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金座上,锦州王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殿内一片讶异沉闷的气氛,四周宫人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生怕被锦州王寻了什么理由处置了。
一个小内侍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抬眼一看,被锦州王的眼神吓得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站在锦州王身边的内侍皱着脸,一脸着急,生怕锦州王一个不爽把小内侍拖出去斩了。
“禀……禀王上……”小内侍哆哆嗦嗦的说,“安安……安定郡主求见……”
锦州王皱着的眉有些松开,对于大祭司占卜出来的要紧之人,他还是能多出一点耐心的。
内侍连忙道:“宣。”
小内侍爬起来快快出了内殿。
寒时一步一步走的端庄。
“参见王上。”
“不必多礼。”锦州王挥手,示意寒时起来,问:“安定这个时候来找孤,有什么要事吗?”
“寒时此时前来,是为了请缨。”寒时抱拳道。
锦州王心中一动,未尝不可。
大公主之前的不败神话终究比不得霜风眠。霜家是武将世家,而且霜风眠这些年从未有过败绩,无论是争霸之战还是镇守边疆,从未失手,并且做的相当好,寒时自由长在霜氏夫妇跟前,想必也是极好的,而且寒时还会术法!
“那怎么能行呢……”锦州王面上还是一副不赞成的模样。
毕竟现在依旧没有锦瑄的消息,但是大祭司用命作担保说锦瑄绝对是逢凶化吉的命理,锦州王无法,只能相信大祭司的说法。
“但是……”寒时直视锦州王,目光有些逼人,“我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什么事?”锦州王心中突然有些慌乱。
寒时淡淡的直视锦州王。
锦州王明了,挥手,让周围的内侍宫人全部退下。
殿内只剩下寒时与锦州王两人。
寒时问道:“人族和海人族的战争当真是海人族先挑起来的吗?”
“……”锦州王眉心一跳,沉默片刻,点头:“是。”
“为了什么?”寒时继续问。
锦州王道:“他们杀死了孤的妻子和小女儿,杀妻杀女之仇不共戴天。”
“因为两条人命,所以你要用千千万万的人族、海人族的命来抵吗?”寒时不可置信的问。
锦州王看着站在下面,背挺的笔直的女孩,他记得这个女孩今年好像只有十四岁吧,真是好久没遇到过在他面前咄咄逼人,站得笔直,敢直视他的人了。
“是。”锦州王冷笑:“怎么,安定郡主有什么疑问吗?”虽然他欣赏这种铮铮铁骨的性子,但他不喜欢这种人对他的做法有任何质疑,何况他的目的不纯。
寒时一时被噎住了,顿了顿,道:“王上,你知道物极必反和哀兵必胜两个词吗?”
“什么意思?”锦州王有一瞬的怔愣。
寒时冷笑了一下,“您知道就好。”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锦州王对寒时有些不喜,他不禁有些闷闷的想,若是霜风眠还在,恐怕语气比他女儿还要盛气凌人。
“你想要多少兵马,什么时候出发。”锦州王问。
寒时道:“五万兵马,六月初九出发。”
今日是初五,她得安排一些事,大公主中埋伏的事发生的太突然了,边疆的情况并不好,兵马都退到内陆了。
“好。”锦州王一口答应,他从来不怀疑霜家的忠心的,前提是不损及百姓的利益。而且五万兵马对他来说并不是很多,他手里再拿出五万兵马,剩下的足矣保护自己的安慰。
一回到将军府,寒时便找到了慕容仪。
“快收拾东西,今日就启程,去叶城。”寒时道。
“啊?”慕容仪惊讶的看着寒时,“但是阿瑜还没答应跟我一齐回去呢!”
“我来时可是打包票要带霜瑜回家给我祖父祖母看看的,不然我会被打死的!”慕容仪叫道。
“放心,这回她与你一同走的。”寒时道:“快去收拾!”
“哦……”慕容仪迟钝的去收拾行礼。
找完慕容仪,寒时又去了西苑。
顾先生五月末的时候就辞了教霜瑜的事了,原因是霜瑜该学的都学了,虽然字还是写的不好看,但是顾先生已经没有什么好教她的了,于是便辞了这先生之位,走前除了送给霜瑜一些她珍藏的砚台与墨,还有一些极珍贵难寻的名家字帖。
霜瑜一点都不感动,但是却送给顾先生一只白玉雕的瑞兽镇纸。
霜瑜正在试慕容家送过来的新发钗,从镜子里看到寒时来了,兴冲冲道:“昨日慕容家送了我一对珊瑚白玉粉水晶的手串,我们一人一个。”从梳妆台最里层拿出一只精致的红漆八宝盒来,打开露出里面美丽雍华的手串。
寒时走过来,茶烟立刻退开。
寒时摸摸霜瑜的头,笑道:“珊瑚珍贵,特别是这种深红的,你自己好好收着,免得不小心弄丢了,以后后悔。”
“你今日怎么了,怎么怪怪的?”霜瑜扭头看寒时。
寒时把霜瑜的头扭正,“我来帮你戴簪子吧。”
霜瑜的妆奁里早就装满了奇珍异宝,各色的宝石簪子,金钗玉环数不胜数,且个个成色极好。
霜瑜今日梳的是一只单螺髻,寒时便挑了一只白玉蜻蜓簪插在一边,在发髻底端选了一只粉色的绒花。
“太素了。”霜瑜摸摸自己头顶的首饰道,“花好丑。”
寒时笑了一下,见到窗口放的一盆淡粉色茶花开的正好,花朵有茶杯口大小,便拿了把剪刀走过去,咔嚓,粉色的茶花落到了她的手中。
将绒花拿下来,换上一朵粉嫩清新的山茶,对比容貌初显的脸庞,端的是艳丽惊人。
“阿瑜以后必定是倾国倾城。”寒时笑了笑。
霜瑜对了镜子看了又看,道:“是呀,我也觉得我好看,但是长姐也好看。”
寒时选了一对水滴状的耳坠给霜瑜戴上,看了看她身上的大金边的衣裳,皱眉,亲自去衣柜给她找衣裳。
自从霜瑜正式更名,入了霜家族谱,花嬷嬷便名人给霜瑜新做了十二套新衣,但颜色无一不是以清新素雅为主,但慕容家找到霜瑜后,就不停的送新首饰、衣物什么的过来,都按照霜瑜喜欢的来,于是原先花嬷嬷给霜瑜置办的素雅衣裳首饰都被霜瑜收到小金库积灰了,现在柜子里全是镶着大金边,金线绣花的张扬款式。
寒时把霜瑜的衣柜翻了个便,才勉强找到几件不那么夸张的衣裳。
一件天青色软烟罗裙子,领口的扣子都是紫英宝石做的,做成如意结的形状,且扣子还用白银镶边,衣裳上用银线绣满了云朵暗纹,在阳光下走起来十分的耀眼,像是整件衣裳都在发光。
配一跳白色的腰带,腰带上同样同银线绣满了云纹,边上镶了银白色的边,坠了一排漂亮的天青色、淡白流苏。
之后还有一些别的配饰。
虽然霜瑜的名字入了霜家的族谱,但她到底不是正经的霜家女儿,而且,寒时打算把她送道叶城的慕容家去,自然不能穿的一身素。
于是给她选了一条凤凰于飞的黄金吊坠压在淡雅的衣裳上,从红漆盒里取出一只珊瑚白玉粉水晶手串给她戴好,又细细的挑了一只不张扬却华贵的金镶宝石的戒指给她戴上。
“长姐,你今天怎么怪怪的?”霜瑜问道。
天色不早了,怎么想起现在给她打扮?
“没事,”寒时笑了笑,对茶烟道:“花嬷嬷昨日找人给你新做的三双鞋都送过来了吗?”
茶烟点头:“奴婢都收着呢。”
“颜色应该与我的是一样的,一双白面绣粉色芙蕖的,一双粉面绣蝴蝶的,一双豆青色绣云纹的是不是?”寒时想了想道。
茶烟点头,昨日花嬷嬷遣人送过来的时候她仔细看过,上面的绣花极其精美。
“去把那双豆青色的拿过来。”寒时吩咐道。
茶烟点头,去拿那双豆青色的鞋子过来。
寒时挑挑拣拣,选了一对白玉镂雕莲与鱼玉佩,一左一右配在霜瑜的腰带上。
“可惜没有打络子绑在上面。”寒时抚平了霜瑜裙摆上的褶皱,“东西就不必收拾了,想必慕容家什么都准备好了,今日就启程,你去叶城慕容家。”
“为什么?”霜瑜激动的站了起来,惊讶道:“你不是说永远不赶我走的吗?”
寒时将手安在霜瑜的肩上,有些苦涩道:“现在只有慕容家才能护你安稳一生。”
“谁说的?”霜瑜反驳道:“霜家同样能护我。”
寒时沉默。
“你是要赶我走吗?”霜瑜的眼中有些水光,“为什么?你总要给我理由吧,你不说我就不走,流落锦都街头也不走!”
寒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我要带兵出征了。”
“……”霜瑜想问为什么,最后还是说:“什么时候走?”
“四天后。”寒时道:“所以我要把你们都安排好。”
“我有灵力,我可以和你一齐去边疆。”霜瑜脱口而出。
“不行,”寒时皱眉:“这不是玩笑,我已经通知慕容仪了,马车也都安排好了,你走的时候带两个侍卫。”
慕容仪刚好从外面进来,头上有些薄汗,“都收拾好了,可以走了。”
霜瑜不愿意离开,道:“要不明日走吧,我看外面可随时都可能下雨呢。”
“哎呀,不怕,”慕容仪就说:“我做的马车都是实心红木做的,最外面,绸布底下包了厚厚一层防水的材料呢,下雨下雪都不怕。”
霜瑜看了慕容仪一眼,如果眼刀子能杀人的话,慕容仪早已经死了千万次了。
慕容仪抖了抖,干嘛这么看他?好可怕!
“马车经过王记的时候多买些糕点带着,”寒时对慕容仪道:“阿瑜最爱吃他家的如意糕、七巧点心、玫瑰酥、荷花酥、粽子糖、茯苓糕、百合糖糕、松子糖、翠玉糕……”
“停!”慕容仪有些头疼,连忙打断,刚刚寒时说的他只记住了几样,“路过的时候我每样都称十斤吧。”
“不行。”寒时拒绝道:“甜食吃多了牙疼,而且你买那么多根本就吃不完,每样来个一两斤就算了。糖果可以多买点,但要看着她,别让她一次吃多了。”
慕容仪抖了抖,他哪里看的住霜瑜啊。
“这样吧,我把他家点心铺子的厨子带回去,”慕容仪道:“届时,阿瑜妹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还能吃到最新鲜的。”
他们想怎么做寒时是管不了了,她郑重的看着霜瑜,道:“我希望你好好的。”
霜瑜点头,“我当然会保护好自己啊。”但是她依旧不赞总是待在慕容家,低着头眼珠转了转,反正到时候寒时也管不住她,到时候给寒时一个惊喜吧。
慕容仪心中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他感觉这个小祖宗会搞事情!
要是没照顾好霜瑜,到时候几个大家长和安定郡主不会拆了他吧?
上马车前,霜瑜扭捏了一下,抱住寒时,“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我的生辰在八月,到时候我要给你写信,你一定要回我。”
寒时失笑:“好,你也要听话,乖乖的,不要给慕容家的人惹麻烦。”
霜瑜皱皱鼻子,“才不要……”
寒时拍拍霜瑜的头,轻巧的避过上面的首饰,动作十分轻柔,没有打乱她的发髻。
“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霜瑜神秘兮兮的说。
寒时道:“什么秘密?”
霜瑜踮起脚尖,凑到寒时耳边,小声的说:“我上次去红坊,看到第十六座船上的那个人了。”
“是个蓝眼睛的男人,长得可温柔了,但是就是他让我被那些人发现了,一肚子坏水。”霜锦州瑜哼了一声:“真没想到,锦州的大公主居然保养了一个海人!”
寒时压下心中的怪异,道:“好啦,如果你不去偷看人家,怎么会受伤?倒还连累的慕容仪陪你受伤,而且既然第八座船上的雪叶是海人,那为什么最后一座船上不能是海人呢?恐怕红坊最后几座船上都是海人。”
“我就是好奇大公主包的那座船上的人长什么样嘛,”霜瑜撇撇嘴,“真没想到,她看起来冷冰冰的,却喜欢那样的小白脸。”
寒时掐了霜瑜的小肥脸一下:“口无遮拦。”
霜瑜捂着脸有些委屈:“还不是在长姐面前才说的嘛。”
“好啦,别贫了,”寒时道:“快上去吧,今晚应该能到,别再淘气了,慕容家再宝贝你,到底也还是陌生人一样,你记得保护好自己。”
霜瑜闷闷的嗯了一声,转身欲上马车,却在走进马车的时候突然转身扑进了寒时怀里:“……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