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罢了布匹,辛夷又腆着脸道:“姑娘,我瞧着那支玉兰簪子挺好看的。”
“好,那就一人再选两件首饰。”苏纺笑。
那语气温和的叫一旁的掌柜伙计都眼热得不行,这么大方的主子,可真是见所未见!
人都说苏阎罗不通人情,爱财如命,却不知私下里也是个如此鲜活善软的姑娘啊!
那秀掌柜定定瞧了苏纺好几眼,又想起自己往前来阎罗堂之时所见,这到底不像外间所传,她微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看那几个姑娘都挑得兴起,便暂时压下了。
最后,苏纺做主,给平葙定下来了那套嵌宝石赤金头面和另外一套红石榴头面,以及四对耳环,两副八宝手镯。
至于衣裳,一年四季,一季四裳,秋冬两季用软烟罗和妆花缎,春夏两季用换浣花锦和雾绡纱,皆是上品不凡。
平葙没忍住红了眼眶,喊了声姑娘,半晌说不出话来。
加上平葙和寻青瑛一人选了的两件首饰,及苏纺拗不过辛夷痴缠挑了对红翡翠滴珠耳环,周掌柜啪啪啪打响了金算盘,笑得合不拢嘴道:“苏姑娘,一共是两千三百五十五两纹银,苏姑娘是老主顾了,便抹了零头,承惠两千三百五十两。”
这趟来得值啊,眨眨眼睛就是两千多两的进账,嗯,看来这个月的盈利又要超预算了。
周掌柜心下美滋滋,望着苏纺,等着收银子。
一听居然两千多两,平葙双眼一瞪,那几个首饰顶多值百十两,也就是说,姑娘给她买的头面和首饰,就值了两千多两,她一个丫鬟,哪里承得起这般厚重的嫁妆?
当下就摇了头正要开口,便被苏纺抬手制止了,“你伴了我十几年的岁月,这些都是应该的,就是辛夷,等她出嫁,也是一样的,谁都少不了。”
苏纺说罢,痛快的付了银子。
周掌柜连连说了几句恭贺的话,收了银子,带着没被挑上的首饰离开了。
那边只剩下秀掌柜还在替最后的寻青瑛量尺寸,苏纺走到门口,听见楼下前堂贺琛正跟当归几个说着帝都的轶事说得兴致勃勃,摇了摇头,想着下晌便叫他自己去毓秀阁里挑成衣吧。
便也没有唤他。
秀掌柜量好了尺寸,拿了算盘算账,十二匹布,其中软烟罗和雾绡纱本就昂贵,外加制成衣的人工,一共两千五百七十三两。
“苏姑娘,一共两千两,整好。”秀掌柜张嘴,说出来的数字却与算出来的截然不同。
苏纺眸光微闪,两千两?
她抬眸瞧了瞧四十上下梳着妇人头但听闻并未曾嫁人的秀掌柜,“秀掌柜算错了吧?”
那软烟罗一匹可就值两三百两银子,雾绡纱也不便宜,两千两,委实算少了。
她不缺这点做衣裳的银子,吃穿用度向来不会吝啬,以往也常是在毓秀阁做得衣裳,每次该什么价格她心中都有数。
苏纺可不认为一个开了二十年铺子的老掌柜会算错数目。
见她主动问起,秀掌柜心中松了一口气,琢磨了许久的说辞当下也不再扭捏,“实不相瞒,我是有事相求苏姑娘。”
所以,那略去的银子,便是当作这厢开口的铺垫了?
有事相求,用几百两银子铺路,所求之事定是不小。
在苏纺看来,人家敬她一尺,她总要还人家一丈的,不管所求为何,礼贤下士,总是受用些的。
她扬了手,请秀掌柜落座。
“秀掌柜坐着说吧。”说罢,先落了座,又吩咐平葙奉茶。
秀掌柜挥了手,让几个伙计带着布匹下去等,这才从容坐下,看向苏纺,缓缓道:“说来也有些难以启齿,可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我那侄儿风流成性,常常流连花楼妓馆之中,年前有一晚,自妓馆回来人就有些不对,可他不肯叫大夫求诊,我和他爹娘只能问了贴身伺候他的小厮,说是身上长满了红痘,挠痒挠得皮都破了,问了家中的大夫,得知他这是得了花柳病,大夫开了药,可他不愿吃,这一拖至今…………”
说到这里,秀掌柜停了下来,她许是想起对面都是些还未嫁人的小姑娘,到底说起这种事有些不好。
苏纺只听了这么一段便明白过来,想来是和刘员外那儿子得了一样的脏病。
拖至如今,不用秀掌柜细说,她也知道该是种什么情况了。
拖不住了带着人前来求医就是了,张家也不缺这点诊金,且那张家公子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好,只贪图美色罢了,算不得心术不正大奸大恶,她又不是不治,作甚弄这么一出?
苏纺委实不解,便没接话,等着秀掌柜的下文。
见苏纺沉默不语,秀掌柜顿了顿,也顾不得对方到底只是个未嫁的姑娘了,便接着道:“拖至如今,我那侄儿连床也下不得,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了,更别提那身上,已经溃烂流脓了,我家的大夫已然是治不了了,我家弟媳便想到了苏姑娘你。”
“可苏姑娘先前不治刘员外的儿子这事,整个河西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我家担心同样的病症,苏姑娘你也不愿出手相治,便不敢大张旗鼓的前来求医。”
肯治还好,若是不肯治,那岂不是全河西都知道她侄儿得了脏病了?
她侄儿还未娶亲,可不能叫这样的事被别人知道,若不然,还有哪家的姑娘肯嫁来他们张家?
听罢,苏纺明白了过来,原来是因为这样。
毕竟,张家也是要面子的人,可不出来刘员外那般豁出面去的事。
默了默,苏纺看向眼底藏有希冀的秀掌柜,开口道:“明日我就上门来瞧瞧张公子,至于今日这账,该是多少还是多少。”
诊金是诊金,其他是其他,不能混为一谈。
毕竟,她要收取的诊金,并不会少。
秀掌柜闻言,当下明白过来,忙松了口气,笑道:“多谢苏姑娘了,那明日,我便在家等着苏姑娘上门了。”
张家父母早亡,那张员外当时还小,全靠着唯一的长姐拉拔着长大,为了这幼弟,秀掌柜也是一直未嫁,帮着弟弟操持家中的生意,一直到了如今,也是不容易。
瞧着秀掌柜眼角的皱纹,想到那如今都扶不起来的张员外,苏纺摇了摇头。
但转念却又想到,若是张员外成人之后便自个立起来了,又娶了妻子成了家,那如今,秀掌柜的日子还有这般好过吗?
也多亏张员外不善钻营,毕竟得靠长姐操持生意,秀掌柜这才能在张家占有一席之地,还有话语权。
那张家唯一的少爷,将来也是秀掌柜的倚靠,无怪乎秀掌柜忧心关切了。
秀掌柜收了银子带着伙计离开了,悠然居里就剩了一堆的首饰,至于衣裳,还得等毓秀阁做好了才能送来。
将那对红翡翠滴珠耳环挑出来,苏纺指着剩下的,对平葙打趣道:“这些可都是嫁妆,你要带着出嫁的,仔细收好了啊。”
这厢没了外人在,平葙没忍住就落下泪来,“姑娘还得凑足那一百二十万两银子换来真相,好替老爷和太太报仇呢,我哪能花用姑娘这么多银子。”
首饰加衣裳,都四千两了,太多了,她如何受得起。
“这些年姑娘给的打赏我一直攒着,也有几千两的银子了,这些东西,还是我自己来吧。”
看着双目通红的平葙,苏纺不由得笑了笑,抬手拍拍她的肩膀,叹道:“嫁人之后,可不比在姑娘我身边了,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些都得你自己来操心了,再有了孩子,花用的地方多着呢,你那些银子,好好留着傍身吧,姑娘我虽急凑银子,但你的嫁妆,我还是拿的出来的,这本就是早就说好的,我可答应了你爹,要热热闹闹的将你送出阁!”
“姑娘……”
听着这絮絮叨叨的叮咛,平葙陡然控制不住,扑在苏纺肩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姑娘,我不要嫁人了,我要一直留在姑娘身边,一直陪伴姑娘。”
苏纺抬手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抚,但到底怕了这个水做的姑娘了,忙给辛夷使了眼色。
瞧着平葙哭的不能自已,辛夷耸了耸自己也有些发酸的鼻子,凑过来数落道:“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又只会哭,除了给姑娘做好吃的,还能做什么呀,又没有我这样的好武艺可以保护姑娘周全,留着做什么,还想姑娘继续养着你啊?你家陆奇等了多少年了,他可等不住,你还是安安心心的嫁过去同你家陆奇举案齐眉你侬我侬吧,姑娘身边,有我就够了。”
平葙被辛夷说得又羞又恼,直起身来反驳道:“你除了有身好武艺还有什么呀!又不会做吃食也不会浆洗衣裳,不会给姑娘描妆梳头,你连被褥都装不好呢!小日子里痛的死去活来吃了姑娘配的药也不管用,还得姑娘反过来照顾你,我怎么安心呀!”
辛夷被说得一噎,半晌没回过神来。
不是,她不是在变相的安慰这死丫头吗?咋反被数落了一通?
但瞧着平葙已经收住了的眼泪,辛夷到底是咧嘴一笑,毫不在意道:“耐不住我抗打啊!一个顶好几个呢!姑娘可离不开我!”
平葙没忍住,笑啐了她一口,“真是没羞,看谁敢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