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连后宫佳丽都围了上去,连朝中三位大臣,陈侯、李相和王尚书都跑到高座旁边一脸关切的看着就算是昏迷不醒也紧绷着神色的锦州王。
虽然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关切的样子,但是心中到底对锦州王有多少关心,还有在场众位是如何想的,大概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他们最关心的不过还是切身利益罢了。
一旁的大内侍心中焦急,王上晕倒了,不该是去请医正来吗?这些人围着有什么用?他招手在小徒弟耳边说:“快去璇玑宫!”
小徒弟立刻就跑了。他不需要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璇玑宫,也不需要有多聪明,他只需要遵命,这就是为什么他是这位内侍选定的徒弟的原因。
霜瑜凑到寒时身旁,踮踮脚,对锦州王的突然晕倒有一些好奇,“……长姐,你不上去看看么?”
寒时只是站了起来,殿内所有人都站起来了,除了李相三人位高权重的大臣,其余人都只站在自己的座位旁,伸长了自己的脖子看向高座上,以表达自己对王上的关心以及着急。
许晟此时已经站起来了,不过他依旧站在大殿中央,没有如那些人一般热切,脸上一片冰冷。
为了将这个消息带回来,他马不停蹄的赶了三天三夜,此刻看到这犹如闹剧一般的景象,心中唯有叹息。
目光在殿内之人身上转了一圈,忽然停在一个浅金色的身影上,瞪大了眼眸,嘴角微动,无声的喊道:“小姐?”
寒时微微颔首,嘴角牵引,露出一个偶遇古人的笑。
这里并不是什么寒暄的地方,许晟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激动,垂下头看着地面。
慕容白若有所思的在寒时和许晟两人身上逡巡了几眼,随后收回目光。
“云公子来了!”小徒弟手里拽着一个白衣人影,跑的飞快。
大内侍见云画岫来了,赶紧喊道:“众位娘娘大人请让让,别耽搁了云公子为王上整治!”
此言一出,众位佳丽以及三位对王上十分关切的大人便让出了一条道。
云画岫皱着眉甩开了小徒弟拉他的衣袖,在众人的注视下,斯条慢里的整整衣襟,然后慢步走进锦州王,“旁边的人都散了。”
佳丽们也听说过锦州王对云画岫的重视,今日又见锦州王的内侍总管第一就去找云画岫,对云画岫的态度更是好了一些,纷纷退让,下到台子中间去了。
就连白妃乔妃二人都依言退下,一时间留在锦州王身边的还剩下李相、陈侯与王尚书。
“怎么,三位大人刚刚没听到我说的话吗?”云画岫似笑非笑道。
“你!”李相指着云画岫,面色不愉。
“李大人、陈大人、王大人,你们先下去等着吧。”内侍弯着腰,看似十分尊敬,口气却有些不以为意。
又不会治病,围在一齐作甚?没听到人家云公子说了叫散开的吗?没见到那些妃嫔都乖乖退下了吗?
陈侯和王尚书对视一眼,下一刻就一齐下来了,只留李相一人站在上面。
李相哼了一声,这才抬步下去。
“这下好了,”内侍略有些谄媚的笑着:“云公子您快瞧瞧王上。”
云画岫先给锦州王把了脉,旋即有些蹙眉:“你们做了什么?让王上气急攻心。”
内侍额际爬满了细汗,他道:“是看了一张从边疆传来的急报……”
云画岫沉吟道:“锦州王身子本来就因为年轻时的大伤小伤给掏空了,这几年一直吃药,好生将养,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现下,只恐是不妙了。”
“啊?!”内侍大惊失色,“那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云画岫的声音不低,殿内所有人都听到了。
寒时低头思忖,什么药,居然能让早年亏空了身体的人身体养好。
朝廷贵妇们开始秘密私语,后宫佳丽们的脸上满是惶恐,其中一些年岁尚小,连锦州王面都没见过几面的,面容哀戚,那些没侍过寝的小美人们更是开始哭了起来。
一开始是小声啜泣,后来变成的嚎啕大哭。
殿内的声音又杂又乱,惹人心烦。
内侍的眼角也有晶莹的泪水,但他整体上还是沉着稳定的,他听着殿内原来越不像话的声音,怒吼道:“肃静!王上还没怎么呢,你们一个个哭丧的么?!”
谁敢承认?殿内的声音立刻消失。
“先把锦州王抬回寝殿吧。”云画岫道。
“是,这些人……”内侍问道。
云画岫道:“散了吧,留这也没什么用,哭的惹人烦。”
“是是是,”面对云画岫,内侍是有求必应,温声细语,但面对大殿上一群神色哀戚的人他颇有些冷酷:“众位都散了吧,有事老奴会通知各位娘娘、大人的。”
众位大人携着夫人儿女鱼贯而出,佳丽们一步三回头的看锦州王。
寒时走在最后,出殿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见云画岫拿出一只瓷瓶,往锦州王嘴里塞了一颗赤红的药丸。
一排排马车慢慢的走在大街上。
“长姐?长姐?”霜瑜那手帕在寒时面前挥,“寒时?”
“嗯?”寒时回过神,“怎么了?”
“二小姐你怎么又叫郡主的名讳?”阿罗坐在边上,不满道。
霜瑜道:“我这不是看长姐走神了嘛,长姐,你刚刚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寒时摇摇头,“我只是略有些奇怪。”
至于是什么,她觉得好像有了点头绪,又好像什么都没猜到。
“我就说嘛,你肯定也是好奇那封卷宗里面到底记录了什么!”霜瑜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然锦州王不肯能气急攻心,骤然晕倒在金殿。”她推测:“难不成是海人族攻打下了锦州两座城?”
阿罗道:“二小姐慎言!”
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霜瑜撇撇嘴,又问寒时:“今天那个士兵你是不是认识啊?”
“他原先是我父亲的一个部下。”寒时道。
“那他会来将军府看你吗?”霜瑜问。
寒时道:“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霜瑜嘻嘻笑道:“想知道那个密保上有什么嘛。”
寒时掀开车帘看了眼繁华惹恼的街市,道:“很快就能知道,边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边疆的确发生了件大事,且在翌日传遍了整个南华大陆。
锦瑄失踪了!
王遥雪正坐在闺房绣花,她的红梅绣的格外美丽动人,只不过此刻她的指尖不小心被绣花针刺破,一滴嫣红的血递在洁白的绣布上,晕染了这副即将绣好的白雪红梅图。
“小姐……”她的侍女担忧的看着她,嘴唇颤颤的,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怎么可能,世子骁勇善战,不可能的……”王遥雪说话断断续续的,显然是伤心极了。
王夫人一听说这个消息就跑到自己女儿的闺房里了,王遥雪爱惨了锦瑄,她怕女儿一时糊涂,做了傻事。
“雪儿……”王夫人看着王遥雪魂不守舍的样子,伤心的直落泪,她说:“你前日不是说,不再执着世子了吗?”
王遥雪抬头,眼眶红彤彤的,里面爬满了红血丝,她一字一句道:“女儿……做不到……”
王夫人扑上去抱着王遥雪直哭,“你别吓为娘,为娘只你一个女孩儿,好不容易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又娇生惯养了十六年,你可别做傻事吓唬娘!”
王遥雪是王夫人四十岁高龄生下的小女儿,所有孩子里,王夫人最疼爱的只有王遥雪。
王遥雪木讷的抬起手轻抚王夫人的后背,半响,道:“不会的……”
“你们年轻的孩子就是这样,以为年少悸动就是一辈子的事,等你嫁了人才知道,生活除了爱情还有别的事,零零碎碎……嫁一个自己欣喜的却不爱自己的男人,不如去寻一个爱自己的好男人,雪儿,你表哥一只爱慕你……”
“不!这辈子,除了锦瑄,我谁也不嫁!”王遥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她说:“表哥很好,但我此生认定的只有锦瑄一人!你们若是逼我嫁给别人,我宁死!”
王夫人抱着王遥雪哭:“可是世子已经凶多吉少了呀,傻女儿,难道你这辈子就都不嫁人了吗?”
王遥雪坚定的点头:“女儿心意已决。”
喜欢锦瑄的贵族女子不知凡几,但无一人如王遥雪一般。
将军府,花嬷嬷心不在焉的翻着账簿,锦瑄这一失踪,绝对是凶多吉少了,说不定连尸骸都有可能找不回来,寒时该怎么办?
正发愁,门童来报,说有一个女子来找寒时。
寒时在书房找出了那只梅花玉佩,看着玉佩叹了口气。
西苑。
霜瑜听闻锦瑄失踪的事也怔愣了一瞬,倒是顾先生有些怅惘。
“先生?”霜瑜仿佛看到顾先生眼角有泪。
“可惜了,世子以后必定回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君王。”顾先生说,“今日的课怕是上不成了,你去你长姐那儿,劝劝她吧。”
二人之间的婚约不知何去何从了。
霜瑜点头,拈着裙摆跑开了。
果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顾先生摇摇头,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泪。
霜瑜在去衔霜阁的一条小道上遇见了花嬷嬷。
花嬷嬷皱眉,“二小姐,不要蹦蹦跳跳的,好好走路。”
霜瑜站定,哦了一声,瞅见花嬷嬷背后有一名黑衣女子,有些眼熟,便略有些好奇的问:“嬷嬷,这位是?”
花嬷嬷侧身,露出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的身影,道:“这是我老家的侄女。”
那黑衣女子微微颔首,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哦,”霜瑜点头,问道:“你们也要去衔霜阁吗?”
这边只有一条道了,只能去衔霜阁。
花嬷嬷点头,“你怎么没再西苑听顾先生讲课,跑这来做什么?”
霜瑜道:“顾先生放了我半天课,让我来安慰长姐。”
花嬷嬷点头,“一齐去吧。”
到了衔霜阁,花嬷嬷让自己的之女在一楼等着,自己和霜瑜一齐上了二楼。
“长姐?”霜瑜在书房找到了寒时,见她手里握着的玉佩,凑过去,“这是什么?”
花嬷嬷跟着进来,看到寒时手里的玉佩,道:“阿时,你别太伤心了,世子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哪天就被找到了……”
寒时放下玉佩,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哀乐,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做傻事的。”
她心里没有锦瑄,对于他的失踪只能叹一句世事无常,而且,她自己也没有几年能活了。
“对了,我听说,锦州王今日辰时末醒了,一醒便是全城戒严,搜查海人……杀无赦。”花嬷嬷说。
“什么?”寒时猛然抬头,眼中满是错愕:“杀无赦?!”
花嬷嬷点头,叹道:“我知道漵朝那孩子好,但此时他怕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寒时嗫嚅着,“可是……”
花嬷嬷抿唇,“我现在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要不要听?”
“什么办法?”寒时看着花嬷嬷道。
花嬷嬷说:“我老家的侄女来了,她说能帮忙带走漵朝。”
寒时狐疑的看着花嬷嬷。
霜瑜也面带怀疑的看着她,哪来的侄女这般神通广大,居然能在锦都全城戒严的时候带走一个海人。
“我也有办法!”忽然霜瑜举起手,跃跃欲试:“我也有办法的!”
花嬷嬷不赞同的看着霜瑜:“你被胡闹。”若不是看得出寒时对那个海人的珍视,她怎么会管一个海人的死活。
霜瑜撇撇嘴,从怀里拿出一只哨子放在寒时掌心。
“虽然他平时不靠谱,但答应了的事一定会做到。”霜瑜说。
寒时朝霜瑜笑了笑,把哨子塞回她的手心,“这是很珍贵的东西,不要把他的心意浪费了。”
“嗯?”霜瑜疑惑的看着寒时。
寒时微微一笑,摸摸霜瑜的发顶:“等过几年你就明白了。嬷嬷,”寒时对花嬷嬷道:“你的那位侄女现在在哪?可否一见?”
“就在楼下,我把她带过来了。”花嬷嬷道,她没过问霜瑜的哨子。
她虽然不清楚霜瑜原来的底细,但现在既然已经是霜家的人,她便不会再去胡乱怀疑猜忌,何况寒时很喜欢这孩子,这孩子心底也不坏。
寒时珍视的就是她珍视的,无论是一个海人,还是来路不明的小丫头。
“那丫头的品性和本事我是知道的,”花嬷嬷安慰道:“她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身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寒时垂眸。