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第312章 千尺危崖锁眠龙

原来,就在数日之前,莫三友将金家姐弟要与莫三贤见面的事情用传书报知了水盈,之后莫三友就没了消息。水盈派人去查,却一直没有找到莫三友与莫三贤。水盈一边疑心这兄弟二人得到秘笈后远遁而去,一边又疑心是无昔背着自己做了什么勾当,尤其是对无昔,若是不能彻底查个明白,还如何能放心将此人放在自己身边?

可就在等必定得一心追根究源之时,那“男宠”二字,却极为不合时宜地时不时就是一闪,搅得水盈的心头一阵阵莫名的烦乱。杨朝客……眼前这个将自己当做娘亲的水无昔,杨朝客将她当做了唯一亲生骨肉,到底……正此时,忽见水无昔突然引刀自戕,水盈猛然警醒,却见无昔手中的利剑去势无悔,只好急急放出左手袖中的无常索,箭一般地射出去,奇准无比地套住了噬绝剑的剑身,暂时阻住那短剑的去势,同时右手挥出,一股极大的内力斜刺里将无昔震得飞出亭外,后心狠狠撞在了半截残塔上。

水盈陡然之间出手,未能顾得思及轻重,见无昔这一下撞得甚重,顿时仰头喷出一大口鲜血,人便软软瘫倒在地,渐渐蜷缩起身子,不住地微微瑟抖,手里却还是死死攥着噬绝剑。水盈似是漫不经心地乜了一眼,心中也不免生出疑惑:水无昔本就内功极差,自己又对她一直未能尽信,自然不肯以真正的心法相授,平素都只零星教她一些皮毛。但这些已经是秘术的入门之径,若是她拿到了那半本秘笈,只要开始修炼,内力便会大有进境,此番陡遭袭击,断不该是眼前这个狼狈德行。难道她当真只是去找杨朝客……杨朝客……他为什么要与安平郡王的小妹书信往来?难道他是在骗自己不成?

水盈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心猿意马,不由皱了皱眉,转朝一直站在数丈之外的邹望亭吩咐一声:“还将她带过来。”

邹望亭不敢怠慢,赶忙亲自带人,将口中还在呕出鲜血的水无昔架了起来。邹望亭是个一向做事妥帖之人,似乎是觉得让水无昔手中握剑终是不妥,便上前从她手里硬是将短剑抽了出来。此间,手指似是无意地在水无昔的手心里轻轻敲了两下。极品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水盈咬住牙,让自己将“杨朝客”三个字先远远丢开,转身瞧向海天相交的极远之处,冷冷说道:“你如此嘴硬,也不过就是多费些手段而已。只须将你交给八狱刑司,一番磋磨,没有挤不出来的实话。”心中却又忍不住想:若是当真将她送入八狱刑司遍受刑讯,就必定是不死也残,那么等杨朝客问自己要女儿之时,自己又该当如何……

无昔方才一路上苦苦思索,已然想到要提防水盈试探自己的内力,便悄悄动了手脚。那裹在手帕里的“春风醉”也是水灵留下的,她原本是为了防身,不想倒先用在了自己身上。这“春风醉”能让人在一个时辰之内半点内力皆无,故此她骤然遭受水盈的重击之下,自然不会暴露近日的内功进境。但付出的代价便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水无昔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如同被震碎了一般,剧痛之下只能死死咬着牙苦苦忍耐,哪里还有开口说话的力气?

咬牙隐忍好一阵,水无昔才终于能够勉强颤声说道:“无昔愿……遍受八狱刑司……所有刑罚……让娘亲耳听……无昔的实话。”她虽然口硬,但想到听闻费不嗔说起八狱刑司里种种惨无人道的手段,心中其实也不免心惊胆战:谁知道在剧痛煎熬神智昏聩之下,自己会不会真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实话来?也罢也罢,若是当真被水盈送去刑求,与其苦遭摧残,最后落个不成人形的凄惨下场,还不如立时便反了,落个死得痛快些也是好的。

她正有此必死之念,忽闻得水盈轻轻一声冷笑,悠悠说道:“当年,我头一回放你出去做事,就是去捉拿水灵回来。她虽然是我一奶同胞的亲妹妹,可惜却果然是个心有二念的。如今,就不妨也将你留在这倚天崖上,在她待过的地方清静清静,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有没有二心。”

于是,水无昔也和水灵一样,被用铁链将双臂缚在了倚天崖临海的千仞峭壁之上。只不过,那时候水无昔是远远瞧过去,曾经觉得倚天崖上的水灵像一只在暗夜里冲天而起的白鹤,而如今轮到她自己被缚在这高高的倚天崖上,却觉得自己是一条被活生生吊在骄阳下晾晒的红鱼。

水盈又在崖顶站了好一阵才离开。临走的时候,水无昔听到从自己头顶上,传来水盈一声冷冷的慨叹:“水灵死后,尸身就被抛在这片八功德游戏海里,和她的孩子在一处,永生永世都到不得彼岸。你若是也步她的后尘,却是连这个结果也没有了。”

无昔脚下只有巴掌大的一块突起岩石,单足踩在上面,尚且需要踮脚才能勉强踏住。脚下就是刀削斧劈一般的千仞高崖,高崖之下,更是怒涛滚滚的万顷碧海,令人目眩胆寒。她受了极重的内伤,本就不住地咳血,又被扑面而来的猎猎海风灌得连连咳嗽,呛出更多的血沫子,愈发狼狈。头上更有如火的骄阳炙烤,不多时已觉焦渴,胸腹之间的不断疼痛无尽无休,又让她的额上出了一层层的冷汗,渐渐便昏沉沉睁不开眼睛。

入夜之后,虽然没了顶头的毒辣太阳,可海风愈狂愈冷,几乎吹透了无昔单薄的身体,她想瑟缩起身子,却根本做不到。

无昔不知几回用手去扯那锁住自己的铁链,觉得不过是寻常之物,此时她身上的“春风醉”已然失效,虽然身受内伤,但以她此时暗中修习的功力,若是豁出去拼力强挣,料也有八成把握能够震断这铁链,脱离眼前的煎熬。

但无昔心中倒也明白,水盈既是未把自己送入八狱刑司,想来还是舍不得白费了在自己身上所下的心血。水盈虽然将自己也如同水灵一般处置,但自己毕竟与水灵那等已经定了案的不同,水盈对自己还只是疑心,此番与其说是惩罚,倒不如说是试探,必定有人在暗中监视着自己。水盈就是要将自己熬到无可忍受露出马脚,一旦自己挣断了铁链,就算是能侥幸逃下这倚天崖,又如何能够逃得出这十地弥卢岛?

忍着饥渴和疼痛的折磨,无昔又将所有事物都细细思虑了一遍,自觉虽难免有所破绽,但自己连高藏都灭了口,一应人证个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绝无半点真凭实据留下。想来,水盈应该已经将自己所居、所过之处都详加搜查,而罗崇恩的密报最迟明日也会送上岛来,只要让水盈查不出半点破绽,只要自己能忍耐过这几日,水盈还是会放自己活命的。

想到此处,水无昔狠狠咬住牙,合上眼睛,虽然不能睡去,但好歹也要养一养精神。

却不料一直到第三天夜里,也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水盈没有放水无昔活命,也没有来要水无昔的命。无昔已经饥渴至极,又兼内伤益重,时不时陷入昏迷,几乎已经再难支持。

无昔只觉口中已干如吞沙,胸腹之间疼痛愈重,再睁开眼,眼前视物都已模糊,好一阵子,才看清楚在黑漆漆的夜空之中星河闪烁,倒显得那一弯孤零零的新月有些可怜,脚下黑洞洞的虚空下面,是广袤无垠的黑色海水,自己就被悬在这一片黑莽莽之中。无昔心中忽然一痛:难道自己真个就要活生生耗死在这里不成?只怕再煎熬一时三刻,纵然自己想逃脱,也未必还能有力气挣断铁链了。

心口深处的闷疼也愈发强烈,到后来,这闷疼渐渐变成了撕裂般的痛楚,疼得无昔很想缩起身子,哪怕就蜷缩在黑暗里等死也好。无昔也不知这到底是不是内伤的缘故,只觉自己愈发虚弱,心神愈发恍惚。

无昔不甘心,勉强又睁开眼,努力抬起头,望向深邃浩渺的夜空。似乎……自己也曾经很喜欢这样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看很久都还是喜欢,那夜空里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陪伴着自己的亲人,他们就这样远远望着自己,陪着自己,这样自己便不会觉得孤单……好像那时候自己不是在海风里,也不是悬崖边,那是一片……

就在此时,无昔听到自己脚下的悬崖上传来微弱的窸窸窣窣之声,无昔陡然一惊,寒毛都瞬间倒竖起来:难道——难道有蛇!

无昔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脚下那一片黑莽莽的虚空,听着那微弱的窸窣之声愈来愈近。终于,无昔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是个人!是个紧紧贴着陡峭岩壁、正缓缓向自己爬来的人!

那人小心翼翼爬到无昔脚边,终于才抬起头来,咧嘴朝无昔一笑,竟然是满脸汗水的三百!

无昔抬起脚,让三百能够抓住自己脚下的突岩攀上来,三百似乎很是感激,朝无昔咧着嘴笑,无昔生怕他发出“啊啊”之声,赶忙做出“不要出声”的口型。三百本已爬得气喘吁吁,一见无昔向自己示警,连连点头,立刻就闭住口,连喘气都小心翼翼。

直到他十分费力地爬到无昔身边,无昔这个才看清,原来他腰上系着一根长长的粗绳,也不知他是从哪里爬上来的,但饶是他长年劳作手脚粗糙,也还是给这一路的岩石磨破了许多伤口。

三百总算是抓住了缚住无昔的铁链,可他脚下却只能勉强蹬住一点点凸出岩石的边缘,身子还是晃悠悠的十分危险。可他那张又是泥又是汗的脸上,却带着莫名兴奋的灿烂笑容,看得无昔心头涌起一阵阵的难受莫名。

三百一手抓着铁链,就赶忙用另一手从脖子上摘下一个用草绳系着的水囊,用嘴咬下木塞,将水递在无昔早已干裂渗血的唇边。无昔此时无暇再顾及其他,凑上去无比急切地大口吞咽,一气将水囊彻底喝了个干才罢,直将自己喝得气喘吁吁。

三百等她喝完,一手将水囊重新挂在自己脖子上,又从脖子上摘下一个也用草绳系着的破布包,朝无昔咧嘴一笑,也用牙齿咬开系扣,里面是两块干硬的粗面小饼。无昔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心,只是方才急急喝了许多水,虚弱得不住头晕,一时竟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三百见她忽然合眼垂头,吓得连连摇晃无昔的肩膀,好一会子,无昔才总算又渐渐缓醒过来。

嚼了几口饼子,狠命咽下去之后,无昔才渐渐有了点精神儿,也不顾那饼子干硬,一口接一口地将那两个饼子都吃了下去。

看着无昔咀嚼着最后一口干粮,眼睛里渐渐有了生气,一直呆呆瞧着她的三百嘘出一口气,似乎这才放了心一般。他朝无昔又咧嘴一笑,看无昔满脸都是血痕和污迹,便拿着手里的破布要替她擦拭。

无昔顿时瞪眼低声怒斥:“别碰我!”此言一出口,无昔的心便是一沉: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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