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远客

这是她第一次诊治石女,没有经验,不过并不妨碍她的发挥。

她可是能判人生死的阎罗,可不是外边传言的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神医能救的人有限,可阎罗却能判世上所有人。

苏纺缓缓打开了药匣子,找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倒出一粒药丸在手心,递给紧闭双眼的佟夫人,轻声道:“将这个吃下去,睡一觉就好了。”

佟夫人正是想睁眼又怕尴尬,想睡过去又睡不着,听她这话,忙微微掀了眼皮,接了药丸过去就喂进了嘴里。

待咽下去之后,很快的,就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了。

苏纺正慢条斯理的将一双特制的蚕丝手套套进了双手,听得佟夫人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她才慢慢取了牛皮带子展开,取出一把小巧的扁刀,取了一旁的灯罩,举在火焰上烘烤。

须臾,她握着扁刀,缓缓伸向了那下身,在某处轻轻划了一刀。

睡着了的佟夫人没有任何知觉,并未感受到疼痛。

苏纺捻了银针,扎进了旁边的穴道,那缓缓渗出的血珠顿时就止住了。

随后,她几针并用,很快,就将耻骨连至小腹的数处扎满了银针。

过了须臾,她才将最先扎进流血处的银针给取了,接着,便见那口子里缓缓涌出黑棕色的血来,很快,就浸透了身下的褥单。

直至那血自个止住,渗出乌黑的血块来,苏纺便一一取出扎着的银针,仔细收了起来。

她抬眼,认真看了看那幽深的洞口,暗暗点了点头。

再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塞,将里边的泛黄粉末轻轻弹撒在了上面。

做完这一切后,苏纺起了身。

常嬷嬷在外边站了许久,感觉到自己的腿都要抽筋了,但她不敢离开门口。

忽听得脚步声,她忙抬手掀了帘子,便见苏纺提着药匣子正走出来。

“苏姑娘,好了?”她不由问道。

“夫人还睡着,至少得午时过后才会醒,可以挪到床上,但千万别碰着伤口。嬷嬷请记下,夫人七天之内不能下床走动,一个月之内都不要沐浴,只能擦身,另外,吃食要清淡些。”说着,苏纺将一青一白两个瓷瓶递给常嬷嬷,接着道:“再有,这青花瓷瓶里的药丸一日三颗,食后服用,这白瓶里的药粉每次倒指甲盖分量在温水里用干净的手帕浸透给伤口擦拭,早晨一次,晚间一次。”

苏纺交代的事无巨细,常嬷嬷却听得一愣一愣的。

伤口?

诊治个病怎就有伤口了?

这病是怎么个瞧法的?

她愣愣的记下了苏纺说的话,叫了芸香送苏纺主仆出府,自个则立马进了里间。

佟夫人安静的躺在榻上,身上搭着薄被,瞧不出什么来。

但她走近了些,就眼尖的看到了褥单上的血迹,她眼神微变,忙上前去探佟夫人的鼻息。

感受到拂在指尖的温热,她稍稍松了口气,想了想,微掀了那被子的一角看去,看见的便是不着寸缕的下半身。

药味混着血腥味蹿进鼻息里,常嬷嬷忙放下了褥单,转身出去吩咐在外边当值的小丫鬟端一盆热水来。

常嬷嬷并不要旁人进来,自个给佟夫人擦干净,将之抱到了干净的床上躺着,也不敢离去,只端了个圆杌坐在了床边,瞧着佟夫人恬静的睡颜,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二十几年了啊,小姐终于可以做个普通的姑娘了。

可以真正的做人妻,生育,将来儿孙绕膝。

在这之前,那什么讨人厌的妾室和庶子庶女的,且还叫他们蹦哒两天吧。

————

外边的雪落得愈发大了,可雪即便落得再大,也挡不住人们过年的激动跟热情。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管往日里多繁忙的,不管老的少的,都出来逛遛来了。

满面笑容的老叟,穿着新袄的俏娘子,拿着糖人满大街逗乐的孩童。

趁着新年做生意的小贩也挤满了一条街,卖力的叫嚷着。

端的是一幅国泰民安盛世繁华的冗长画卷。

苏纺瞥了瞥身旁冻得鼻尖发红还竭力将伞往她这边多撑些的平葙,笑了笑,“昨天买的什么?咱们再重新买过吧。”

“买了一尾鱼和炮仗,还有江米,回去蒸年糕,还有那鹅脯,姑娘肯定喜欢吃。”平葙跟着笑了笑,语气轻松,显然没有被昨儿那番突然被人抓走关了一下午的经历吓到。

因为她知道,不论什么时候,姑娘总会来救她的。

想到这一点,平葙心里暖洋洋的,想着再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嫁去陆家了,心中便是难言的不舍。

她若走了,就只剩姑娘和辛夷了。

辛夷又不会做饭也不会做点心更不会梳妆盘头…………

她微微撇了撇头去,逼退眼底的湿意。

她要学姑娘,无论什么时候,都要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啊。

好在都在河西,离得并不远,她也舍不得那个优秀的少年呐。

嗯,鱼和炮仗以及江米,就在阎罗堂前边那条街就能买到,鹅脯嘛,还要去城北啊。

苏纺微微摇了摇头,“鹅脯就不吃了,大过年的,咱们买一只烧鹅吧。”

人群熙攘,但并不妨碍前行。

很快,两人就到了更为热闹的一条街,买了鱼和炮仗还有江米以及一只肥厚的烧鹅。

正准备回家,斜刺里突然蹿出一个人来一把抓住了苏纺的手。

“大侄女啊?!总算找着你了啊!”

苏纺抬眼,便看见一张有些蜡黄的妇人脸,正一脸激动的望着她。

大侄女?

苏纺正欲挣脱那手,反而叫那只手抓得更紧,而这妇人,还冲她微微眨了眨眼?

苏纺微愣,余光却瞥见妇人的另只手拢在袖口做了个五指碰头弯曲的手势。

苏纺:“……”

她随后就发现了妇人身后边还有一高一矮两个同样眼生的清秀少年。

苏纺抽了抽嘴角,正准备说话。

“苏姑娘,发生什么事了?”便听得旁边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苏纺闻声望去,见那厢的少年手撑一把油伞,身着鸦青色绣云纹金线镶边长袍,腰间挂着一枚双圆玉佩,脚踩一双赤黑小朝靴,正负手而立,眼带问询。

苏纺:“……”

今儿这一个一个的,都有些莫名其妙啊。

这刚一个时辰不见,就全身上下,全然换了个行头了。

苏纺默默收回视线,望向那只依旧抓的很紧的手,“堂婶什么时候到的河西?”

他们苏家还有一支在安阳老家,那家的老太爷和苏纺的爷爷正是亲兄弟,也是人口凋零,如今就只有一位堂叔。

苏纺还是小时候跟着父母回安阳祭祖的时候见过,那堂叔堂婶都老实本分,守着几十亩的祖产过日子,并不愿意同父亲来河西。

自然,也不会在父亲离世十年之后来河西找她了。

这位假堂婶一见苏纺回应,忙不迭道:“刚到,刚到呢!大侄女快快领我和你两个堂弟回去歇脚去吧,这一路赶的,老累了!”

苏纺眼角微搐,看向那边的封泽,道:“是我老家的堂婶来寻我,公子可有事?”

大过年的,不搁家团圆,在外瞎晃个什么劲呢。

见苏纺已经细细的看过他这身新装扮了,封泽心下高兴的点了点头,当下道:“无事,既有远客到来,苏姑娘便早些归家吧,某就不多打扰了。”

说罢,就优雅的转了身,归入人流里了。

假堂婶望着封泽的背影,双眼亮晶晶道:“哟,大侄女,那是谁家儿郎,如此温润谦和,堂婶我瞧着,莫不是对你有意?”

苏纺淡淡瞥她,“风雪大,堂婶穿的如此单薄,还是快些跟我回去,以免染上风寒。”

说罢,示意平葙走。

平葙早就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姑娘的堂婶给弄蒙了,盯着那假堂婶瞧了又瞧,依旧没回过神来。

平葙:“……”

一行五人缓缓汇进了人群,不多时,两个劲装青年经过了他们身边,往他们身后的方向走。

“商河码头有发现吗?”一人道。

“没有。”另一人摇头。

“难道他们没有往鄞州方向逃?咱们一开始就追踪错了?如此,可怎么跟三爷交代?!”

另一人没有立马接话,眼睛定定的盯着前方不远处那站在包子摊前的高挑身影,拉了拉同伴的袖子,一脸严肃道:“甲七你瞧,那人是不是九公子?”

被唤作甲七的人闻言一惊,忙顺着他目光所及望过去,正好见那少年接过摊主递过来的油纸包,转身往前去了。

“好像真的是!你说若咱们发现九公子的踪迹,是不是就能功过相抵追丢那寻大小姐的过了!”

答案无疑是是。

三爷有多想暗地里杀了九公子,一向小郡王邀功,二泄私愤?没有谁比他们疾锋卫更清楚的了。

可这么多年,只知九公子在鄞州,他们便往鄞州来了什么不知多少回,都没有发现一丝九公子的踪迹,还疑心过是不是弄错了呢!

原来九公子真的在鄞州,好不容易找着人了,绝不能错过!

两人当下一合计,一人跟上去,一人转身去暗点传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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