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注视中，宇智波带子缓步走到鸣人的身前，跪坐下身，细细说起了“九尾之乱”那夜发生的事情。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说了。
第一次是对水门、玖辛奈和卡卡西，第二次是对鸣人。
而每说一次，都宛若是在拿尖刀剜心头的嫩肉，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然而，这是她无法逃避的，也是应得的。
鸣人的神色，在她的话语中，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到最后，简直与他的父亲如出一辙——卡卡西曾无数次见过那表情，在老师情绪压抑到了极致即将发怒之前……
真像啊。
他暗自想：真像，这对父子……
终于，这番叙述到达了尾声。
宇智波带子直直地看着鸣人，也许是因为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她的神态固然羞愧自责，却也近乎于坦然——坦然地迎接着自己的命运。
如果是鸣人，是有资格对她的命运进行裁决的。
他有这个资格，很多很多年前，她就将它给他了。
然而，鸣人却在她的注视中，蓦地紧握住胸口，然后喘息不定地一头栽倒了下去。
“鸣人！！！”
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而这个症状，所有人也都很眼熟，因为不久前才刚见过……
在某位银发青年的身上。
“鸣人，放轻松，放轻松，妈妈陪着你呢……”quwo.org 橙子小说网
“来，鸣人，跟着爸爸，把呼吸平定下来……”
“你这家伙！”宇智波带子一拳头就砸在了卡卡西的手臂上，满眼泪光地喊道，“怎么把这个传染给鸣人了！”
卡卡西：“……”可问题是这病它不具备传染性啊……
然而鸣人却真的也过呼吸了。
而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他曾过呼吸两次，所以这锅他没法摘，只能老老实实背着。
好在，鸣人的情况并不算严重，很快便呼吸平定了下来。
他头枕在母亲的膝头，手里则抓着属于父亲的手，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做梦。
见到父亲母亲也好，父亲是四代目也好，还有……鸢姐姐其实是杀父杀母仇人也好……
全部，全部都像是一场梦。
他看着从小到大最最喜欢……直到此刻好像都依旧喜欢着的鸢姐姐，张了张口。
她却先他一步开口：“鸣人，没有借口，没有不得已，没有人逼迫我，我也没有中任何幻术。我的的确确是在自我意志的驱使下，杀死老师师母——也就是你的父母的。这就是一切的真实。”
所以，不要试图寻找原谅她的理由。
不要。
不值得的。
“那么……”鸣人又沉默了片刻，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鸢姐姐为什么要照顾我呢？”
“我只是……”
这一次，换成鸣人打断了她的话。
鸣人扶着父亲的手坐直身体，而属于她母亲的双手，正在身后轻柔地支撑着他的身体。心中突然觉得温暖极了的他，用那双宛若天空大海般湛蓝的双眸直视向眼前的女子，神态认真地说道：“鸢姐姐，我要听实话。”
“……”
“请不要在这种时候撒谎，否则，我会讨厌你的，非常非常讨厌，鸢姐姐。”鸣人的神色难得的严肃，却也因此格外让人难以抗拒。
“……我知道了。”她闭了闭眸，轻声说道，“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心罢了。之后……看到你被虐待过得不好，我就愧疚心软了，同时，也觉得一个活着的九尾人柱力对我的计划更有利。再后来……再后来……去看你照顾你已经成了习惯，有时候我反而会忘记自己是你仇人的事情。抱歉，鸣人，我不该忘记这一点的。”
也许，不该对他好的。
否则，他此刻也不会这般痛苦了。
是她的错。
都是她的错。
“也就是说，鸢姐姐你并不是一直在欺骗我，是吗？”鸣人追问道，“你对我的好，的确是发自内心而非假装，是吗？”
她直视着眼前孩童急切与期待的眼神，嘴唇颤了颤，有心想说“不”——因为这才是最好的回答，然而，然而……
她已经欺骗了他很久很久了，不能再继续欺骗下去。
哪怕真实的答案，也许只会让他更痛苦。
于是她点了点头：“是。”
然而与她所想的不同，鸣人居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紧接着，他又问：“所以，鸢姐姐你才会希望我长大后杀了你吗？”
水门夫妻直到此刻才知道有关于这个约定的事，于是双双盯向某人，眼神压迫十足。
“……”她在这过于可怕的目光中，有些逃避地再次闭了闭双眸，轻轻点头，“是。”
“也就是说，鸢姐姐其实一直希望死在我的手中，以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赎罪，你是这个意思吧？”鸣人追问道。
“是，也不是。”她摇了摇头，“这不是赎罪，而是我应得的报应。”
“那如果说，我希望鸢姐姐赎罪呢？”鸣人眼神锐利地问道。
“……”她沉默了片刻后，轻声回答说，“如果这是鸣人你的愿望，那我会做。”
“即使我希望鸢姐姐你以死赎罪？”
鸣人这话有些绕。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懂得这话语中的意思。
此言一出，玖辛奈顿时露出了焦急的表情，她连忙想说些什么，却被丈夫一把按住了肩头。
水门对妻子摇了摇头：这是鸣人与带子间的对话，他们只是见证人，不该随意插手。
卡卡西微微垂眸，心中很是沉静，反正无论如何他们总在一起，所以，不管鸣人做出怎样的决定，他都可以接受。
而宇智波带子，则露出了一个几近于温软的笑容，她点头说道：“当然，如果你希望，我随时都可以以死赎罪。”
然而……
鸣人却露出了不爽的表情：“鸢姐姐，你真是个卑鄙的成年人啊我说！”
宇智波带子：“？？？”
“被我命令着去死什么的，根本就是你的心愿吧！”鸣人抬手怒指着她，“我才不要帮你实现愿望，你可是我的杀父杀母仇人啊我说！”
“……”
“不许去死，给我老老实实赎罪啊我说！”鸣人继续怒喊说道，“鸢姐姐你做了那么多错事，一死了之根本就是在逃避，别想逃避，总之给我活下去好好赎罪！”
“……鸣人。”她眼神复杂地注视着眼前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老师也好，师母也好，鸣人也好，都希望她能活下去，都不允许她死。
为什么要这样……
明明她是仇人不是吗？
让她去死……不好吗？
“鸢姐姐你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真的对我心存愧疚，那就来实现我的愿望吧！”鸣人接着说道，“我希望爸爸妈妈能光明正大地陪在我身边，我希望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爸爸妈妈卡卡西哥哥还有……还有你，都能陪着我一起去。我不要再一个人了，我要家人！我要好多好多家人！”鸣人说着说着，就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了，他抬起手以衣袖粗鲁地擦了擦，继续说道，“鸢姐姐你必须实现我的愿望啊我说，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她眼神颤动，双眸也渐渐潮湿了，她艰难开口，语调中有清晰可闻的哭音：“鸣人……你真的希望我以此来赎罪吗？”
“嗯！”鸣人用力点头。
她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的愿望，就由我来实现。”
不管有多艰难，她都会去做。
因为这是她欠这孩子的。
直到此刻，她依旧都觉得自己没有“赎罪”的资格，但既然鸣人这样说了，那她就开始赎罪。
“真的？”小鸣人双手抱臂，有点不信任地斜眼看她，“鸢姐姐，你不会再骗我吧？”
“……这点信任还是要给我的吧。”她有些无力地说道。
“哼！”鸣人扭头，“口说无凭。”
宇智波带子：“……”这孩子完全被宇智波家的佐助给带歪了吧？她轻叹了口气，诚心诚意地问道，“那你想要什么凭证呢？鸣人。”
“你以后不能说走就走，说来不来，每周至少要来看我五次，还有还有……”鸣人各种条件张口就来，也不知道一直在心里想了多久，“还有的我还没想到，等我想好了再说。”说到这里，他蓦地以手砸拳，好似想到了什么，然后从一旁的书包中掏出了一张空纸和一支笔，推给了她，“你先给我签个名字，等我全部想好后把条件写在上面。”
卡卡西抱拳轻咳：“鸣人，你也差不多一点……”这是他老婆啊他老婆……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给别的男人签卖身契（虽然鸣人只是个孩子），这感觉也太奇怪了吧？
宇智波带子本人却没提出什么异议，而是非常干脆地在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后将纸推回给了鸣人。
“那就约定好了，只要是我写在这张纸上的事情，鸢姐姐你都必须做到啊我说。”鸣人看着她，开口说道。
“嗯。”她轻轻点头，“约定好了。”
一切，最终以这种方式，尘埃落定。
这一夜，鸣人睡在父母之间。
虽然他们的身上都很冰冷，但他却觉得温暖极了，也幸福极了。
“鸣人，这样……就可以了吗？”被窝中，水门轻声问儿子，“你真的不恨带子吗？”
小鸣人皱了皱眉头，歪头思考了片刻，而后小声回答说：“我不知道啊我说……刚知道这件事时，我是真的有点讨厌鸢姐姐的，但是啊，但是她看起来好痛苦的样子，一直以来鸢姐姐都好痛苦，我真的很少见她开心。开始我不明白，但知道这件事后我明白了，她每次来看我之所以会那么痛苦，就是因为她在看我……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直一直来看我。我想，她一定是真的很喜欢我内心也真的很愧疚，才会一直一直这样做……想到这里，我就……好像没办法继续讨厌她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突然小小声地道歉：“对不起，爸爸，妈妈。”
“嗯？为什么要道歉呢？鸣人。”玖辛奈低声问道。
“鸢姐姐杀死了你们，你们那时候一定很痛苦吧？我也许真的应该超级恨她的，也许真的应该杀死她的……但是，我没能做到，对不起……”
“虽然她夺走了你们，夺走了我的家人，我的家庭，我的亲情，但是……她也一直在很努力地在弥补很努力地想给予我这些，现在更是把你们还给了我，所以，所以我……”
对于小小的孩童来说，爱也好，恨也好，都太浓郁也太复杂了。
他小小的心灵，还难以承受这些，所以只能凭借一直以来感觉到的一切凭借最基本的本能来作出抉择。却又害怕自己的抉择，会伤害到身边的人。
“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鸣人。”水门轻轻抚摸着儿子的金发，轻声说道，“不用觉得抱歉，鸣人。带子她的确做了错事，我和你妈妈你的确一度责怪过她，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很责怪了。你的决定并不奇怪，我们一家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所以，不要责怪自己，鸣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是正确的，我和你妈妈都绝对支持你的决定。”
“……真的？”
“嗯。”
“太好了……”小鸣人如释重负，而后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如此笑着的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小小的太阳，温暖了整个被窝。
夫妻俩不由相视而笑，却又不敢凑得太近。
他们的身上太凉了。
然而鸣人却无声地朝玖辛奈的怀中钻了钻，而后将水门的手抓得更紧。
“鸣人……别……我身上很冷……”玖辛奈下意识阻止。
“是有点凉，但妈妈身上凉凉的也很舒服哦。”鸣人笑嘻嘻地回答说道，“我超喜欢的！爸爸也是，超喜欢的！”
“鸣人……”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此时此刻，一股冲动不约而同地浮现于他们心中——
他们想要，真正活过来。
不为别的，只想以血肉之躯拥抱自己的孩子，以此来告诉他父母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