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德何能…
吾歌没有办法再开口说出话来,他做不到拒绝一位神明的加入。可人类,又该有怎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的接受,属于司命的奉献呢?
答案是没有。
人类找不到任何一种值得司命这么去做的理由。
倘若曾经的信仰,只是迫于生活的无奈和求存的本能。那记录于文明之中的烙印,才是真正的认可。可人们,逐渐的将他彻底遗忘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但现在,司命要回去,回到人类的阵营之中,再做一回,人类的神明。
“来吧,吾歌。这是我的决定,亦是我妹妹的决定。”
一道契约之阵,泛着只属于司命的神性光芒,缓缓凝聚成型。金色的光线勾勒出并不复杂的构图,甚至隐约看上去,和石盘上的脉络,颇有几分相似。
当契约之阵升起,将二人囊括在两端时,吾歌能感受到被神性包裹的舒适感,温润的宛若新生一般的自在。
和无间的位格所带来的神性不同,也和杀伐天权带来的神性不同,本源和信仰结合的神性就是纯粹的精华凝聚,足以将一个普通人洗涤到超凡的层次。
甚至若是独荒拿到了,也不用狼狈这么多年了吧。
司命庄重的开口:“谨以吾之司命召令,刻生死,祈庇佑,将神性为注,定立神属契约。”
仅限于神明定立的单方面契约,却被司命赋予了吾歌,也等同于赋予了人类。
司命的神属契约,交付所有为注,为人类而战。
当契约之礼现身,九天云动,连黑暗都无法遮蔽的光芒从云层之中透析下来,凝聚成一个个光亮的小人,在神属契约中翩翩起舞。
吾歌凝望着司命含笑的目光,半响说不出话来。
该怎么去形容这一刻的司命呢?就好像将死之人临终前的回光返照般,永远圣洁和灿烂。
谨以吾,和吾身后的人类,为您献上贺礼。
祭祀之仪,神享敬之。
于此同时,整个神明国度都被这一幕所震撼到了。
没有任何一位会想到,司命居然如此的坚决和果断。
作为最孤独怀念过去的神明,司命却从未有过踏出神明国度的念头。甚至对于很多事情都无动于衷,他们也以为这才司命至多也就是见一见这个人类,就像当初的林国忠那样。
但他们错了,司命不再是中立的立场了。他要彻底为人类而战!
一个神明,在神明的国度,堂而皇之的宣告着要为被视为蝼蚁的人类而战!
一些神明无法理解,也不能认同。国度震荡不已。
在远处的地方,有一座道观,一间文庙,两座雕像静静矗立。对于司命的决断,他们没有反应,只有当吾歌以祭祀之仪拜司命时,他们才有所动容。
清光从道观中冲天而起,文庙里无穷的浩然正气激荡,两座雕像默默转向深处,像是守卫。
而这番动静,来的只会比司命的契约还要声势浩大。
一时间,竟压的那几位蠢蠢欲动的神明,不敢动弹。只能默默收回力量,偃旗息鼓。
远在东方的凤鸣,更是惊醒了西方的白虎和南方朱雀。他们预感到凤的立场,所以,是什么?让凤都为此出声。
在深处,一道模糊的身影静静矗立,看着两座碍眼的雕像,也透过雕像,望向司命和吾歌。
那一刻,吾歌觉得自己祭祀之仪刹那间冻结了,再无法持续下去。
但是神属契约的光辉却没有被冻结,这就是力量层次上的差距。只源于吾歌一人的信仰,是没有办法比拟神性的力量的。
但是吾歌眼神顿时冷淡下来,涌动的属于杀伐天权的力量,毫无顾忌的散开,将这一份来自远方的干扰搅的稀碎。让祭祀之仪得以继续。
吾歌是听到凤鸣的,也看到了冲天清光,他当然不知道出手干预的人是谁,但敢在这两位眼皮子底下出手的,一定不会是善茬,在神明中,只怕也属于顶端的存在。
但吾歌依然毫不犹豫的搅碎了,没有一分迟疑。既然你想挑衅,那就奉陪到底!
甚至吾歌心底,有一种蠢蠢欲动的兴奋感,在欢呼雀跃。
弑神,想想,就忍不住兴奋到发颤。
契约之礼消散,祭祀也进入尾声,但是有人的怒火还没有熄灭。
在深处的身影,感受到自己投射的力量被搅碎的那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区区一个人类,居然敢对自己动手!
但是他现在可没有功夫去料理吾歌,因为有两尊雕像生气了!要不是后辈出息,是不是就当着自己的面被人给搅和了?
这二位生起气来,没有一位神明有胆魄去叫板。
当然也包括深处的那位。
在赶走那位后,两尊雕像再一次陷入死寂,就好像压根没有要见一见这位后辈的心思。
在离吾歌不远处的江面上,一道深蓝色的人影从水面上凝聚而成。
天地生灵,湖泽领主,河伯。
他默默的看着司命,司命也察觉到了河伯。
在享受着这一份迟来的祭祀之仪时,司命还有心情和河伯斗气。
但是河伯出奇的没有反驳他。
毕竟做到这一步,河伯自认没那个魄力,能够尽可能的提供些帮助,在他看来,已经是对得起自己曾获得的信仰了。
所以河伯自认不如,这份祭祀之仪,司命得的光明磊落,拿的理所当然,虽然有点道德绑架的意味。
只有第一次的祭祀之仪,才最具信仰之力,再往后的祭祀,就没有那个虔诚的味道了。
诚然这一份祭祀于他们无益,但谁又不想,再亲身体会一把呢?
河伯想,所以他争了。
但他没有那种孤注一掷的偏执,所以在争斗中,他输了,输给了可能力量上不如自己,但足够果决的司命。
输的不冤,河伯无话可说。
但吾歌,河伯还是要见一见的,毕竟,这也是第二位来到这里的人类了,说不定,会是最后一位。
时间,也许也要没了。
已经是第二个百年了,世界残破的,已经无法继续飘浮在时空长河之上了。
这边。
结束祭祀的吾歌,还沉浸在一种朦胧的感应中,那是心灵的澄澈和精神的升华。
简而言之,那就是信仰。
为了人类而战的信仰,哪怕是一场没有胜率的战斗。
“倘若有什么诉求和需要,就来这里找我,我一直都在。”大司命微笑着,默默背过身去,继续面对着空落的村落,收敛了所有神异。
少司命,再一次出现在吾歌面前,笑嘻嘻却流着泪的和吾歌打招呼:“你知道吗?哥哥哭了诶,真难得呢!”
吾歌愕然,确实不知道怎么回复这位古灵精怪的少司命。
“好了好了,你走吧。我们需要休息了,战争会在不久后到来的,对吗?”
“嗯!”吾歌用力的点头。
“那就好,我们,活的很累了,该休息了。
走吧,江面上,有人在等你。”
少司命说完,就闭上红润的眼眶,像是真的在休息。
但当吾歌走后,却又睁开眼,默默注视着他离去,就这样,和村落一起,安静下来。
何德何能,承蒙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