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悬静坐在龙榻之上满腹狐疑,一头雾水。
他有个习惯,每当遇到想不通的问题时,总会侧头看向一旁。
老太监侍奉陈悬静数十年,他对老人的秉性习惯可谓了如指掌,于是关切道:“主子不必困惑,夜深气寒,小心着凉。”
陈悬静充耳不闻,反而快速起身,从龙榻上站了起来。
这一幕着实把老太监吓得不轻,赶忙起身上前扶住老人。
陈悬静目光深邃,深不可测,他立马吩咐道:“更衣,朕要去镇妖司一趟。”
老太监闻言忧心忡忡,可他也知道自己劝不住对方,于是一路小跑来到门外,先是唤来两名宫女入殿服侍圣上更衣,他则差人提前安排好出行步辇。
挑灯女子站在门外不惧严寒,她此时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见老太监进进出出,忙前忙后,于是上前将其轻轻拦住,轻声说道:“洪公公。”
老太监被提灯女子拦下,可他并未恼火,反而很是客气,他心思敏捷,机智过人,立马便猜到女子想说什么,于是提前开口说道:“知大人稍安勿躁,圣上正在更衣,待会要去镇妖司,有什么话等到了那再说也不迟。”
挑灯女子闻言只得默自退到一旁,静静等待。
由于不是上朝也无需面见臣子,所以陈悬静仅仅换了一身便装,与此同时他刚换好衣物,老太监便已领人将步辇抬到了门外。
陈悬静快步来到门外,首先看到的便是那一直静候的绿衣女子。
绿衣女子亭亭款款,立马上前道个万福。
陈悬静看到女子手中端着木匣,点点头并未多言,转身上了步辇。
老太监小心翼翼的将陈悬静扶上步辇,随后朝绿衣女子使个眼色,意思再明显不过。
绿衣女子根本不用他提醒,端着木匣紧紧跟上步辇,朝未央宫西侧走去。
未央宫西城墙外,此处有一座皇家别院,占地不小,甚至还有一片小湖泊。
此时虽是冬季,可别院内景致春意盎然,苍松翠柏古树参天,假山耸立怪石嶙峋,还有那小桥流水,美不胜收。
不过,值得令人注意的是,别院内虽一副人间仙境模样,可若细心观察,便会发现院内明岗暗哨比比皆是,就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将别院牢牢罩住,密不透风。
这别院与皇家宫墙紧紧相连,虽在西城墙下开了一处高大拱门,可别院的正门却是在最南端的位置,正门之前一片空旷,一里之内无任何房屋建筑,包括西、北两个方向,同样如此。
这一里的距离,便是一道天堑,莫说寻常百姓,就是朝中二品以下官员,皆不可随意踏进这一里范围之内,否则便是杀无赦,不容辩驳。
久而久之,此处反而成了百姓口中的凶神恶煞之地,就连暗中嚼舌都是小心翼翼,甚至能止小儿夜啼,可谓是凶名在外。
此处,便是威震大周声名显赫的镇妖司。
镇妖司内,整座别院仅有四座楼阁,楼阁之间都隔有百丈距离,自南向北,整齐划一。
四座楼阁又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阶,由于每座楼阁等阶的不同,其内关押的妖魔、邪修自然也就有着云泥之别。
此时月朗星稀,微光撒地,步辇行至西城墙下,停在了那高大拱门之前。
老太监缓缓凑上前,轻声说道:“主子,到了。”
陈悬静闻声快步走下行辇,转头看向那绿衣女子。
绿衣女子款款上前,将手中木匣递给老太监,随后轻声回禀:“回圣上,微臣已将那城隍神押入玄字狱中。”
陈悬静微微颔首,侧头看了一眼木匣,开口问道:“今夜之事,你做的并无差错,不过你有没有注意到其他异常的地方?”
老人语气平和,并没有怪罪之意,可绿衣女子听在耳中还是心中一突,她眉头一皱困惑低头,暗自琢磨老人话中含义,轻声呢喃一句:“难道圣上认为……”
陈悬静突然摆手打断女子,不让其再说下去。
老人看向绿衣女子,神色意味深长,缓缓说道:“你先退下吧,将这木匣还给那少年,让他以后小心谨慎点。”
绿衣女子眉头微挑,瞬间恍然,明白了圣上的想法。
这是要引蛇出洞?
绿衣女子想到此处,内心突然感到一阵懊恼,她当时一心只想追回木匣,并未过多深思,此时经老人一番提醒,立马察觉今夜之事另有猫腻。
相较之下,二人心机城府高下立判。
陈悬静不愧为一国之君,深谋远虑非常人可比,那绿衣女子虽说心思缜密,可在老人看来,今夜女子多少有些行事鲁莽,虽说追回了木匣,但也已经打草惊蛇。
老人见绿衣女子低头沉默,瞬间猜透对方心思,他还是比较看好眼前女子的,于是宽声安慰道:“你还年轻,不必过于在意一时得失,只要这东西还在,就不怕那些人露出马脚,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去吧。”
女子闻言朝老人道个万福,她接过木匣后,毅然离去,毫不迟疑。
陈悬静则径直走入别院当中,轻车熟路,闲庭信步。
老太监紧紧跟在老人身后,二人很快来到一座楼阁门前,一路之上并未受到丝毫阻拦。
陈悬静望着眼前楼阁,面露追忆,记得上次进这玄字阶楼阁时,自己还是个十岁顽童……
……
初冬的夜显得格外漫长。
时至破晓,月头西斜。
少了那月光照耀,天色反而更加昏暗。
这时段正是人最困乏之时,然而泰祥街上的赌坊内依旧热火朝天,叫喊声震耳欲聋。
少年衙役不知何时,悄悄摸到赌坊后院。
原本这赌坊后门,有五六个赌坊泼皮看守,可由于时辰太晚,再加上天寒地冻,黑虎帮又凶名在外,这些泼皮根本不会想到有人敢主动招惹他们,所以一早便躲回了屋内。
宁念透过门缝朝内观察片刻,然后轻轻推开了赌坊的后门,他正欲溜进赌坊当中。
一只娇嫩玉手凭空出现,轻轻按在少年肩头,毫无察觉,很是突兀。
宁念立时做出反应,矮身后撞,一记铁山靠势大力沉,奈何那只玉手的主人反应更快,令少年扑了个空,险些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少年脚下一拧,稳住身形,抽身后退,一下跃出四五丈远。
宁念的眼神很好,夜色下,他远远站定,终于看清那只玉手的主人,那是一位女子,眉清目秀,风姿卓越,如此寒冷的天气却身着一件水绿长裙,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随后,少年看到了女子手中端着的那个木匣,他疑惑的看向对方,天真问道:“你是小偷?”
女子闻言一怔,随后噗嗤笑出了声,花枝乱颤。
少年则平静的看着对方。
片刻后,女子收起笑容,饶有兴趣的看了少年一眼,语气不容置疑:“随我来。”
女子说完,转身便走。
宁念神色平静,在女子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恶意,他想都未想就跟了上去。
绿衣女子似乎对这附近很是熟稔,领着宁念穿街过巷,很来到榕花巷内。
宁念跟在绿衣女子身后,默不作声,直至女子进到自家院内,他才说道:“这是我家。”
绿衣女子缓缓转身,忽然发现少年双眼是如此清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少年脸上一红,看向别处。
绿衣女子见状,顿感少年有趣,她莞尔一笑,轻声说道:“你虽是京兆府的衙役,可那黑虎帮却不是你能招惹的。”
宁念闻言,脸色勉强恢复如初,淡淡道:“你是谁?”
不知为何,一向少言寡语的绿衣女子似乎很喜欢和少年交谈,她轻声说道:“我姓知,知道的知,我叫知许。”
少年则一脸平静,看着女子开口说道:“那木匣是我的。”
绿衣女子翻翻白眼,张口问道:“我当然知道是你的,不过你就不好奇这木匣为何会在我的手中吗?”
少年轻轻摇头。
绿衣女子一怔,感觉眼前少年有点与众不同,可她又说不出来少年到底哪里特殊,最后女子只能将少年认定为性格木讷。
她随即将木匣往宁念怀中一推,顺手在少年的鼻梁上刮了一下,笑着说道:“小弟弟,以后自己的东西一定要保存好,下次不要再弄丢了哦。”
宁念脸色瞬间涨红,他抱着木匣,摸摸鼻头,闻到一股女子独有的香味,突然咧嘴笑道:“姐姐你好香。”
绿衣女子闻言眉头一挑,但她却并未动怒。
只因少年话语虽然轻佻,可那目光太过清澈,看不到丁点杂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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