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勉强回过神来,于柏胜望着这个房间,兀自呆了。我拍拍他,向朱峻轩道:“这个房间和之前那个……完全是阿萨辛派的套路!”
朱峻轩道:“阿萨辛派?”
阿萨辛,就是英文“assassin”的音译,意即“刺客”。创建这个组织的人,名叫哈桑·伊本·萨巴哈。要说哈桑这个名字,大家可能并不熟悉,但是说起“霍山”这个名字,很多精通金庸武侠小说的人都会反应过来:就是《倚天屠龙记》第三十章里写到的:波斯明教的创始人,创立了“圣火令”武功,更是一个叫“依斯美良派”的宗派首领。该派专以杀人为务。当十字军之时,西域提起‘山中老人’霍山之名,无不心惊色变。他甚至还行刺英国国王爱德华。
其实霍山实有其人,就是历史上的阿萨辛派首领哈桑。哈桑自称南阿拉伯希姆叶尔王朝的后裔,以一个莱伊城青年的身份在埃及接受了内学派教义后,以法帖梅人传道师的身份返回家乡突尼斯开展所谓“新宣传运动”,事实上,他是收养了一群无父无母的孤儿,将其培养成刺客,派出去四处搞暗杀活动,对付持异见者。
1090年,哈桑在突尼斯买下了一座城堡作为他的宣传基地。这个城堡位于加兹温西北面的阿拉木图,那里是阿勒布兹山脉的一支余脉,拔海高达一万零二百英尺,是里海海岸与波斯高原之间的一条必经之路,地形之高之险,被称作“鹫巢”。这就是他训练刺客的地方。玩过一款叫做《刺客信条》游戏的朋友,一定对那个建在山上、地势险要的城堡记忆尤甚。没错,故事主角阿泰尔的师傅,就是哈桑。
马可波罗曾经路过阿拉木图,曾考察过这个“鹫巢”堡垒,听过关于它的传说故事,并在其《马可波罗游记》一书中先用热烈的辞语描绘了哈桑在阿拉木图所修建的壮丽楼阁和宫殿,以及四周美丽无比的园林后,接着说:只有那些被称作“入选者”的年轻人,才有可能被批准进入哈桑设在阿拉木图的宫殿和园林。哈桑的园林入口处有一巨大石堡,其坚固之程度,几乎无人能摧。凡进入园林者,必得在这里接受审查。相传,哈桑当年在这个石堡内养着一群十二三岁的幼童,由专门的长老给他们反复描述极乐之地的景象,这些描述就像是我们小时候读的语文课本一样,有着神奇的魔力,能在孩子们幼小稚嫩的心灵里,留下几乎能成为潜意识的观念。
数年后,等这些幼童长到十七八岁时,长老将他们八至十人一组,先以一种带麻醉剂的饮料迷醉,然后命人将其秘密抬入后面的花园。待这些年轻人醒来时,他们被眼前不曾见过的美景深深震撼,只见花园中绿树如茵,流水潺潺,到处都有美味佳肴和美丽的女子供他们随意享用,以为真的到了真主的天园中。等年轻人在园中生活数周后,有人又用带麻醉剂的饮料将他们迷醉,然后抬出园林。
等他们醒来,发现自己已不在天堂,而在石堡内,顿时非常失意。这时,哈桑就会差人询问他们:你们从哪里来啊?年轻人说:我们从天堂里来。并向他们描述天堂的美景美人如何妙不可言。哈桑的差人就会告诉他们,如果还想回到天堂去,就得拼死完成一项宣传任务,如果到时牺牲了,天使就会将你们的灵魂重新引入天堂,并且从此永远居住其中。——这些年轻人从此就走上了不归路。
哈桑的刺杀活动前后持续一百多年,当地政府曾试图予以武力剿灭,但都没有成功。直到摧毁哈里发帝国的蒙古人旭烈兀,才拿下了这个“鹫巢”堡垒及其在波斯的几个附属要塞。不过到了那时,始作俑者哈桑早已不在人世。
这么说来,我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和哈桑的阿萨辛派几乎是同一个套路!虽然朱峻轩所属的这个组织,都是嫡传的巴焦人子弟,天赋异禀,但是洗脑的方法都是一样:让少不更事的年轻人进入这个天堂般的房间,在那种能够撩拨人的原始欲望、让人迷醉的气味中,享受一切人间的“美好”,接着再让他们进入那个地狱般的房间,摧毁他们的所有善良和怜悯之心,让他们把杀人当做一件最为平常的事情……
正如朱峻轩接下来对我说的那样:“从这个房间里出来的人,都要去那个房间里,亲手杀死那个在这个房间和他共度过鱼水之欢的美女!”
这么说来,海酱在遇到我和曹文雯之前,就是刚刚从这个房间里出来,并且杀了陪伴过他的那个少女。那个地狱般房间里的新鲜人头,就是那个少女的头。
这么想着,我不禁浑身哆嗦了一下。这个与世隔绝的环境,就是这样量产着身手绝佳、大脑一片空白的杀人机器。如果不是朱峻轩遇到了真爱,遇到了飞娜她娘,想必他也仍然是个冷血杀手。
我四处环视了一下,把这个地方的布局记在心里,便对朱峻轩道:“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就该回去了。”
“什么问题?”
“朱大叔,你曾经说过,在岛上有人秘密组织‘宗教活动’,而这两个‘天堂’、‘地狱’房间和其中包含的洗脑方式,也像是一种宗教活动仪式,我想问问,这个组织,是信奉什么教的?”
朱峻轩沉默了一下,道:“名字叫……达度拉。”
“达度拉?”我默念了两遍,突然浑身一震。
第十四章 消失的二人
达度拉,如果按照英文的发音,就是“datura”,意即“曼陀罗”。这么说来,刚才我闻到的那个让人不自主地产生幻觉的气味,就是曼陀罗的味道?
曼陀罗的花汁带来的散瞳和麻痹效果,会让人在黑夜中能更好地看清物体,而且不会感到疼痛。曼陀罗花虽然看起来娇艳,但是有着致命的毒性,也就是金庸小说《神雕侠侣》里所说的“情花”,“情花毒”无药可解,中者必死。而曼陀罗花虽然看起来娇艳,却能生长于极其艰苦的环境中,例如旱地、荒漠,这些地方本是花朵的克星,唯独曼陀罗花能在其中傲然开放……这些特点,倒真与这个杀手组织格外契合。
但是,这个存在了千年的组织……又怎么会用一个英文的音译作为教派名呢?是不是一开始没有名字,直到近代才有了名字?
“那个标志……一个圈又一个圈的,”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于柏胜突然道,“是什么意思呢?”
朱峻轩心系女儿,有些不耐烦地道:“三个圆圈代表三种发光的事物,光芒的交叠之处,不是极明亮,而是极黑暗。意思就是我们行走在光明之中,却代表着最为黑暗的一面。”
黑……加上曼陀罗……那就是黑色的曼陀罗?黑色曼陀罗花,代表了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生的不归之路。我在一旁静静地想着,不禁觉得心里一阵寒意。
“走吧!”朱峻轩一边拉开门,一边道。我们来到门外的那个小房间,关好身后的门,拉开了外面的门。又是一股巨大的水流奔涌而入,整个房间很快就灌满了水。
有了来时的经验,我们三人比较顺利地回到了上面的粮仓里。
然而,曹文雯和黄顶鹏,却都不见了。
我们以为除了老海还有人赶来,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忙小心提防着。等了片刻,不见有人来袭,才少许放了心。于柏胜道:“刚才那个女的和顶鹏都去哪了?”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不过……你们先都不要动!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只穿了条下水时穿的泳裤,便拿着手电,小心翼翼在地上绕了一圈,拿手摸来摸去,道:“恐怕黄顶鹏和曹文雯本来就认识,还有许多过节。柏胜,你认识曹文雯这个人么?”
于柏胜讶道:“曹文雯?不认识。”
“那你有没有听顶鹏提起过这个人?”
“没有。佑哥,你也知道,顶鹏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我心下凉了半截。
虽然之前的打斗弄得地面湿哒哒、乱糟糟的,但是我们下水之前,为了避免曹文雯和黄顶鹏遭遇突然袭击,特意把她搬到了密道入口的另外一边。
所以,曹文雯后来躺的地方,没有水迹和血迹,比较干净。能够分辨出有一道比较连贯的拖拽留下的水痕,很清晰地延伸着。
水痕中间有些白色的粘稠物,两边还有几道淡淡的血迹。从水痕、粘稠物和血迹的位置关系上判断,应该是有人抓着曹文雯的脚踝,硬生生地将她拖着走。曹文雯是脸部向下的,粘稠物就是她脸上的粉底之类的化妆品在地面上擦过时留下的。那时候的她应该已经恢复了些许精神,所以用手拼命扒着地面,导致手指指尖磨破,留下了几道血迹。
拖拽曹文雯的人,鞋底也沾了水,在地面上印了脚印。虽然很多脚印都被曹文雯留下的水痕盖住了,但是从几个比较连贯的脚印之间的步距来计算,此人个子比较高,身高和黄顶鹏差不多。脚印的花纹也和他穿的那双运动鞋相符。
水痕方向,竟然直指酸液池。在酸液池附近,地上有一大滩不规则的水渍,想必是曹文雯被绑住了手脚,只能在地上翻来滚去所留下的。那个时候,黄顶鹏一定是去打开酸液池顶盖。但是顶盖的开关所连的电线已经被我弄坏,我仔细看了看电线,确实还有被再次弯曲过的痕迹。
从酸液池的水渍出发,有一串黄顶鹏的脚印通向大门,最后越来越淡,到大门处已经基本看不清了。这么看来,黄顶鹏是打晕了曹文雯,将她背了出去。
我望着大门,又思考了几秒钟:朱峻轩将曹文雯搬上来的时候,这个地方是全黑的,黄顶鹏那时专注于老海的行动,没有注意到她。老海已死,我们又下了密道,他用手电照到曹文雯的脸,却发现她是过去的仇人,所以要将她扔下酸液池?酸液池顶盖打不开,所以他才背了曹文雯逃走?
黄顶鹏明明有枪,但是他却不肯一枪了结曹文雯,却还要把她丢下池子?他究竟是为了彻底毁尸灭迹、掩盖自己的行为才没有开枪,还是他和曹文雯的仇恨太深,非要看着她慢慢消溶在浓酸里?
黄顶鹏和曹文雯,这到底是有多大的仇啊?怎么他们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却在这里耗上了?
无论如何,先要找到他们才行。我向朱峻轩道:“朱大叔,地上足迹还没有干,说明他们刚离开不久。你赶紧去追,把他们抓住,但是小心黄顶鹏有枪。”
朱峻轩见识过黄顶鹏被点穴麻痹之后还能一枪灭掉老海手里晃动的手电筒的枪法,也知道此行危险,却想也没想地道:“好。”话音未落,足尖点地,已经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我和于柏胜掏出背包里的毛巾擦干身子,换上衣服,也跟着出去。没走几步,我歪头看了看脚下的地面,却道:“不好!”
话音未落,朱峻轩已经折了回来,道:“前面一直到大门口外几十米,都不见人影。”
我用手电照着地面。这地面历经几十年,早已破败不堪、沾满泥土和焚烧后的灰烬。点头道:“没错,黄顶鹏背着一个人,他的脚步定然十分沉重。往大门方向的几组脚印,都比较浅,只有这个中央粮仓的两侧,长满了青草,没法判断他的足迹。他就是利用了这一点,让我们找不到他!”
“这么说,他是往粮库更深处跑了?”于柏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