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王宫除了锦州王的住所,后宫还算是一片祥和。
最热闹的还要属白妃的奉阳宫。
乔妃依旧没有复宠,她那里倒是冷落了下来。
从白妃那里,寒时知道锦州边疆的战事并不顺利。
除了羽州暂时没有出事,其它十五州都被海人族占领了一部分地方。
白妃也知道边疆危险,但为了王位,她不得不让独女锦璇带兵出征。
自从锦瑄失踪的消息传开后,几家欢喜几家愁。像白妃这种先得到消息的,很快就布置好了一切后路,支持锦瑄的那些大臣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满城皆知,让他们措手不及。
他们可是支持过锦瑄的人,放眼锦王的子女,之中能力得已与锦瑄相匹配的只有大公主。若是锦瑄一死,锦璇被封为王女的指日可待。
白妃是一向讨厌锦瑄的,当年若不是梅州公主,入主锦王宫的除了她,放眼整个锦都,有谁的身份能高得过她去?
梅州公主在世的时候,两人就互相看不对眼,一个认为是另一个的出现才夺走了她的好姻缘,一个认为另一个不自爱,在锦州王已经和她订婚的情况下依然自奔为妾。
锦州王是从来每说过喜欢白妃的话的,也许曾经欣赏过她灿若玫瑰的性格。
白妃对寒时自然也说不上喜欢,总是叫寒时进宫陪她,一来是想看看这位大名顶顶的安定郡主是和模样,二来是彰显她的态度。
看吧,她这么善良,在锦瑄失踪,生死不明的情况下,还对寒时张开大门,抬举寒时。
寒时不喜欢白妃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是在施舍一般。
里,一个月能遣嬷嬷来将军府五六次,寒时也就去得一次。
白妃对于这件事颇有不满,以至于每次寒时去的时候被她用各种理由挑一队刺来。
大家都知道白妃嚣张跋扈惯了,寒时做的很好,她就是无理取闹,在鸡蛋里挑骨头罢了。
到了六月,渐渐白昼长于黑夜,天气也变得炎热起来。
今年的天气尤为奇怪,冬雪延绵,凛冬漫长,好不容易熬过了隆冬,春日好像过得飞快,一下子就步入了夏日。
还以为至少还要在锦都无所事事的待上几个月,没想到,一封边疆急报彻底打破了锦都的繁华与宁静。
轰咚咚——
一场瓢泼大雨倾洒而至,打落了一地残花。
奉阳宫。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白妃正歪在美人踏上,一个宫女给她打扇,一个宫女给她捏肩,旁边还有一个正端了一只小巧白玉错金嵌红宝石碗,纤纤一手执起一只金包玉的调羹,挖起半勺果子酪,然后送入白妃的红唇。
端是白的愈白,红的愈红。
寒时已经打探完了上回从边疆传来的消息,正准备走,却缝天公不作美,轰然下起大雨来。
大雨冲刷这外面的芭蕉叶,声音惊心动魄。
“真是不巧了。”白妃好像有些叹息,即使是这么多次的召唤,她也不是很喜欢寒时。
两个人都是心高气傲的,谁也不想捧着谁。
寒时面上有些无奈。
此时虽是午后刚过不久,却因为阴沉的天,屋子里有些暗淡了,白妃懒懒地挥了挥手,立在一旁的两个侍女马上出了屋子,在进来的时候手里都半抱着一盏掐丝珐琅宫灯。
侍女把灯盏放在白妃触手可及的小桌子上。
在暖洋洋的灯火下,白妃的容颜越发显得娇贵,艳丽无双。
白妃看了一眼最近的那个侍女,侍女心领神会,进内间拿出一只雀绕花枝的菱花镜出来,捧着镜子站在白妃前面。
角度极妙,既不会挡住了烛光,又能让白妃看到自己的花容月貌。
白妃抚上自己的面庞,这么好看的样貌,怎么会笼罩不住一个男人的心呢?
寒时只偷偷看了一眼白妃就不再往她那边瞅了,她大概能想到白妃现在在想什么……
无非是揽镜自怜,哀叹幽怨。
深宫的女人,尤其是不受宠的女人,待在这用高高的漆墙围起来的囚笼里,像极了被囚禁的宠物。
生活上自是锦衣玉食,但却又与无边的寂寞为邻。
就算是她还能活很久,她也不会选择把自己困在深宫里。
白妃突然发现自己的鬓角好似有一点雪白爬过的痕迹,她摸了摸每抹掉,意识到是白妃后,有些生气,然而不等她发作出来,便看到锦州王身边的内侍进来了。
内侍脸上有些惊恐,他是没打伞就跑来的,身上还在不停的往下滴水,每走一步都会形成一个水印。
白妃坐直了身体,问:“是什么风儿,把大忙人给吹到我这犹如冷宫一般的奉阳宫了?”
可笑,虽然名字里有个阳字,但实际上确和冷宫差不多。若真要说说与冷宫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比冷宫更加富丽堂皇一点罢了。
内侍都忘了行礼,一开口就是:“娘娘,不好啦,大公主带兵出击,不幸重了埋伏,身受重伤!”
“什么?”白妃几乎失声,她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嘴唇也在发抖。
那些字明明都认得,为什么组合起来却有些晦涩难懂呢?
白妃一整个人都在发抖。
上一刻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明丽动人的女人这一个狼狈的像个游魂。
白妃全身都在颤抖。
寒时看着状态恐怖的白妃,心里有些同情。
战火无情,这就是争权夺势的代价。
一旁的侍女立刻去搀扶白妃,却被白妃一把推开。
白妃颤颤巍巍的,用手支撑在一边的小桌上想起身,却不小心踩了滑,跌倒在地,跌倒之前手在混乱摆动的时候打翻了一旁的灯盏。
啪嗒。
划归的掐丝珐琅灯盏碎了满地,里面的蜡烛在侍女的情急之下也不知道被踢到了那个角落。
“来人啊,不好了,娘娘晕倒了!”
奉阳宫乱成一团糟。
寒时乘乱抓住了锦州王身边的内侍,把他带到屋外芭蕉叶后的廊檐下,问:“劳烦这位公公告诉我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内侍脸上的惊恐更甚,他见拉他出来的是寒时,连忙弯腰行礼:“安定郡主……”
“不必多礼,到底是怎么回事?”寒时问。
内侍先抹了一把脸,这才道:“锦州边疆的舒梁二城失守啦,而且大公主还受了埋伏,现在昏迷不醒,云大人传信回来,说,存活的可能性不到五成!”
内侍说:“前些日子,海人族突然出现了一个别着白剑的新将领,就是他,让我们损失惨重,听说,海人族们略带百姓,边疆的百姓们已经开始往锦都方向涌啦!”
檐外的雨下的越发急促,大有倾盆之势。
寒时不知道怎么回的将军府,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去边疆。
“我知道是人族先对不起海人族的,但是如果有一天海人族真的揭竿而起,奋起反抗,你必须站在人族这边,抵御外敌。”
霜风眠很早的时候就对寒时说这句话了,那时候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每次寒时去锦王宫都是一个人,阿罗在衔霜阁门口接到寒时的时候,大吃一惊,“郡主你怎么了?怎么没打伞,被淋的湿漉漉?”
寒时抬起头,墨发贴在脸颊上,眼神有些迷茫、挣扎,之后满是痛苦。
阿罗半搀半抱的把寒时挪进衔霜阁,把人带回屋子里,找了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又去拿了条很大的干手帕给寒时擦拭头发。
弄完后阿罗又去厨房端来早已经煮好了,放炉子上煨着的姜汤。
黄褐色晶润的液体在碗重微微摇晃,寒时一口喝下去,暖暖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到胃里,温暖了整个人。
“花嬷嬷在哪?”寒时问。
阿罗道:“可能在帐房,今年听说北边因为天太冷,很多地种的粮食作物都被冻死了,现在一片荒芜呢。”说道最后有些唏嘘。
锦州北边的地可都是良田呢,那是出了名的粮仓。每年的收成不知道有多好,羡煞其余十五州的人,以前干旱的时候,锦州可是从来不会有流民的现象出现的,而且寒时的封地就在那边。
寒时淡淡点头:“今日我淋雨回来的事可千万不要和她说。”
阿罗点头,有些不解:“郡主今日怎么了?怎么淋雨回来的?”
寒时叹了口气,“……锦州连失两座大城。”
阿罗虽然面露吃惊,但任然是反应淡淡的,她从没经历过这事,只是觉得这消息可怕,内心却觉得这些事依旧离她们很远。
寒时很小的时候见过流民暴动的,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画面宛若人间炼狱,惨不忍睹。
大概是五六年前,霜风眠受命去镇守边疆,那时候才刚刚结束与海人族的征战和与其他十五州的争霸,越往边疆而去,路上的饿殍越多,秃鹫挥动着大大的翅膀盘旋在半空,锐利的眼眸不停的巡视着来人。
等到了边疆,那里的秃鹫更是肆无忌惮的站在人的尸体上,喙上沾满了黑红的血。
除了秃鹫,有的尸体旁还能看到不少的鬣狗在分食。
滂沱的大雨下了快两个时辰才勉强停了下来,空中还漂浮着打量浓如黑墨的乌云。
下午锦州王召集了几个朝中重臣去王宫。
本来世子失踪这事已经闹的人心惶惶了,现在能力唯一可以媲美世子的大公主也折算进去,一时间众人气势有些颓靡。
锦州王见大臣们颓靡的样子,愤怒的在桌案上一拂,上面的走着香炉笔架毛笔全部被摔倒了地上,劈里啪啦散了满地。
大臣们连忙跪倒,头磕在地上,齐声道:“王上息怒。”
“息怒?”锦州王冷笑:“孤看到你们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臣们都恨不得贴在地面上,教锦州王忽视了才好。
“王尚书。”锦州王突然叫道。
王尚书的身子很恨一抖,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仿佛要跳出来,胸口剧烈的起伏,他顿了一下,才跪直了腰板,面色淡然,但声音有些发抖,出卖的他心底的不平静:“老臣在。”
“你愿意带兵出征吗?”锦州王问道。
然而眼底有些冷意。
不仅王尚书感到背后冷汗涔涔,其余几个跪在地上,头压着地的大臣都觉得冷汗淋漓。
“这……这……”王尚书是脖子像是被谁掐住了一样,这了半天也没说出别的话来。
锦州王面色一黑,“孤记得王尚书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名冲锋陷阵的好将领……罢了,王尚书也老了啊……”
“是……”王尚书颤抖着回答,这时候去也不行,不去也不行。
去了是十成十的败,锦璇是谁呀?早在三年前的一场剿匪之战就闻名整个大陆了,有天赋有实力,虽然剿匪比不得去边疆与海人族交锋,但当时的剿匪行动,王尚书不敢打包票能做的比大公主更好。
之后的大大小小的剿匪行动大公主都做的很好,简直就是一个传奇。
现在不仅连神通广大的世子失踪了,就连不败神话大公主也失败了,王尚书何德何能去带领士兵与海人族抗争?
不去的话会得罪锦州王……王尚书在心里直呼倒霉,好几个武将呢,怎么偏偏叫了他?
其他的人抖得更厉害了,伴君这么多年,他们都知道锦州王生气了,但是就算锦州王生气了,这回他们也无能为力。
锦州王面容阴沉的看着底下俯首跪了一地的大臣,真是废物,遇到急事就靠不住!
锦州王坐下的凳子上,内侍早就有眼色的把被拂了一地的东西都收拾好了重新摆放在了桌案上。
锦州王拿起朱笔,翻开奏折开始批阅。
内侍赶紧上前研墨。
大臣们就那样跪在地上。
大殿的地是用的黑曜石砌的,被打磨的极其光滑,光滑到那些大臣能在石板面上看到自己哀戚的面容。
黑曜石打造的地板面不仅光滑的能映照出人的容颜,还能在炎热的夏日里不停的往外冒着寒气。
跪了一会儿,众位大臣都感觉腿底有股寒意在不停的深入骨髓。
哎呀,众大人心道不好,是腿要废的感觉!
可惜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不敢开口说话。
背后的冷汗和退下的寒意……众大人觉得再没有比他们还苦逼的大臣了。
大臣们起码在黑曜石石板上跪了一个时辰。
等到锦州王搁笔,抬头扭扭脖子的时候,他突然讶异道:“众爱卿怎么还在这里?”
众大臣:“……”
“事情太多,忙忘了,都退下吧。”锦州王大手一挥,赶人。
众大臣:“……谢王上。”他们能怎么样呢。
跪的太久,腿脚早就麻了,更何况还是在黑曜石铺成的地面上,寒气入体,众大人有点起不来了。
锦州王没让人去搀扶那些大臣,大臣们只好自己慢慢的站起来,一个个因为腿疼面容扭曲成了苦瓜。
从宫殿走到停放马车的地方又是一阵折磨。
大臣们出宫的时候雨停了,等走到停放马车的地方,看到了寒时从车上下来。
王尚书冷冷的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