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冥军镇灯火通明,就像一夜没休息一样。
但如果没休息好,即便再认真,做起事来都会显得无精打采,精神不集中。
训练场操练的军士就很认真,但此刻看来,却显得无精打采。
只因这操练,自清晨出列以来,就没了命令。
正是,有人命令了什么时候开始,却没人命令什么时候结束,没人命令结束,自然就没人敢懈怠。只因发布这命令之人,现在还在那金碧辉煌的大厅内。
金碧辉煌大厅内的众人,自然也给不了外面的命令,只因他们也没得到什么命令,所以此时,也就这样保持了一天的站姿。
大厅正中的那位,好像也没有要发布命令的意思。
因为一天以来,他就一直在看书,不同的是,他在看同一本书,最最奇怪的是,他一直在看那一页,根本没有翻阅其他章节的意思。
就这样,看一页,看了一夜。
幸好在场数人都是修行中人,打坐本是常态,要是人间凡人,保持一天这样的站姿,定会直接瘫倒在地。
有鸡鸣声传来,像是唤醒了正堂端坐之人。
陆定国伸了一个懒腰,左右晃了下脑袋,端起早已凉透的冷茶,啜了一口,道:“你们说奇不奇怪?”
这话一出口,就让一众下属在心里腹诽道:若说奇怪,天下间还有您这样奇怪之人?
当然,可以如此想,但绝不可以如此说,就像廖化文,只见他道:“什么奇怪?”
陆定国道:“这次‘黑衣人’事件,种种可疑的迹象都直接指向了青云派,比如,当世能凑足如此多破空境强者的门派,并不多,青云派可算一个,即便与其同盛名的点墨门,也不行。”
廖化文笑道:“点墨门一共才九人,想必以墨翟先生的性子,根本不屑做此事,而李乘风大师兄,又已在魔族那场大战中殉难,第八弟子,还未达到这种程度,自然是不行。”
陆定国道:“照当下来看,青云五长老的确很可疑,但我叫刑部执事去长老会寻大境界高手时,顺便探探青云派口风,从刑部执事的汇报来看,这青云三长老莫问天,表情却不似作假,试想,一个当世英雄感觉都快哭了,急的口齿不清。啧.......又让人感觉另有隐情。”
廖化文环顾四周一圈后,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小声道:“大人,原来你在怀疑青云派?”
陆定国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道:“如果世间没有道盟,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廖化文道:“自然是青云派、栖霞寺这些大派,他们可以直接号令整个修行界。”
陆定国道:“在长老会中,这几大派的长老,的确比较有话语权,但是长老会的入门资格是破空境,也代表天下数不尽的中小门派有资格入选,在大陆上,中小门派何其多。所以道盟最根本的,还是代表了中小门派的利益。就像上次长老会提议解除道盟军队没有通过一样,因为在没有魔族的情况下,军队的作用,就是维持大派与众多中小门派平衡的关键点。”
廖化文道:“大人是说,这次‘黑衣人’事件,有可能是那几个大派搞的鬼?然后借此逼大人您下台?”
陆定国道:“很有可能,从报告来看,这些优秀学子一个都没被伤害,只是被掳了去,手法与天门教极其相似,恰恰这种相似,让人更加怀疑。”
廖化文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陆定国道:“照常进行,其实总体来说,在这世间,还是要看几大圣人的态度,如果几大圣人有意褫夺我这道盟执事长的资格,谁也拦不住,但是有一个或两个不同意,即便这几大派加起来也不能将我陆定国怎么样。”
廖化文道:“大人有请示过普正大师的意见吗?”
陆定国道:“那倒没有,作为道盟的名义领袖,普正大师自然不会行这念头,相反,我很在意青云玄空上人的态度。”
说完,抬首向天,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道:“不过让陆某奇怪的是,这莫问天三个子女都去了幽冥域界,按理说青云派有此行动,作为青云派核心人物的莫问天,也一定会知晓,但从刑部执事的描述来看,又觉得莫问天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廖化文道:“会不会根本就没告诉莫问天。”
陆定国道:“应该不会,这种事对于旁人来说,怕泄露机密,但作为三长老的莫问天,如若没有知情权,不仅会破坏其几师兄的情谊。此事若处理不好,说不得会让青云派内部分裂,就像军部有任务,我瞒着你行动,你会不会埋怨我?”
廖化文笑道:“大人自然不会对老廖如此,要是青云派因为此事分裂了,那才好哩。”
陆定国道:“所以昨日我已派刑部执事会同这莫问天,一起去了幽冥域境。并暗中观察这莫问天动向。”
廖化文恨恨道:“看他能翻个什么浪?”
陆定国道:“但让我更奇怪的是,如若这次行动不是几大派所为,黑衣人背后,那该是怎样庞大的一个组织,而这么庞大的组织,却完全脱离了道盟的掌控,隐藏在暗处,让我们查无实据。这才是最让陆某担忧的。”
廖化文笑道:“在这大陆,还有我道盟不知道的势力吗?”
陆定国没有直接回答,微眯起双眼,一道杀气,自眼缝中闪过,自言自语道:“还有苗疆和妖都,这两个势力竟然敢与我道盟为敌,不管其勾结到哪一股势力,只要是大陆明面上的,我道盟定要让他长点记性。”
在场数人,均是经过魔族之战过来的精英,对于异族,都有着同仇敌忾的意志,道盟内部怎么斗,终究是自家事,但若外人伸手来左右一二,势必要打断这只手,正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听此,廖化文好似也恢复了当年战魔族的风采,身材挺拔了许多,眼里满是杀气,只是这杀气的眼里,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沉浮,只见他道:“西南那边的军镇,军士们想必身上也已有了赘肉,就让他们去南疆历练历练,而北方军镇,想必天气苦寒,也该让他们暖暖身子骨了。”
军士本就不拖泥带水,说做就做,廖化文说完,便拿起纸笔,起草公文。
不时,他就向场间一位属下,发布了这些天的第一道命令,这位属下接过公函,速速退下,然后分两拨人,向西南和北方而去。
廖化文接着道:“大人,要是大陆有这么一股我们不知道的势力,我们该当如何呢?”
陆定国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据我推测来看,如果这真的不是那些大门派组织的行动,那么这个组织庞大到无法想象,而且可能还是一个有圣人境的组织。”
廖化文道:“有圣人境?”
陆定国道:“不错,从修改幽冥域界这点来看,作为破空境的你我,便应该知道,破空境根本做不到,我之前也怀疑过玄空上人,但玄空上人一直在闭关,况且修改幽冥域界,也不是玄空上人的擅长。”
廖化文似是有些忌惮,小声道:“会不会是那个隐士老书生。”
陆定国道:“应该不会,这前辈连道统都没有,本就淡泊名利,在世间行走,连名号都甚少留下,所以只知有其人,甚至在世间何处都不知,这种争权逐利之事,想必他老人家根本不屑。”
同样的小心翼翼,廖化文道:“墨翟先生倒是能做这事。”
陆定国摇头道:“虽然点墨门也是当今有数的盛名大派,但是墨翟连长老会都没有安插人进去,怎么会与我们争这世间俗物,而且他的各个弟子也是世外高人,这更不可能。”
廖化文道:“明明就这么几位圣人境,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还真是让人头大。”
陆定国蹙眉一展,笑骂道:“老廖,什么时候本大人让你想了?”
笑说到这,下一刻,他就再也笑不出来。
抚冥军镇,今日没有阳光,因为阳光在今日很难穿过厚厚的乌云层,就像军镇南城门的各位长老,陆定国也很难再穿过去,到得别处。
既然到不了别处,那么就只能出门相迎。
.........
此时,陆定国只能赔笑,如果你弄丢了他人心爱的东西,赔笑,的确是其该有的样子,陆定国做了执事长这么多年,虽然早已经不赔笑了,但比起这些失去爱徒的长老,他还是觉得这样子,可能会让这群长老稍微好些。
大厅正中,一长老早已端坐其上,想必在长老会颇有威望,此时的陆定国,也只能垂手在旁。
若平时,对于那把椅子,他还是会当仁不让,但今日,他好似犯了一点错,故对这政见一向不合的老头儿,也只能拱手相让。
只见这长老道:“陆执事长,这次被掳的优秀弟子如此之多,实乃我道盟成立以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老夫也知道,你在第一时间做了应对之策,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其他优秀弟子,这之中包括我爱徒,没了就没了,我可以忍痛,也可以再培养,但是道盟圣女这次万一有什么闪失,我道盟的威望、颜面将荡然无存,若你记性不差,想必还记得二十年前‘圣女事件’吧。”
或许这记忆过于深刻,深刻到一提及此事,就像撕掉了所有道盟中人的伤疤,所以这长老说到此处,也不再说下去。
陆定国谨小慎微,正色道:“定国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