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击来的措不及防。
午夜十分,月上枝头,三两只黑鸦停留在枯树梢上,闭上眼皮还没睡熟,便被火光和闹腾的声音惊动,振翅而飞,嘴里传来尖锐又沙哑的叫声。
“海人族进攻啦!海人族进攻啦……”守夜的士兵拿着铜锣开始敲打,边敲边大声的喊。
寒时起身拿起铠甲披上出了帐篷。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我就知道你要出来!”许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无奈,他身上的衣裳铠甲全部穿戴整齐,甚至连头盔都是带的好好的,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阿罗紧随其后出了帐篷,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寒时,她的衣裳松松散散的,有些衣带还没系好,慌乱无比。
见到寒时,阿罗立刻跑过去。
“你这个小丫鬟来的正好,快,把郡主带去安全的地方。”许晟对阿罗道。
阿罗看了眼寒时。
“我是锦州王亲封的安定郡主,我必须要参加此次抗击。”寒时的语气坚定,“许副将,有劝我离开的时间还不如带我去前方查看军情。”
许晟拍拍脑袋,得,赶不走了。
这次的突然袭击只是一个小规模的袭击,带队的海人族是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年,雪衣银发,挽一手好弓,箭无虚发,百发百中。
同样那个少年隔得很远,人族无法用刀、木仓去与他对垒,而人族的弓箭手也没法做到如那海人少年一般百发百中,甚至连那海人的衣角都碰不到。
寒时命人取来一只弓,三只箭一齐搭在弓上,弓弦拉至满月,瞄准那少年,松手。
锐利的破空声响起,三只利剑闪过人眼时只能看到洁白的箭羽一晃而过的虚影。
海人少年注意道有箭朝他射来的时候还以为有是那种可以三脚猫功夫的小兵射的,有点不屑一顾。
本以为随意躲过的箭,却在接近时力道仍然大的惊人,等少年提起警惕想要躲开的时候却怎么也躲不开了,眼睁睁的看着三只利箭,一只射入自己的左边肩胛骨,一只接近胸口,一只钉在了他的耳朵旁边,没入了他身后的草垛上,箭羽擦着他的耳朵,上面有一丝嫣红的血。
少年琉璃色的眸子里盛满了不可置信。
刚刚那个人族,是要杀了他吗?为什么要射偏了?
有这样出神入化的手法,想要射死一个人很容易,但是那个人明显放过了他。
海人族少年看着狼狈,其实伤不及性命。
“好箭法!”许晟见三箭有两箭射中那个嚣张狂妄的海人族少年,抚掌大笑:“几月不见,寒时你的箭法又是精进了不少哇!”
阿罗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白衣染血的少年,也道:“好厉害!”
寒时收了弓箭,剩下的海人族离得近,不能再用弓箭了,免得误伤了自己人,道:“趁现在,快去捉住剩下的海人。”
许晟哈哈大笑了一下,立刻提了自己顺手的长矛加入了争斗。
见阿罗还呆在原地,寒时道:“你先去找云画岫,保护好自己。”
说着健步如飞的奔向那个海人族少年。
阿罗自知自己什么武功都不会,只会烧火做饭缝衣,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的,耽搁了寒时的事,便听话的往最里面的伤员区走,去找云画岫,好歹她能递把剪刀或是帮忙缠点纱布。
寒时看似只是跑的,其实还在脚下使了一个瞬移的术法,在其他人看来,安定郡主就是跑的飞快,一下子就到了那个海人族少年的身旁。
海人族少年警惕的抓出一只箭羽。
寒时抽出腰间别着的琉夏,寒光凛凛,映照出美人无情的眼眸。
“咦?”少年见到寒时的配剑,眸中闪过一丝惊起,但手中的箭羽依旧握的紧紧的,后背微微出了一些冷汗。
寒时的气势太强了,好像他的生死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你打不过我。”寒时淡漠的开口,眼神冷淡。
少年噎了一下,问:“不反抗一下,怎么知道我一定打不过你呢!”
“……”寒时抿唇,抬起一只手,之间微微泛着冷光。
“术法!”少年脸色微变,皱着眉,眉宇间有几分不干,“哼,没想到这回来支援的竟然还有两把刷子!”
扔了弓箭、箭羽与箭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寒时走到少年的身后,翻手剪了他的手臂,“跟我走。”
底下的海人们见到领队的被抓了,一时人心不稳,失手的越来越多,最后全部被许晟和手下抓了起来。
许晟是霜风眠的部下,自然也不会对海人族下狠手,最多就是关起来,不给水喝。
可是锦州王新派来的将军可不这么想,他对海人族深恶痛绝,见到寒时把海人族的一个小领队给抓了,立刻叫人来,要把那个少年给凌迟处死。
寒时冷冷的看了那个将军一眼,那个将军便哑了火。
不是,谁也没告诉他,这无父无母的安定郡主这般凶狠啊!
这可是百发百中的海人呀,她还能把人给捉住。
将军姓代,性格有些谄媚,欺软怕硬,但是绝对忠诚于锦州王,就因为他对锦州王的忠诚,之前在边疆作威作福,有几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也被锦州王强制下令压了下去。
许晟冷哼一声,他们兄弟早就看这个姓代的不顺眼了,只可惜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最高的官职也只是一个副将,再闹腾也不能对这姓代的怎么样。
想到这里,许晟偷偷朝寒时笑了一下,好样的,一来就帮忙削这龟儿子,这真是大快人心!他现在真是恨不得喝几碗酒来庆祝一下!
处理完海人族偷袭的事,天色也将擦亮,寒时命人把四周因为防备海人的篝火灭了,只留下几堆火取暖照明即可。
“可是,海人族不会再来偷袭了吧……”一个小兵唯唯诺诺的上前。
寒时道:“不会的,这次他们损失惨重,短时间内都不会了。”
她有些疲惫,但是尽量用温柔的语气给小兵解释。
小兵觉得这个身份高高在上的安定郡主一点都不高高在上,反而十分温柔可亲,于是胆子大了点,高声道:“是!”
许晟上前拍拍寒时的头,“你呀,这么温柔,小心那群兔、崽子都不怕你了!到时候你在军中可没有威信喽!”声音里带着点欣慰,还好这丫头在没有人教导的情况下依旧不卑不亢,没学会仗势欺人那一套。
寒时笑了笑。
许晟道:“行了,你快回去睡一觉,后面的不用管,我来善后。”
寒时点点头,这几个月来头一次睡地这么少,她的确很累了,走前道:“那个海人族少年别弄伤了。”
“嗨,我知道的,你快去睡觉!”许晟摇摇手,往人群中央去指挥。
寒时得到了许晟的保证这才放心的回了帐篷去睡觉。
翌日。
寒时回帐篷后只睡了一个多时辰便起来了,阿罗正坐在帐篷帘子边上,旁边燃着一盏光芒微弱的煤油灯在缝缝补补。
听到寒时醒了,阿罗立刻收拾好手中的东西去服侍寒时起来。
穿戴洗漱完毕,寒时出了帐篷。
阿罗要跟上来,寒时道:“你先在帐篷里待着,我去看看那些晨练的小兵们。”
虽然他们尽量离寒时的帐篷远了,但是寒时依旧能听到他们朝气蓬勃的口号声。
外面还有一层薄雾,掺杂着昨晚燃尽了的柴堆和被灭掉的柴堆发出了青烟,十分好闻。
寒时贪婪的吸了一口空气,这味道让她安心。
伸了一个懒腰,寒时迈步想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路上碰到不少熟识的长官,寒时一一有礼貌的打了招呼。
走了大约半刻,寒时在一片大空地找到了晨练的军队。
在最前面是一堆高高的草垛,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紫站在上面,面对着那些士兵们。
“王大哥。”寒时喊了一声。
那个背影就慢慢回过身来,晨光熹微,打在他的半边脸上,露出一张如刀削般英俊的脸庞。
他笑了一下,“寒……安定郡主。”
寒时立刻走上去,借力翻上草垛子,结果因为太久没有做个这种高难度或是说不雅的动作而栽倒在草垛子上,身上、鞋子上占满了草渣。王信笑了一下,伸出宽厚温暖的手掌一把将寒时拉起来。
“不许笑!”寒时借力爬起来,混不在意地拍拍身上沾的草渣,笑的一脸灿烂。
“怎么起来的这么早?”王信冷硬的面庞温柔了一点。
昨日王信不在这边,他去另外一座城拉粮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此,那些海人族才特意来偷袭。
“昨日多亏你了。”不然就凭那个姓代的瞎指挥,这里的兵卒起码得损失一半。
没错,就是这么残酷,当时大公主来之前边疆损失的起码一大半是这个代将军搞出来的。
寒时摇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王信欣慰的拍拍寒时的头,“小丫头长大了。”
以前玩闹打笑的时光早已匆匆不复来。
寒时抿唇笑了笑,其中难免含了几分心酸。
王信忽然有一瞬的沉默。
寒时知道他想问什么。
“王小姐……”寒时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走之前还把那枚玉佩赠给了王遥雪。
王遥雪眼中的开心根本藏不住,就算只是有一件锦瑄的物件,就算是不确定锦瑄是否活着她也愿意为了锦瑄进入神祠清修。
若要用一个词形容王遥雪,那便是甘之如饴。
王信神色突然暗淡下去,在锦瑄失踪的消息传到锦都后,他有收到叔父的来信,说要把遥雪许配给他。
当时有多么欣喜若狂,现在知道了王遥雪居然为了锦瑄宁愿进入神祠忍受无边的寂寞清修,放弃锦衣玉食,奴仆环伺,用柔嫩的手去穿过荒野荆棘丛林,捡拾粗糙的枯枝败叶。
是有多么爱一个人,才能放下所有的自尊与骄傲,放下身段去做那些让人诟病的事。
王信苦笑一下,转过身,眼角似乎有晶莹滚落,消失在草垛里消失不见,恍若错觉。
“对了,我听说你在代将军手里救下了那个你昨天抓到的海人,你想要亲自审问吗?”王信的声音有一丝沙哑。
寒时点点头,“快吃早饭了,你训练完快去吧。”
王信嗯了一声,沉稳的转过头,神态冷淡的看着在沐浴着晨光的兵卒。
寒时轻轻叹了口气,跳下草垛去找厨房了。
阿罗缝补完之后没找到寒时,去了厨房帮忙做饭,听到寒时的声音,立刻从灶前抬起头,“郡主饿了吗?”
寒时笑道,“是呀,忙活了半夜呢。”阿罗便站起来去洗了手,给寒时夹了三个大馒头。
又去哪里翻出一个黑褐色的坛子,夹出一小碟子酱黑色的咸菜。
寒时洗了手拿起筷子吃馒头。
等寒时吃完饭,那些晨练的兵卒已经放了,正要吃饭。
乘着这个空档,寒时去提审了昨日那个海族少年。
阿罗守在帐篷外,只有寒时一人进去。
偌大的一个帐篷里只有一个海人被绑成一团随意扔在角落里。
这是一个领队的海人族的待遇。
寒时坐在里面唯一的一张凳子上面,看着那个少年。
“要杀要剐任你,但是要想从我口中知道任何有关海人族的事。”少年的脸上盛满了倔强与决绝。
寒时看着那少年,他虽然穿的是白衣,但是用的兵器并不是一把白剑,何况他的眼眸是琉璃色的。
在听到对那个突然冒出来海人族将军的描述时候,寒时心中突然十分笃定那人是漵朝。
没听到寒时说什么,那少年偷偷抬起头看向寒时。
寒时淡漠的看着海人少年,说:“你有没有见过漵朝。”
少年猛然抬起头,“是怎么知道漵朝?”说着突然又把头放下去。
他记得漵朝是因为一个人族化形的,一个人族女子,年龄大约十几岁?身份尊贵。
难道就是他面前的这个女子吗?
的确长得很好看,这幅容貌就算是在海人族,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现在还有些稚嫩,相信长开后定会艳冠群芳。
少年突然抬起头,面色古怪的打量寒时。
就算她长得好看,也不能否认她只是一个寿命区区数十载的人族。好看的容颜只是昙花一现,没有漫长的寿命,不能一起生活在湛蓝的大海里……
寒时古怪的看着这个奇怪的海人少年,她捉住他的时候没怎么样,怎么反而现在这么奇怪?
少年看了一会儿寒时,道:“我叫小夕,我几个月前刚刚化形。”
“因为漵朝。我一直好奇能够让漵朝动心的人是谁,现在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