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欧崇阳先生,能将自己曾经历过的糗事书写得这般生动而又大大方方,公之于众,可真是极有意思。
听说欧崇阳先生如今都快八十高龄了,一生未娶。
苏纺眸光微动,竟是生出了一种遗憾,先生当时怎么就没娶了这个叫吴雅的姑娘呢?
想来是娶了圣水村的姑娘就得一辈子就在圣水村,先生不愿意就此束缚在一个隔世的村落吧。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两全之事,他不能留下,也不能将这个叫吴雅的姑娘带离她的故土,便只能遗憾错过了。
这一错过,便就是一生。
在字里行间内,苏纺明显能深刻感受到欧崇阳先生提起这个姑娘的缱绻,所以,先生才一生未娶?
那么,那个吴雅呢?是否也一生未嫁?
有些不能感同身受这样的情意,苏纺眼中有短暂的迷惘,她不由想起了爹爹和娘亲。
他们相濡以沫,恩爱有加,恨不得时时刻刻相守在一起,连死亡都能携手坦然面对。
这样的情意,才叫人艳羡吧?
苏纺缓缓放下书,心中一时间思绪万千,她抬头望向窗外的梧桐树,冷不丁瞧见雪团正蜷在一处枝丫上乐不思蜀的玩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珠子?!
等等,那好像是她刚得的珍珠?
“……!”
万千思绪在这一瞬间俱都挥散而去,她长身而起,几步至窗边,伸手开了窗,冲外面的雪团吼道:“雪团!”
树丫上的雪团被吼得一激灵,抬眼看过来,见漂亮的姑娘正怒目圆睁,两爪一抖,那颗珍珠倏地落了下去,
树底下的凉亭,贺琛正自我审视他那日是否真的瞧见了老和尚喝酒吃肉,冷不丁听到苏纺的一声厉喝,还未循声去看,紧接着什么东西好巧不巧砸到了他脑袋,他不由吃痛,眼见着一颗圆溜溜的珠子落下去,滚进了雕漆矮几下。
猛地回过神来,看向对面的辛夷和平葙以及寻青瑛,确定又不确定道:“或许真是我冲撞了佛祖,所以佛祖罚我一日眼瞎?我瞧岔了?”
辛夷三人都被上方的动静惊扰,瞧得正入神呢,没空听他说话,一边看着他身后梧桐树一只雪团快速掠下了树,蹿入了小跨院里不见了影。
辛夷眼疾手快的摸出了矮几下的珍珠来,扒在廊座上,朝三楼窗前的苏纺扬了扬,“姑娘,珍珠在这儿呢!”
瞧见了亭中的四人,苏纺顿了顿,出声道:“那老和尚喝不喝酒吃不吃肉的,都别琢磨了,姑娘我还差着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呢,你的赏银也不想要了不成?还不快快出去替姑娘我寻摸?”
辛夷握住了手中珍珠,麻溜的摇头又点头,“欸!我这就出去逛逛!”
说罢,就快速蹿出了亭子,自后门出去了。
苏纺又看向平葙,“你信的是佛祖,拜的也是佛祖,又不是得道高僧,那一行大师如何,你也不必深究。”
平葙愣了愣,有些琢磨了过来,当下也道:“我去帮着徐婶子准备晚食。”
剩下两个愣神的,不用苏纺开口,就各自找事情做去了。
三楼上的苏纺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
就是等破天,也等不来那所谓的一行大师前来求医啊。
因为人家压根就已经来过了好吗!
想到这个,刚挥散去的思绪又涌了出来,纷纷扰扰的,磨得她心底乱极了。
苏纺忙关了窗,转身回了桌案边,干脆写起了大字,平心静气。
……
傍晚时候,万物皆归为沉寂。
竹清苑里,内室矮榻上,封泽缓缓睁开了眼。
视线对上那盆刺天冬,有一瞬的茫然。
一旁小脑袋点来点去的空忍猛地磕在了一旁的矮柜上,惊醒了过来,抬眼便见自家师父睁开眼来了,登时一喜,扑了上来。
“师父,你终于醒了!”
封泽撑着坐起来,扯了扯有些发涩的嗓子,“先给我倒杯水来。”
大师兄早就提醒他了,空忍赶忙从矮柜早早就放好的水壶里倒了一碗水出来,小心翼翼端起来,“师父,快喝。”
封泽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觉得发干的喉咙瞬间就舒服了,他这才扭头对空忍道:“那肘子吃多了上火,明日还是接着买那鸡腿吧。”
闻言,空忍眼珠子不住的转悠,最终低头认错,“师父,我做了错事。”
封泽摇头,是他管不住好吃的嘴,怎么能怪别人呢。
“是我贪多了,委实怪不到你身上来。”
空忍面色有一瞬的古怪,他半抬起头来飞快看了封泽一眼,又垂下头去,“师父,您不是上火,是中了毒。”
中毒?!
封泽眼角抽了抽,“你不是同净惠师侄一起吃核桃酥吗?又听净惠那小子吹什么牛了?师父我好好的能中什么毒,这可不是唱大戏。”
看窗外的天,他至多晕过去才一炷香功夫吧?若是中毒,不要解药这么快就醒了?
空忍这小子,不要他教,都快要跟净惠学得愈发不像个和尚了。
想到净惠,封泽亦是抽了抽嘴角。
魏星那家伙,什么时候再娶个媳妇?
见师父不信,还以为他胡说,空忍猛地甩着脑袋,不吐不快道:“师父,您真是中毒了,就是我买回来那肘子,被人下了毒,害了您!您昏迷了一晚上,一针师叔都没有办法,今儿一大早,和大师兄带着您下山求医,才解了您的毒呢!”
说到这里,空忍眉宇间有了一丝得意,“大师兄他们还想带着您大老远的往北陵去,寻什么文太医救您,多亏了我提醒咱们河西就有个苏阎罗,这才往阎罗堂去,能这么快就救好了师父呢!”
嗯,他还是有功劳的,师父应该不会怪罪他买了有毒的肘子回来吧?
封泽听的眼皮子一阵跳,愣了好久,才出声道:“你是说我中毒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还带着我去了阎罗堂求医?!”
他不过是吃了五个肘子而已,谁来告诉他怎么会这样?
“快,去将你大师兄给我叫来。”
一刻钟之后,魏星匆匆赶过来,“主子,您终于醒了!”
封泽揉了揉眼角,这晌儿还没回过神来呢,“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想到董都他们在河西暗探,果真发现了林杞的疾锋卫,魏星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密谋下毒之人就是他们了,不由怒声道:“主子,咱们得人已经在河西发现了疾锋卫的踪迹,此次之事,定就是他们所为,他们已经盯上了普行寺,所以经空忍之手将有毒的肘子带了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害了主子呢!幸好苏阎罗医术了得,解了主子的毒,不然可真就叫他们得逞了!”
魏星越说越觉得后怕,若是河西没有个苏阎罗,他们往北陵赶,路远迢迢,万一路上发生了什么耽搁了,主子等不到文太医相救就…………
且万一文太医也解不了毒呢?
所以,幸好啊!幸好有个苏阎罗,救了他家主子。
这么一想,好像那匣子珍珠也值了?就是姚侧妃娘娘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他的吧?
至于主子……
魏星看了看神情有些莫测的自家主子,决定还是不要主动招供了,等什么时候主子想起了那个匣子,再说?
不过就凭他主子几年都没有瞧过私库里那些东西,想来他可以等上许久了吧?
封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青色衣袍,还好,这些属下还留了脑子没将一行大师带着去求医。
可是。
这样也不行啊!
“你怎么说的?那阎罗堂的人又有何反应?”封泽不由提了提心,林杞下毒神马的,现在完全不重要好么?
难道不是林杞下毒这个更主要吗?因为这就表示着他们被盯上了,得尽快做出对策啊。
他都已经命董都几人密切的监视住了河西府的疾锋卫,只等主子一声令下呢!
可主子却先问起阎罗堂,魏星的神色不由古怪了起来,他可是已经看见了桌案上主子所画的姑娘了,那就是苏阎罗。
主子这瞧着怎么还有一丝紧张呢?
魏星灵机一动,迫不及待道:“主子说起这个我也正纳闷呢,主子什么时候认识了那苏阎罗啊?她瞧见了求医的是主子你,差点没担心的哭出来呢!当下就快快替主子你配了解药呢!”
嗯,他没有说假话,那解药确实配得挺快的不是吗?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当然是为了探主子的反应了啊!
那苏阎罗长得漂亮且不说,还有一手的好医术,别人怎么看他不管,反正他看着就是极为合适的女主子人选,他家主子也老大不小了,姚侧妃娘娘身不由己,他这当属下的不能不急!
哪曾想,封泽听了,只凉凉的瞥他,“你确定苏阎罗差点没担心的哭出来?”
这话说的,怎么这么不可信呢,苏姑娘,会担心他吗?
魏星转了转眼珠,尴尬的笑了笑,随后又不住点头,“嘿嘿,是没这么夸张,但属下瞧着,那苏阎罗确实有一丝担心才对,对了!那苏阎罗的丫鬟还问我主子你可曾定亲呢!”
封泽默了默,影二说过,那辛夷迷晕了他好像就是想留他做她家姑爷?
唔,那苏姑娘会不会也有这种想法呢?
想到这个可能,封泽的耳尖似乎红了起来。
“苏阎罗可曾要诊金?诊金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