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九点半，秦家灯火通明。
富丽堂皇的大厅鲜少摆满鲜花，围着洁白围裙的女佣低垂着眉眼，精心侍弄修剪着一盆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桌上那些餐点凉了又热，周围也无一人动筷。
听着管家歉意地表示“一盘法国菜已经没办法继续叫人吃，只能撤走”时，坐在主位上的秦老爷子明显又露出了一丝丝的不悦。
“撤吧撤吧，赶紧重新做一盘，小黎指不定爱吃，”他一边有些烦躁地摆摆手，一边再次陷入焦急的碎碎念里：
“刚刚不都说了已经快了吗，这怎么瞧着院子里灯还没亮啊……堵车也不能堵那么久吧，老四，你要不再给你大哥打个电话……”
坐在太爷爷身边拼命忍住困意的秦亦瑶闻言绷不住了，小大人一般扒拉着秦老爷子的胳膊，老老实实提醒：
“太爷爷，距离您上次打电话不超过十分钟。”
秦老爷子叹息：“我这不是怕有什么事耽搁了吗，瑶瑶，要不你给你爸打电话问问？我问这么勤快人家指不定烦了。”
秦亦瑶的公主脾气收敛了不少，眉眼间张开了些许，大抵是陪着性子温柔的秦初棠，半个多月下来，乖巧懂事了不知道多少倍。
性子里的那点机灵古怪跟傲气也就渐渐讨喜。
跟家庭成员的关系竟也缓和了不少。
她身上穿着的是米白色的精致洋装，脖子上缠着珍珠项链，被绚丽灯光折射出温润的反光，叫人无需怀疑此物的货真价实。
秦亦瑶的娃娃脸本就讨喜，经过这么一番精心打扮，扑闪的大眼睛透露出的矜贵傲娇，只给人一种说不上的可爱。
“我才不要呢！”听见爸爸的名号，秦亦瑶撇了撇嘴，果断踩着“噔噔噔”的小皮靴由佣人重新给她换了个座位。
状似撒娇地哼了声：“爸爸都被太爷爷你问得烦了，我要是现在打去电话，岂不是成了你们的出气筒咯？”
秦老爷子颓废了，嘀嘀咕咕嗔骂了句：
“人小鬼大。”
晃悠着小腿的秦亦瑶笑嘻嘻地撅了下嘴。
她换得位置旁边正是秦初棠，这个本就文静的充当“大姐姐”角色的小姑娘很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轻柔问：
“瑶瑶，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我给你偷偷带两块面包？”
原本初到秦家很瘦弱的小姑娘脸上肌肤已经白嫩嫩的，一扫以前的拘束与羞涩，透着恬静的温柔气息。
“我不饿！”秦亦瑶捧着水杯喝了口花茶，认认真真地给初棠姐姐泄密：
“是太爷爷饿了！要不然他怎么这么着急问呐！”
秦初棠挑了挑眉，拉长尾调地“哦？”了一声。
她今日穿着的虽没有秦亦瑶那么华美奢贵，却也鲜少换上了一件艳红色的衬袄套在米色衬衫外，人精神了不少。
秦初棠手上摆弄餐具动作没犹豫，小脸上表情郑重认真，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咬耳朵，不知道讲了什么笑话又叫秦亦瑶笑成一团。
眼见着老爷子又要差管家询问二哥，困倦得打瞌睡的秦四少秦瑜白也看不下去了，他勉强撑着笑了声，认真嘱咐：
“爷爷您就别问了，我这里有对他们车辆的实时监视的，车刚进城，您老实等五分钟左右就可以了，别累着去问了……”
话还没说完，就果断被上了个暴栗。
秦四少：“……”
他眼下还挂着这段日子熬出来的黑眼圈，骤然被自家爷爷用这么大力敲脑壳，那股眩晕劲在现在几乎程十倍百倍的放大。
“……哎呀这个臭小子，你非得看爷爷累死累活紧张到不行是吧？！马上就到了你竟然还这么慢悠悠的，你早说啊！管家管家，去去去快点安排人接待！”
秦老爷子理都没理，甚至于连半个眼神都没分过去。
身子都半截入土的人此刻紧张得活像是幼儿园等着分糖的小孩，满脸都是真切的焦急与慌张，“啪”的拍了下桌子。
秦四少再次：“……”
这样的礼遇，就算是当年总统亲自来，老爷子都没这么郑重吧。
盯着数个慌里慌张的佣人如梦初醒般从自己眼前跑过，秦四少是真真地酸了一把。
“……怎么，想着爷爷什么时候能这么对你？”
他旁边坐着的是被秦老爷子“紧急释放”的秦以修，原本还有些恍惚地将大半个身子趴在桌上，一言不发。
看到这个兵荒马乱的场景，倒像是找回了自己的精神，撑着有些踉跄的身子，无情地发出毫不遮掩的嘲笑。
秦瑜白危险地眯起眼，等着老爷子从大厅跑了出去，才毫不留情地加大音量回怼着，更是手贱地戳了戳三哥的绷带：
“爷爷对我是不可能那么热情那么紧张……可是三哥，你这胳膊还能不能抬起来啊？我记得你来这里用了三个佣人伺候吧？”
秦以修面色扭曲了一阵：“你特么……下手轻点！”
“干嘛？我又没有戳你的伤口，摸摸绷带都不行？”
秦瑜白难得露出了些孩子气，夸张地又用了几分力，扯着秦以修其他位置的伤痕火辣辣得泛着刺痛。
秦以修都要气笑了，唇抿了又抿，果断威胁：
“老四，你等着，看老子伤好送不送给你来自亲哥的爱。”
秦瑜白对这种不轻不重的威胁嗤之以鼻，面无表情继续补充：
“二哥说了你最少得修养一两个月才能用劲，而我二十天之后就得离家参加训练，归期待定。”
“四哥，我等着你拖着残废的身体进队给我送温暖。”
秦以修：“……！！！”
这死玩意要不了了！非得找爷爷给他也安排一顿才行！
秦瑜白却是优哉游哉地不看他了，起身就绕到餐桌另一面，带了些柔声细语地蹲在两个侄女面前：
“悦宝和姑姑回来了，你们想不想到大门口迎接她们？”
外面时候不早了，凉秋夜风很冷。
但两个小姑娘闻言眼睛就亮了，想也没想就奶声奶气地扯起叔叔的手争先恐后地应着：
“好啊好啊！快带我们去吧四叔！”
——
一分钟后，秦以修艰难抿了口清甜的花茶，对着已经空荡荡的餐桌，由衷地感受到了凉薄社会与无爱家庭迎来的痛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