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秦书黎最开始觉得自己听错了。
她第一次明显怔愣地低头，只看见悦宝像是宣战般气鼓鼓的双颊跟泛着水光、却仍旧尽显……敌意与不悦的墨瞳。
“江奈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秦书黎近乎有些难以置信，她分明裹着西装外套，心底却一片寒凉，连带着骤然拔高音量的声音都竟显出一种颤抖。
——
还在满心兴致装无辜的明莹也在暗处蹙了蹙眉。
她不动声色地坐回原位，像是有些诧异跟不解，没怎么遮掩情绪地暗吸一口气，随着思绪缓慢地咬紧了下唇。
故意为难、凶她、吓她……
瞧瞧这语气里的敌意与埋怨，瞧瞧这小脸上透露着戒备与疏远的表情，明莹短暂得回忆了一下方才情景——
好嘛，秦大小姐聪慧过人，给自己养了个小白眼狼？
虽然她料定这个没脑子的小白痴会为了她这一个不相干的女佣去求秦书黎，或许会哼唧撒娇，或许会耍些机灵古怪的玩笑。
但现在这副情景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甚至算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公然扫秦书黎脸了。
秦书黎很少这么念出悦宝的全名，更是很少用这种算是严厉与冷然的语气，种种迹象都在表明——
秦大小姐今天、此时此刻是真的生气了。
悦宝被吓了一跳，她后知后觉地抿起了唇，眼眶殷红得像是要流血，无措且下意识地往明莹的方向靠了靠。
但这个动作现在看起来又是如此讽刺。
秦书黎眨了下眼，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干涩，竟是连鼻尖跟眼眶都有些难言的酸涩与不适。
这个下意识寻求保护的动作，是在说明，她这个亲生母亲竟然只因为训斥两句，就变成了叫自己女儿害怕的洪水猛兽了吗。
“……我知道你很善良，我也知道你因为盛家受了惊吓，这是我的错，你想带着明莹我可以理解……”
过了很久，久到明莹缓慢将自己的胳膊揽在悦宝的腰上时，久到悦宝小声扑在明莹怀里啜泣时。
秦书黎才重新僵硬地扭过头，声音很冷，也透着些缥缈。
她刻意地疏远了距离，所以明莹略微抬眸，只能看见秦大小姐紧绷的下颌线跟那垂在身侧无力的手。
她仍旧披着宽大的西装外套，却也只显现出些许的落寞。
“善良没有错，所以你要因为一个认识一周多的女佣，用那些字眼攻击我吗？……江奈悦，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吗。”
那个在明莹眼中——看起来无所不能、永远胜券在握、能够扯起讽刺的笑意矜贵地看待众人的秦大小姐。
在这么冷漠的语气里，竟能叫人悄然听出那么一两分的委屈。
她一时间深深蹙起了眉，手上动作自然就狠了几分力，不自觉得真情流露，带了三分厌恶将趴在她胸口前哭泣的悦宝推了出去。
触及到那小姑娘还有些怔愣难过的灼灼目光时，也只能虚伪地扯出一抹笑，努力平复了下心绪，用气音道：
“悦宝，你……你不觉得自己方才说的很过分吗？”
“你妈妈在你心底都比不过一个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在盛家不是她处处护着你，你能这么平平安安的？”
第一句话明莹还勉强能够维持自己善解人意知心大姐姐人设不倒。
顿了顿补充的第二句可就是完全冷脸了，甚至看着现在这么讽刺的画面，生出了好大的厌烦心理。
没忍住还补充了两句：
“小小姐，更何况，你不觉得我说那些话，本来就该受些责罚吗。
你是怎么在秦小姐都已经消气的情况把事情搞得更糟的。”
悦宝脸色白得像刚刷好的墙，所有声音都被堵死在了自己的喉咙里，半晌也只搅了搅自己的手指，说不出一个字眼。
左侧是早已保持缄默与她保持完美距离的妈妈。
右侧是因此冷脸而显得凶狠阴戾的明莹。
悦宝的身子抖如筛塞，面如金纸。
绑着的小铃铛也郁闷般垂下去，再没了一丝欢快的轻响。
一边想要辩解自己当时只是想快点叫明莹姐姐起身，不是真的怪妈妈，她不知道对妈妈是冒犯，她可以道歉的。
一边又想补充——其实不是的，她知道妈妈已经很辛苦了，她真的没有一直想要不管不顾偏袒明莹的……
悦宝被自己的思绪折磨得眼眶越发红了，几次想要开口，可看着秦书黎第一次在她眼前露出的带有攻击性的冷漠侧脸。
不知不觉就瑟缩地将全部声音咽了回去。
更有顶着明莹明显带有催促的目光，她怯怯地开了口解释：
“妈妈，对不起，其实我……”
声音抖得快要露出哭腔。
秦书黎却仍连看都不看一眼，只全身重力靠着座椅背，裹紧了自己披着的外套，声音除了冷漠再没有一点点其他情绪。
“奈悦，大家都很累了，你有什么话也没有必要现在说。”
骤然听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带有生疏意味的称谓——
悦宝是生生红了眼眶，没忍住地闭上眼，苦涩胆怯地发出低低的悲戚哭声，可怜得犹如困兽小声嘤咛。
明莹原先正是想要看见当前的这副母女离心的情景，所以她不留余力地挑拨拌可怜，现在如了愿，竟只觉得无趣至极。
一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蠢笨无知的小小姐竟然真的会盲目维护外人，不惜去恶心自己的亲妈。
人不可貌相。
是个跟外表乖巧可爱截然相反的小白眼狼。
别人随便扔点肉说点甜言蜜语，就敢直咧咧地咬主人。
二就是这个秦大小姐未免也太怪了几分吧！
明莹颇为郁闷地伸展自己纤细的手指，看那些顶着光有些微凸的青色血管，百无聊赖地听着耳边悦宝的哭声。
思绪飘飞。
当阶下囚根本就像是无坚不摧的铁人，一点示弱服软的劲都没有。
现在竟然因为自己女儿出格的几句话就搞得郁郁寡欢……
瞧瞧那冷着的脸，指不定心底又难过又抑郁。
这变脸是真的有意思，不过落寞的大小姐明显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