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并不好怎么好的灵茶，一坐一跪的二人，没有旁人没有喝彩更没有递帖训话赐号。
弟子跪礼早已成，师父赠礼也早已给过，此番敬茶只是一些心结，甚至是不那么重的心结。二人心里都明白，这杯茶看似圆了拜师礼，但实际上代表着这段不怎么合规的师徒情的结束。
故而二人都出奇的沉默。
江关奉上那亲手泡的灵茶，江凝竹笑着接过，拿起杯盖轻轻磕着茶水面，慢悠悠喝下这杯茶。
“现在可是可以说了？”江凝竹面带微笑，看上去心情似乎还是不错。
“老祖……”江关顿了顿，但依旧没有改口，“老祖当时为了江家的血脉的延续，自几年前便让我娶了妻纳了妾。”
江凝竹端茶的手一顿，面带震惊地眨了眨眼，看着眼前低头跪着的江关，慢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江关抿了抿干裂的嘴，缓缓抬头看向江凝竹。
“我启程去万兽林前，有一女子肚中已经有了……我不知如今她们如何，但徒儿恳请您看在是江家血脉的份上……帮忙护着些许。”
说着，江关再一次低下头，慢慢俯下身，头抵在地面上。
他声音诚恳甚至带了些哽咽，江凝竹沉默地将茶杯放在桌上，静静思考了几秒。
“一女子……也就是说你对其并无感情？”
“是……都是老祖安排的人，我与她们的相处只有……”
“那些女子都是邪修？”江凝竹皱眉问道，对于江老怪做的这件事感到怪异。
“不，她们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江关的声音沉了沉。
“没有修为……”江凝竹一怔，随即眉毛皱得更深，声音中带着不可置信与怒意，“你当时修为被硬提到结丹，根基虚弱气息不稳，先不说你体内被邪术硬充的邪气，就是身上杀生积攒的浓郁怨气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受的住的，你那虚得紧的修为你怎么能收的住这些，你……”
江关对于江凝竹对他身体的了解并不意外，也知道江凝竹的意思。他的头依旧死死抵着地面，声音愈发低沉。
“是，不少女子丧命于……”
“砰！”
江凝竹一挥手，那杯喝了一半的茶就这么砸在了地上，落到江关的身边，他槽乱的头发上溅了不少的茶水。
江凝竹的手紧紧攥着，狠狠砸在桌上，咬牙看着眼前的江关，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她气江关，但更气的是江老怪，或许江关只认江老怪此举是为了江家后代，但她不这么认为。
江关见此反而是心中松了口气，知道托孤之事有希望，于是连忙抬头看向江凝竹，眼中带着些祈求，“我知此事我有罪，但那些女子无辜，未出世的孩儿更是无辜。”
江凝竹深呼吸几次让自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江关，“所以你是想托孤？”
江关再一次低头拜下，“我本无灵根，那女子也无灵根，所以那孩儿应也是普通人，我不求他出人头地，只求师父能报他个平安。”
“只求平安。”江凝竹笑了，“当年我与你爹也是如此想你的……”
江关身子一震，没有说话。
“而且你这孩子你怎么就确定没有灵根？”江凝竹声音冰冷。
江关不解，抬头便迎上了江凝竹冰冷的眸子，丝丝威压传来，让他透不过气。
“您的意思是……”
“江老怪会是那种让你娶妻生子的人吗？就算是说想要江家血脉……”江凝竹眼中透着嘲笑与杀意，“北荒江家村的人都死绝了？如果真的是为了这适应邪气的江家血脉，江老怪会舍弃一村的人只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就算只认你人，让你与有修为的女子结缘岂不是更好，为何让些命弱的凡俗女子来？”
江关一怔，心中不解。
江凝竹看着江关，身上强势的气息席卷而来，屋中霎时便满了那冰冷的杀意。江关凡人的躯体止不住颤抖，最后吐出一口黑血，他缓缓擦了擦嘴角，依旧看着那双冰冷的眸子。
他知道眼前的人是故意，也是算了力道，不然他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要的是邪胎。”
江关瞪大了眼睛，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还是有着上古邪修血脉的邪胎。”江凝竹又忽的笑了，嘴角的弧度发冷，“几年前开始啊……那时他已是重伤，不知道是为了培养个邪婴还是为了给自己找个身体。但不管哪一想法，再找江家的人从头开始已经不行了，也就是你这自投进邪道的倒霉蛋出现的即时……”
想到丹定看到自己时的激动，江关本就没什么气色的脸变得更白，他就说为什么老祖给他地位给他修为可他确没有见过老祖……
现在江关明白了，别说不见了，邪胎一旦诞生，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见江关也是被惊到，江凝竹重重地叹了口气，收回了自己的威压，“如果真的邪胎诞生，想必不会如现在一般没有消息，你那胎中孩儿……或许是没有生下来，也或许生下来了但只是普通人……”
江关怔了怔，好似又老了几分，“我告诉您当时安置他们的地址……”
江凝竹静默一瞬，见江关神情恍惚也没再多说，轻轻点了头。
“好。”
江关沉默地拜了下去，头磕在地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声响。
“北荒与西域交界靠北处有着几座城镇，唯一没有邪修的那个……便是我们这些人留有家眷的地方……
我知您心是最善，如果孩儿落地为普通人且如今还活着，请您保他……如果他身上带着些不好的东西……那您……您……请您……”
江关好一会儿也没说完这一句话，最后只得沉默了。
江凝竹见他如此，开口道：“这孩儿还未出世，你便如此，可曾想过当时二壮叔如何担心你？”
江关沉默，未等他考虑好说什么，便见一个毁了一半的锦囊落在自己身前。
“这个是……”
“当时二壮叔如果用了这个锦囊第二次，他便不会死。”
这个锦囊便是当年白慕山见江二壮身上因果后赠与他的，江凝竹曾将这锦囊还给白慕山，可白慕山却最终又给了回来，江凝竹还不解，如今却是知道了。
这锦囊这时拿出，挺好的。
听见江凝竹的话，又想到了那被自己亲手结束性命的江二壮，江关的身子再一次颤抖了起来，干渴的眼眶久违地迎来了滋润。
江凝竹见此沉默不语，直到眼前瘦弱的中年人哭得撕心，她才慢慢站起，向着屋外走去。
“谢谢您……师父……”
听着这带有哽咽沙哑的声音，江凝竹闭了闭眼，但并未停下自己的脚步，慢慢走出屋外，走出这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