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珠这般,算是彻底与五皇子撕破了脸。
原本她没打算就这么撕破脸的,毕竟这京都城不比边塞,这里的人讲究规矩,讲究礼仪,讲究仪态,只要不是杀父或破家之仇,再有龃龉也不会轻易翻脸,惹人非议。
尤其世家大族,名门贵勋,会觉得此般行为很没教养。
但江明珠在林府忍了三年,已经忍够了。
什么世家大妇,什么妇容妇功,都去他奶奶的吧。
她说完那些话,裹挟着一身怒意,直接就走了。
经过温崇楼身边,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刚才拢共说了几句话来着?
哦,就说了一句话。
问她要怎么说。
江明珠眼角余光瞥见一截衣摆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是温崇楼跟上来了。
她心里有气,脸上也带着气。
蓦地停下脚步,满是火气的眼睛定定盯着他。
“你方才问我怎么说,我说了那么些话,你觉得我说的好不好?”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间火气这样大,仿佛全身都在发烫,连指尖都在冒火。
温崇楼静静地看着她,刚才在流华宫时的戾气全都不见了。
他幽深眼神落在她气鼓鼓的脸上,她发红的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他,他似乎都能看见她的头发丝都闪着火星子。
“说得很好。”他慢慢开口,嗓音沉而有力。
一顿,他又说:“多谢你方才那些话,使我不至于太过难堪。”
他眼里透露出来的真诚做不了假。
江明珠怒气一顿。
刚才五皇子当着他的面说那些,无异于是当面羞辱,的确让他很是难堪。
他没当场对她发脾气,只问她怎么说,已是很有涵养了。
江明珠再一次换位思考,刚才若她是温崇楼,面对那些言语,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决计是忍不住了的。
这人不但忍了,还对她道谢。
哎,是不是有点窝囊啊?
毕竟这已经够得上是贴面侮辱了!
江明珠的目光滑到男人宽阔的胸膛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胸怀宽大?
她的目光在他胸膛上定了片刻——也不知到底是有多宽大。
“咳。”温崇楼轻咳一声,实在不知这人为何突然对着他胸口发起愣来。
江明珠:“……”
盯太久被抓包了?
她有些慌张的别开视线,刚才说到哪里了?
哦对,他跟她道谢来着。
“不必谢。”她说,“你是我名义上的夫君,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当着我的面给你难堪。”
温崇楼将她故作镇定的神色收在眼里。
他唇角似牵了牵,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方才很有安乐郡主的气势。”
他说罢,率先迈开脚步,往长春\/宫走去。
江明珠瞳孔收束,一瞬间仿若掉进了冰窟里,从头凉到脚。
他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出什么了吗?
这一瞬间,江明珠觉得自己的脚有千金重,她一步也动不了。
已走出三步远的温崇楼回头,微一挑眉:“不走?”
江明珠忙垂了眼,掩了眼里的惊涛骇浪,她用力咬了咬唇,几乎要将唇瓣咬破了,才终于镇定下来。
很想问他那话是什么意思,但宫里人多眼杂,她怕万一被人听了去,那就真真是回天无力,要死透透的了。
她紧走两步,跟上温崇楼后,还是很不自在。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都没说话。
以往江明珠并不觉得有什么,爱说不说,她都无所谓。可经了刚才那句话,她委实心虚的厉害,总觉得此时不说些什么的话,更让人心慌。
“你,你刚才怎么会去流华宫的?”
温崇楼看了眼她紧紧捏着帕子的手指。
她两只细白如瓷的小手绞握在一起,右手拇指正不自觉的掐着左手虎口位置。她一下一下掐着,很快那左手虎口处,便多了好几枚圆润漂亮的指甲印。
温崇楼的目光凝在那些指甲印上,半晌没有移开。
记忆里,有个人紧张的时候,也会有这样不自觉的小动作。
是巧合吗?
似曾相识的眼神,脱口而出的北地口音,一模一样的小动作。
一个人身上,怎会有那么多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
“怎么了?”怎么又不说话了?
江明珠忍不住抬眼去看,却只看到他垂了眼帘,他的眼睫毛又直又长,忽然看过来的眼神清亮得犹如暗夜闪电,令人触目惊心。
“怎么了吗?”突然这样盯着她。
这让她心更慌好吗?
温崇楼收回视线,他似轻吸了口气,才音色如常的开口:“方才见过陛下后,我便去了长春\/宫。长春\/宫的宫人说你去了流华宫,正好云嬷嬷要派人去流华宫请你,我便揽了这个差使。”
江明珠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她若有所思:“所以,你听到那些话,真的是凑巧吗?”
若说是被算计的,可谁知道温崇楼会不会找过来,又什么时候找过来?
若说这其中没人算计,她自己都不信。
那么巧的雪凝公主来找她,那么巧的惠妃不在宫里,那么巧的五皇子送了荔枝进宫来,又那么巧的碰了面……
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不管是不是凑巧,你说了那些话,等同与他撕破脸。”温崇楼顿了顿,目光静静看着她:“会后悔吗?”
“不会。”江明珠想也没想,“只是有点担心,他到底是皇子。”
她有太后跟寻阳长公主撑腰,五皇子未必敢找她麻烦。但她让五皇子在温崇楼面前丢了脸,这口气五皇子未必能咽下去。
“我怕他会找你麻烦。”江明珠实话实说,若因她导致五皇子对他下手,她定然会生出几分愧疚来。
温崇楼还是那样幽暗静谧的眼神,载着正午阳光的灿烈,却无端地柔和了许多。
迎着江明珠略有些担心的目光,他唇角微微翘起,凝目看着她,莫名便有种色艳情深的风流肆意,凝聚着说不出的蛊惑意味。
“无碍。”他说。
江明珠呆呆的看着他。
眼前这神情似曾相识。
以前,好像也有一个人,一身风流狷狂,光彩摄人。
那个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