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船上的丫鬟婆子说,入冬都快两个月了,这都腊月了,还未下过一场雪呢,看来此行,便不能无憾而归了。
下雪多好啊,他们河西年年一入冬就下雪,三天一小雪,五天一大雪,白蒙蒙的,那才叫美呢。
苏纺没辛夷那么爱热闹,那百里梅林,看或不看,皆可,怎么看,那就更无所谓了。
若不是还那金鱼荷包的承诺,以及辛夷念叨好久了,她才不会走这一遭,她素来怕麻烦。
拢了拢手里的圆球手炉,苏纺听见了外面马匹嘶鸣的声音。
打头的一辆马车还未及宅邸大门,便被前方两匹油光发亮的枣红大马拉着的金漆宝盖雕鸟兽的大马车挡住了前路。
那马车两边各有一列骑马的灰衣护卫,此时,沐浴在雨水下,俱都神色自若,巍然不动。
打头的马车里,梁有慧身边的婆子掀了帘子让车里的人能一览外面的情景,梁有慧抬眼看见那金漆马车,神色便是一变,忙让婆子扶着下了马车,自有丫鬟迅速撑伞,疾步往前去。
到了近前,梁有慧垂首:“父亲。”
那马车不见动静,只听得里面传出厚重的声音:“人可带回来了?”
梁有慧不敢多言也不敢多问,只道:“人就在后边马车里。”
马车里声音又响起:“既是你侄女,你自去好生说一声,皇都那边等不得,这就要出发,半分不要多耽搁。”
听这语气,梁有慧明白过来,这架势,是公爹要亲自带着人往皇都去,看来那位已是强弩之末了。
她不敢多话,应了声是,转身便疾步往最后边的一辆乌蓬马车去了。
这一来一回的,马车停下已然有半盏茶的时间,辛夷正是不耐,要掀了帘子下去瞧瞧,便听得外面梁有慧的声音响起。
“纺儿,病人情况不容乐观,耽搁不得,我公爹就在前边等着,还望纺儿见谅,这就赶往皇都诊治才是。”
辛夷看了看苏纺,半掀了帘子,露出外边寒风中有些颤抖的梁有慧的身影。
苏纺抬眼,语气有些冷,“姨父的上官这么大来头吗?竟要堂堂从一品大员亲自开路?”
想起先前的说辞,梁有慧面色不由尴尬,讪讪道:“此事不宜走漏风声,纺儿不要见怪才是,到了金来府也不怕了,姨母便实话告诉你,你好心中有数,这要求医之人乃是大长公主。”
看来所料不错,确是大长公主无疑了,苏纺心下有了计较,到底是个可怜的女子,若出手痛快,她就不要计较那么多好了。
“五万两。”
梁有慧怔住,“什么五万两?”
辛夷白了一眼,好心解惑道:“姑娘的意思是治好大长公主,诊金五万两。”
五万两?
梁有慧反应过来,不由咋舌,苏阎罗的名头,她现下才算是深刻领到了。
不过,五万两对于皇家来说,应是九牛一毛而已,再则,人已经在大余了,交给公爹,她就算漂亮的完成差事了,到皇都之后的事,就不归她掌握了,当下还是快点启程才是,忙道:“没问题,只要治好了大长公主,圣上绝不会亏待你的。”
这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呢?
苏纺微见的蹙眉,到底没有多言,只颔首令充当车夫的护卫绕过前面的马车,往前去汇合。
一行人还未出发,梁有慧自是不敢松懈,连忙转身跟了上去。
等她走回金漆大马车前,就见车门打开半扇,车里她公爹正面色不善的盯着她。
“这是你侄女,我给你面子,你好好同她说,我只给你半盏茶的时间。”
梁有慧困惑不已,扭头见乌蓬马车车座上的护卫不见了影,辛夷不知何时穿上了蓑衣正大刀阔斧的立在车座上,同样盯着她。
她走路上来,慢了半拍,不知先前发生了何事,只好问道:“辛夷,怎么了?”
“姑娘坐惯了大毛拉的车,将就不来其他马儿。”
只这么一句,梁有慧就明白过来,余光瞥见金漆大马车后边排着的一辆同样是两匹威风凛凛的壮马拉的大马车,再看看这瘦的可怜的黑马以及在寒风中显得颤悠悠的乌蓬马车,谁快谁慢一目了然。
她斟酌开口道:“时间不等人,不若纺儿就委屈一下,舍了这马车,去前头那辆?赶路要紧。”
辛夷撇撇嘴,没有接话。
乌蓬马车里也是一阵沉默,过了良久,才淡淡响起一个声音。
“十万两。”
这回不用辛夷解释,梁有慧已然听得懂其意,不由为之愕然,不过是换辆马车罢了,这价钱就翻番涨啊?坐地起价也不带这么涨的啊!
她一时不敢接茬。
倒是对面的柳中元等的不耐,听得这十万两的数目,忍不住开口道:“什么十万两?老二媳妇同她讲好了什么条件?”
梁有慧无法,只得将苏阎罗的规矩讲上一讲。
柳中元闻言,不由看向一旁立着的和管家,见他点头,遂目光微深,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治得好病,别说是十十万两,再多的也给得起,若治不好,这么大的架子,可就徒惹人笑柄了。”
苏纺还未应,辛夷先冷哼了一声,“不怪你柳太尉孤陋寡闻,若有机会,不如去鄞州好好了解了解苏阎罗的名头,现下,就耐心等着,自会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些个庸医,能和我家姑娘比?简直是笑话。”
辛夷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柳中元这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竟听得一愣,回过神来,张了张口,终是将话头咽了下去,只摆手吩咐启程。
辛夷得意的哼了一声,将马车往前赶了赶,与那辆车顶嵌宝珠大马车并排,跳下马车一把拿过旁边婆子递上来的雨伞,撑在车门前掀了帘子。
自有婆子开了大马车的车门,苏纺和平葙下了马车不过两步距离,就稳稳当当的坐进了宽阔的车厢里。
辛夷脱了蓑衣,随后钻了进去,还不忘大手一挥,不客气的指挥灰衣护卫道:“麻烦赶着我的马车跟在后边,大毛脾气倔,你对它温柔点,当心它喷你一脸马屁!”
柳中元:“……”
他就没见过这么聒噪的丫头。
被点中的护卫:“……”无辜的看向自家主子,得了主子点头,才飞快下了马,坐上了那辆在两辆大马车间显得格外“质朴”的乌蓬马车车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