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雨声连晓急,百年不尽放怀宽。
张玉山此刻充耳不闻阵外之事,心神都被无处不在的雨声所收束。
时有时无,时远时近。
好似飘摇在汪洋正中,上下无依,唯有水声包裹周身,一点点将他拉向大海深处。
纵使心中警钟长鸣,心神深处仍不免被那雨声所侵袭,初遇此类音波功法便遭此生猛人物,张玉山心神摇曳之际,也不免大呼造化弄人。
素玉真也察觉出那人修法的古怪之处,不再与之蓄势相持下去,玉手穿花结印,本命莲华精元涌动,抢攻至那黑衣人面前。
长伴长鱼静的六年时光,除了禁制之术,她还随木念薇学了些神咒术,木念薇乃木灵御主,与素玉真契合的咒术也颇多,此时施展的乃是她最为熟稔之术——
一莲净明天!
黑袍人嘴唇翕动,似同是在念诵咒诀抵御,只是这咒术之妙,实难莫测,六感通明之下,只觉得自身一点灵昧散去。
道无始终,术有先后。
当世修法,皆可呼以“咒”、“术”、“法”之流,只是源流上下,往前看,三十六万年中,唯有一家方能以“咒”立身:
巫!
道术嬗变,时世推移,巫家早已湮没在故纸堆当中,只是两百年前的祸事,再加之如今的阳魅暴乱,使得这些老东西又出现在当今修家的视野中。
咒术这一古老的修法又在圣灵、长武这些靠近巫家遗迹的地方悄然风行。
巫咒发动,黑袍人护持无法,生生受了这一道一莲净明天。
那木莲光华与黑袍人一触即分,在虚空处凝出一朵碧藕合叶的黑色莲花来。
黑袍人不再抵御咒法,手中长棍蓦地拄在地上,“哗啦哗啦”的落声如坠冰雹,使得周围幽然的雨声蘧然变得尖锐起来。
来不及去查看首当其冲之下的张玉山,素玉真纤纤玉手轻挽,点在虚空处的黑叶莲花上。
似清风吹皱,黑莲激起层层涟漪,又像是苍颜老耄泛笑的皱纹,说不出的诡异与突兀。
“咻——”
于层层阵云当中,又有一道迅疾白光呼啸而至,锐声乍起方歇,黑袍人面露讶然,抬手间堪堪挡下这白光来。
“哐当——”
白光破灭,跌落于地,正是张玉山之景震佩剑。
那虚空黑莲与之呼应,倏忽间早已散落成灰烬,黑袍人周身萦绕出缕缕烟霞,仿佛绳索镣铐般困住了他。
趁他病要他命!
留情不出手,出手不留情!
张玉山与素玉真心神相合,二人同时欺身而上,一粉拳一黑脚已然招呼至黑袍人面前。
一番抢攻,一主一仆使出浑身解数,霎时间打出了可观的战绩:
黑袍男子的黑袍已然破烂不堪,兜帽塌下,脸上还带着几分淤青之色,却是一个方脸中年模样。
方脸汉子揉了揉被张玉山狠狠照顾的右手臂,暗道:“这小子忒坏,这是让我提不动雨棍吗?那黑莲的法术倒真个诡异,可惜了刚求的三道符诏,这就去了一道净心神咒!”
“也不知这件事做成了,又有什么好东西……”
心思浮动间,汉子催发心法,周身莹莹一圈微光白芒,方才所受的伤势竟然渐消下去。
炼气筑基,便如造屋奠基,筑基之后的逐六尘之修炼,就是构筑不同的房子,每过一重境界,就能生发出不同的功效来。
这汉子已入身触第五境,生机蓬勃,转瞬间就愈合外伤。
做完这些,他把眼瞧去,周围已是冥冥杳杳,再无人迹,只余一座恢宏大阵牵引着他的气机。
神识流转,汉子嘴角抽搐,旋即手捏一个云字诀,一架乌云托着他往南边飞去。
原来张玉山这厮见那汉子铜头铁臂似的抗揍,当即收了与之交锋的念头,毕竟杨千还在昏迷之中,此番赶紧跑路为妙。
紫金雕玩儿命飞遁,不料那汉子遁速亦是惊人,凭了那乌云,遥遥赶来。
“公子,还是让我去拖延片刻吧,您赶紧返回山门去。您不是说这人是门中供奉之流吗?他怎么着也不敢在这里杀人吧?”
张玉山嘿嘿一笑:“我何时说过要回去了?”
早先在御剑台上,张玉山便知晓人身纳阴阳二气入体,清气护脉,浊气淬体。
炼气士虽炼化清气,但仍有浊气残留,故而身躯沉重,那等驾云之术便不可习得,就更不需谈什么御剑飞行了。
但一旦筑基功成,体内阴阳二气上下冲和,清浊两分,便有了清空之躯,能腾云驾雾,也能寄身飞剑。
此时那汉子驾云而来,似他那般散人门客,并无甚高深云遁法门,只得取了一朵乌云炼化,若是日后张玉山这等宗门子弟筑基,便可由师门长辈陪着去那九天之上取云罡炼化,高下自然是霄壤之别。
论道法,张玉山与素玉真都是圣灵宗的修道种子,可是论战力,一主一仆一个法力浅薄,一个法门了了,都不是那专司杀伐的黑袍人的对手。
“不过到了天上,什么筑基炼气,都只有一条命罢了……”
张玉山不住地以《御兽仙鉴》催动紫金雕直上云霄,那汉子功法的确古怪,隔了这许远,依旧有风雨声入耳。
鹰目印记观照之下,那汉子把手中长棍舞得起劲,张玉山早已经孕育出神识,却依旧犹如狂风骤雨当头砸下,那紫金雕更是不堪,一飞三落,显然也是深受其害。
眼见着双方越飞越高,黑袍汉子也不想再多做纠缠,一拍手中长棍,自两旁飞出许多砂子来。
雨声骤歇,却是新一轮的杀意袭来。
这些砂子犹如雨滴,纷纷扰扰,直奔张玉山而去,彼此之间更是气机吞吐不止,比起风雨之声,更增声势。
“不过是一个炼气小子就值得我祭出这凤尾刺砂,果然这些大宗子弟都是天之骄子,似我这样的人,也只是逞强斗狠罢了……”
他心中思量自家事情,他资质平庸,做过外面道观的记名弟子,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一部《金石灵砂论》,以其中的法门,再加上他的突发奇想,才炼成手中这一件法器,让他在左近闯下几分名头来。
灵砂祭出,霎时间就压制住那五光十色的玉伞。
只是黑袍汉子来不及收摄法术,只觉背后一凉,来不及转身,那长棍轰然炸开,一蓬灵砂犹如飞虫一般,扑向后方,他本人更是跌落云头,往下方直直坠下。
“咕咕,雨老鬼好像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