岁叫他叔的有好几个。
马村长刚进院,果然看见了自己家的二八自行车,「大丽回来了?」
「唉!我回来了!」马大丽掀开门帘子笑着说道,她是个高佻漂亮的姑娘,一米六五的大个儿,头发向后拢梳成一个马尾,扎着漂亮的粉色丝巾,双眼皮大眼睛,高鼻樑,夏天的时候晒得略有些黑的皮肤,经过将近一年的学习又白了回来,宽肩瘦腰长腿,穿着一件红黄格子的棉布外衣,肥肥大大的军绿裤子,一点灰都不沾的解放胶鞋,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标标致致的姑娘,就算是放在县城里也是扎眼的。
她今年十八岁,十七岁初中毕业之后没考上高中也没考上中专,被马村长安排去念了县里卫校的短训班,刚刚「毕业」被分配回村,成为了村里的村医,平时还要去尚老师那里兼职当老师。
一个人占了两个名额,确实有点「违规」,可马大丽毕业是村里学历最高的存在,她不去当老师,当医生,难道让村里第二高学历,只有小学文化水平的大队会计朱大明白当?
村里倒是想要再招几个民办教师,可是人往高处走,除了马大丽这样本乡本土的姑娘,谁乐意到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啊。
别的乐意干老师的,都是连小学文化都没有的,马村长瞧不上。
唉,当年有知青的时候,他哪儿愁过这些事啊。
「吃饭吧。」马村长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走上了新的高度,大儿子马宏学在部队混得明白,已经上军校了,毕业了就是干部;二儿子马宏习今年差六分没考上大学,正在县城复读,是班里的尖子生,听他们老师说最差也能走个好中专,大丽现在是老师兼医生;三儿子马宏生在镇上念初中,成绩不乍地,一肚子心眼子,马占山嘴上经常打击他,实则对这个三儿子的前程心里有底;四儿子马宏波和小女儿马玉珍在村里读小学,成绩都还过得去。这一家子,蒸蒸日上啊。
「你们爷俩儿唠啥呢,快进屋吃饭。」葛玉凤一般摆桌子一边喊道。
今个儿家里人齐全,马家摆的是大桌子,桌上满满当当摆着吃的,马占山没上桌,孩子们也没敢坐,都站着等着他呢,马占山轻咳一声,把茶水缸子放饭桌上,一盘腿坐炕沿上了,孩子们这才在地上的凳子上坐下,马家是规矩人家,就算是最得宠的老儿子和老闺女都不敢不规矩。
早饭很简单,昨晚剩的四个半苞米面饼子,半盖帘子地瓜、土豆、窝瓜,新烫的苞米面糊涂,一小碗今年的新酱,里面拌着切碎的小辣椒和大蒜,满满一盆切片成片用水「煮」得半熟的青萝蔔,几根大葱、一盆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菜,这在靠山屯是顶级的早餐了,就算是承包了,今年粮食丰收了,一般人家也吃不起。
而在一家之主马占山面前摆着的半拉咸鸭蛋,更将这一桌丰盛的早餐提升到了过去地主老财也吃不起的地步。
「咋整这么多啊。」马占山端坐着,很不经意地说道。
「这点饭带着晌午的呢,吃完饭我得扒苞米去,就不整饭了。「葛玉凤在盛糊涂的盆里搅了搅,在盆底捞干的盛了满满一大碗端给马占山。
「嗯,行,我等会儿去公社把大丽的事儿落实了,中午得请几个老哥们儿喝酒,下晌准回来。」
「爸,你捎上我呗!我不用你驮我,我驮你!我骑车可稳当了。」老三马宏生眼睛一亮,他在公社中学读初中,天天自己走一个小时上学,家里最珍贵的交通工具「自行车」轮不上他骑,都是姐姐和爸爸、妈妈骑,哥哥们在家的时候,哥哥们骑。
第2章
「嗯。」马占山应了一声,掰了一块玉米大饼子沾苞米面糊涂吃,「大丽啊,你等会儿干啥?」
马大丽抬头疑惑地瞅着父亲,「帮我妈搓苞米啊。」
「你这孩子是不是傻?自己干啥的不知道啊?你二嫂……不对,范红英那xxx玩意儿,从头年开始闹离婚,闹回城,说不上哪天二上就走了,趁现在她还没走呢,你还不赶紧的把钥匙要下来?把她手里的那些药方子,药单子,帐啥的都归拢过来,等她走了,你不得抓瞎么?」马占山筷子一撂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